都城传 第四章 身陷他乡

夜阑人静，这一声呼喝更是显得格外大声，箭塔中的守卫也纷纷惊醒，各自发出喝声，手握兵器围上前来。

都城一看不好，再有两天，便是上朝赐官的日子，若在此前无端惹下事端，落入有心人耳中，恐怕会节外生枝，他心念急转，一面拨马后退，一面抬头打量四周，片刻之间便定下了注意。

这时，已有五六名兵丁已经奔了过来，都城调过马头，在马背上用力一拍，让马惊走，他这边刚一动作，守城兵丁就大声呼喝：“什么人，站住！”另有四五名守卫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人追了过来。

都城俯下身子贴在马背之上，任由马儿奔跑，瞅准了一处阴影之下，在一掠而过的瞬间提起身形，趁着阴影几个纵落，隐在了城墙箭垛之下不敢抬头，耳中只听见追兵跟在马后转过城角，这才以极快捷的身法离开，他自然不能回到城里去，此刻恐怕西城三门的守卫都在城中搜寻，一进城他必然无所遁形。

避开了一队巡逻兵丁，都城看了看周围，城墙上的守卫都在关注城中这边，他心中暗道，既然如此，不如先到城外对付一宿，明天一早进城，应该赶得及游街，心下一面想，一面慢慢的移动到了城墙外围，再回顾一眼，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里，于是纵身而起，沿着箭垛的角缝一跃而下。

长安城墙，雄伟自是不消多说，却并不算很是高大巍峨，外墙自城外到城头，斜斜约有丈八许，若是从城外攀进城头，自是困难无比，如果是从城头掠下，那自然容易得多，又若是下掠的人身手矫健，譬如说武状元都城，那更加是易如反掌。

都城纵身跃下城头的时候，自然明白只需片刻，自己便会身离险境，隐进环城苑之中，不由长吁了一口气。心想今夜不如就在环城苑中歇息一阵，等到明日一开城门再进城去，料想也不会误了游街。

环城苑紧挨城墙，又临着护城河，草木清幽茂密，假山怪石嶙峋，蔚为可观，护城河水清澈见底，今夜又月色姣好，临河赏月，与山水草木同宿，也是快事一桩。

正待要想下去，都成忽觉不对，就算心念转的再急，适才所想种种也足有三五个片刻了，可是脚下却全然无有落地之感，反而更加快速的下落，如此一想，心里大惊，连忙使力想稳住身形，然而下坠的势子极猛，他拼尽全力，也不能刹住下落的步子，只觉得脚下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深度，不由魂飞魄散，骇然暗叫我命休矣，这四个字还没念完，就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都城悠悠醒转，一睁眼，发现正是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城墙正在头顶，巍巍耸立，大有凛然之感，都城稍稍转动头颈，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摔落在了城墙脚下，正待爬起身来，就又觉得浑身酸痛无力，略一挣扎，有几处竟痛彻心扉，想来是摔落之际受了伤，断筋裂骨也未可知，试了几次都不能起身，只好躺在原处，动弹不得。

都城心中想到今日定要进城游街，现在不能动弹，又惊又急，可是又全然没有办法，只好等到天亮，只盼能有人发现自己，助自己进城，定当作再造之恩，必有重报。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留神听着身边的动静。

环城苑的清晨极为热闹，都城在应试之前常在这里散步，每到天色未晓，就有各色人等络绎不绝，有举子文人在此温书诵诗，也有世家子弟在这里练拳习武，城外等着开城门的菜农客商也到这里歇脚，嘈杂无比。可现在都成却觉得这一切声响都消失了一般，只能听得到像是有百十只雀鸟的鸣叫，隐约有人声交谈，可是他却听不明白说的是什么，还有，偶尔间听到有巨大物体高速行进的破空声，会发出裂云碎金似的巨大声响。

间或也会听到有脚步声朝他这边走过来，他头颈只能转动少许，根本看不见来者是谁，只能感觉到这些人远远的就停下脚步，然后又低低的交谈几句，便又远去了。

都城越听越是惊疑，他想大叫，可是喉头只能发出格格的声响，泛起满口苦腥，真是欲哭无泪，欲叫无声。心中越是骇然，从来不知道长安城外天子脚下，竟有如此多见死不救之徒，实在令人费解，还有那些怪异莫名的巨声，到底是何等摸样，莫非自己已经摔死，此刻身在地狱？

正在胡思乱想之中，耳边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迟缓，极为蹒跚，却是越走越近，竟像是停在耳侧，都城极力张大嘴巴发出声响，又睁大眼睛不断眨动，希望能引起来人的注意。

果然这招有效，都城先是听到一声含糊不清的说话，紧接着就看到了一张脸。

甫一入眼，都城险被熏的昏死过去。

这张脸的长相实在不敢恭维，脏兮兮的黑一块紫一块，他的头发极怪，竟然没有结成发髻，反而短到了极点，灰中掺白，上面还扣了一顶，一顶不知道算不算帽子的帽子，一双眼睛正盯着都城，像是在打量着一个怪物，都城一时间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不多久，一股馊气铺面盖了下来，一只穿着奇形怪状衣服的手，拿着个既透明又花花绿绿的奇怪的物事塞进了都城的嘴里，里面装的居然是水，都城心中惊讶更甚，不由自主连连吞咽了几大口，这才喘过气来。

那人这时冲都城笑了笑，一边把都城扶的坐了起来，让他斜靠在城墙边上，把那个装水的物事放在了都城手边，就自顾自走了。

都城这时候才能看见自己所处的周围，只看了一眼，心里就惊呼一声：“上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