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窗
多少年了我依然喜欢站在窗边看一朵花地盛开与凋落,看着季节无言的交替。玻璃窗上似乎有我年华里的故事,一些灯光,一些暖是母亲的窗,是我的童年!
母亲的窗是小小的木格子,那格子上的黑油漆漆皮斑驳。母亲用面糊烧了浆糊覆了白纸在那窗上,她又剪了窗花贴上去。母亲的窗很美!
下连阴雨的时候我爬在母亲的窗口,歪着脑袋看着绣花的母亲,待她低下头去,我的手指便戳破了母亲糊在窗上的白纸。我贴着那个小小的洞看屋檐上的雨水打成的一排整齐的小水坑,听雨滴跌到地面上发出的声响。有好多次我想逃离母亲身边,我想走进白蒙蒙的雨里,总被母亲拦着!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像鸟巢里的鸟儿。我们母女静默地相守,母亲在绣花,我爬在窗口,只需一个小时左右母亲的窗被我撕得不成样子。
天晴的日子我像一只终于可以飞出鸟巢的小鸟,扑棱着翅膀使劲地跑远。跑到村头去看猴戏或者和几个小伙伴玩捉迷藏,直到天色已晚还是不想回家。那时候我怕那扇窗,它拦着我的视线!
在停电的夜晚,当我踩着月光回家,母亲的窗明亮着,那光影跳动着。母亲的影子在窗上,她低着头,长长的眼睫毛形成的弧线美极了!我站在月光下看母亲的影子,直到听到母亲叹息:这疯女子还不回家?
母亲站起来走到门口,我往家里走便与母亲撞满怀。母亲抱我起来捏我的鼻子:疯女子,玩疯了,头发都乱成稻草了!
后来母亲的窗不用白纸糊了换成了玻璃窗,玻璃窗外有棵梧桐树。梧桐树綴满紫色的花朵儿时常常会下雨。我的脸紧贴着窗听花落的声音,花朵儿一会儿的功夫便掉落了许多,我趁母亲不注意逃离她的窗捡拾了一大堆梧桐花儿。
母亲怕我又跑进雨里教我如何玩梧桐花。把花朵儿轻轻地揉,直到揉得软软的,捏住花儿最下面,对着花柄吹,花朵儿会鼓起然后用手拍会听到嘭的一声,那被蜜蜂吻过的花蕊上还有甜甜的味道。我坐在窗边玩梧桐花,母亲在我旁边织毛衣。
下雪的时候,母亲的玻璃窗上常常贴了红窗花。我爬在窗口看雪花,脸庞常常被玻璃窗挤成一个小平面,玻璃窗上爬满了我呼出的气,那气很快变成小水珠。母亲的红窗花湿了!待我回过头来,母亲皱着眉头看我直笑:你想唱戏啊?
我对着母亲的镜子看到自己的脸被红纸染得红红的。笑容很少的父亲在这时也会大声地笑我,或者直接拽我到他身边教我珠算。
那时候我无比渴望逃离那扇窗,我觉得它将我和外面的世界生生地割裂开。一有外出的机会我便飞也似地逃离,我可以爬树、拔草、捉鱼甚至上房顶掏鸟窝。我专干别的女孩子不干的事情来证明自己很强,我不用呆在窗后面看世界。
为此我被小脚奶奶批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于是父亲拿了一些书来给我《聊斋志异》、《民间故事》和一堆小人书。有了这些书我便成了心甘情愿呆在母亲窗边安静的女子。
多少年后的今天,我习惯了站在窗口看外面。看一只鸟如何张开了翅翼去寻它的枝头;看一株草的枯荣……我如呆在时光的屋檐下,把静看一场场花开的心情寄给童年的自己,寄给母亲的窗。
我三分之二的童年,是呆在母亲的窗口,那窗是暖,是爱,它长久地伴着我的生命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