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东窖坑
东窖坑第一次给我深'刻记忆的是在我九岁那年。
记得好象是夏天时节的某一天,我妈给我准备好了勾刀、稻杠、麻索,晃荡晃荡地带着我这个小屁孩跟着一帮妇女去斫柴。
由于那时家家户户都是烧柴的还要养猪焐豴食,这附近的山上柴都被砍得空空如也,于是一种叫茫萁的蕨类得到阳光雨露的滋润迅速地蔓延开来。这种土话叫狼衣的植物充分展现其狼性,一经阳光的恩泽便眨眼间占领了整个山谷。放眼望去山上除了松树不能随便砍只剩它了。
附近无青柴可砍,我只能随着她们走过凉亭前穿过拈老婆坤来到龙王殿前的横路上总算是停了下来。这条横路是通往后唐山的,也就是说我们来到了白竹第一高峰——山凫岩的半山腰了。这山峰高耸入云,在大雾或者是阴雨天峰尖在云端忽隐忽现,犹如漂浮在天上,我们的祖先们形象地把它取名叫——山凫岩。山凫岩的岩顶我到现在也没上去过,不知是否真的有块巨大的岩石?
妇女们迅速地散开来去找寻目标了。我作为一个小孩手不长脚又忒短,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上窜下跳。其实即便在如此高的地方了除了松树长得清秀挺拔外也没有多少柴让人随意地砍。大人们东走西窜,我眼巴巴看着她们。
山下突然传来鸡鸣狗叫的声音,循声望去在婆娑的的树叶间似乎隐隐约约有间黑瓦房,呼呼的松涛声也带有一点人语的嘈杂。凭这一回头,在那疏影阑珊处我惊诧地发现——一株青栎树亭亭玉立地杵在那儿。这不是好柴吗?上不去总能下得来吧!我赶紧滑下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斫下来的柴拖上了横路。后来妈下来说我,你怎么把那青蓬柴砍来了,这柴是很生重的,别个都不要。
嗯?……啊?……哦!
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我只是看见有柴可砍而已。为这事在后来的岁月里,妈一提砍柴就要说我如何如何喜欢青蓬柴,如何如何喜欢砍别人不要的柴。每次都要謇来謇去謇上几个来回,也不想想我当时第一次砍柴才几岁?
我指着山下问妈,山下怎有人家?
妈说是兴轰家。一提兴轰在白竹上下三四处方圆十里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大到什么程度?大到小小的白竹居然产生了自己特有的词汇。比如你认为这件事不会产生神马影响或效果,那你就可说不会大兴轰唛。反过来,一点小小的事情搞得很难看大家都知道了就可以说——怎么这么大兴轰。兴轰是以懒而成名的[呲牙]
其实当时横路往西走还住着一户人家,姓曹,说是白岩人在这里淘山的,土改时不回去户口就上这边了。据说弟弟在粮食最困难时期用一个瓜粟饼就把镇里的黄花大闺女娶上了山,简直让现在的年轻人羡慕,嫉妒,恨呐。在那个人祸不断的岁月里,白竹可是没有饿死人的。在这莽莽东窖大山里有取之不尽的粮食,在山边开块扩种地,种点玉米大豆。春天来了可以上山采摘葛萁禾(蕨菜)及其他野菜,淘葛萁根洗粉(山粉),我爸说,葛萁根壶镇那边的山上比较多,他去淘过。夏天有藤梨、杨梅等野果。秋天有栗、野梨等等。还有上山摘下柞子可做成柞子豆腐,摘下腐婢叶可做成树叶豆腐等等都是非常不错。当然白竹当时没有饿死人更重要的原因是白竹不是产粮区。
我呲牙咧嘴地挑着21斤柴禾往家走着,想想这八九里山路该有多痛苦啊!还好姐姐时不时地回来给我接几脚担几肩,总算是熬到了家。从此东窖山到处留有我坚实的脚印和辛勤的汗水。什么阳麻岙、水溅头岙、中央宅、白竹岙、坑里背、里后山岙、外后山岙、坟山安、峻岙、岭头、白岩塔下、石竹顶、德驾、黄公坑、高后自是不必说,就是更远更高的茅坪、峻坪、九圉田岙、东窖岭头、长毛坑、里长坪都留有我血染的踪迹!
听老一辈口传,长毛坑死了很多长毛,有六七十人之多,后来这地就叫长毛坑了。当时村里组织乡勇去阻击长毛,有一个青年也应征而往。他妈递给他刀,他说刹外面吧刹外面,意思是别在腰带上。结果刹杀同音只有他一人战死,被长毛杀死在外面,应谶了那杀字。
以前村里有句话——上半处讲淘山,花园里讲当官,山丁头扯咸淡。上半处普遍比较穷只能买块山,然后在山上开垦找点粮食,所以东窖坑的山大部分是上半处人的。我家里长坑有山里长坪有地,爸说那个苦啊!天天在里长坪刨地,刨完这块刨那块没个头,冷饼饹吃得不要不要的。
很多人家在里长坪也有地。有户就直接长驻里头坪了,可能是跟兴轰比较亲的一家。儿子在土改入社时很不积极配合,完了被公社请去喝茶,后来干什么事情都很积极,唯干部马首是瞻。公社给了他一个小干部当当,然后浞訾栗斯牛得一塌糊涂。不料泰极否来小四清时被查出贪污十多块钱,还不上,怎么办?死了一了百了。
他拿着一根绳子翻过山梁来到茶魂。他母亲在后面嚎啕,儿呀不要去啦!不要去啦!那被布缠过的小脚怎上得了山。那不孝儿只求得自己一时痛快,哪懂得一个母亲眼睁睁看着失去孩子的痛楚,头也不回地决绝而去,任凭娘亲在地上呼天抢地,把绳子往树枝上一甩,一缕孤魂也望封神台而去了。
茶魂还有一个地方是比较阴的,传说清朝的时候一个挑煤的在煤炭洞跟鬼打架,被鬼打得口吐白沫眼看就要不行了,却不料这样被鬼揍着揍着,衣服裤子全被山柴野藤撕裂勾褪掉。想不到鬼是怕人赤身裸体的,结果逆袭成功人把鬼干掉了。可怜的鬼在阳间死了一次在阴间还要再死一次。[悠闲]
说东窖坑,白竹岙是绕不过去的地儿。那根著名的白竹就在六七百年前杵在那儿,白竹岙因竹得名。宗谱记载“泰公游东窖山,爱其山水清秀,有白竹之祥,遂卜居焉”据此推论白竹的传说在南宋中期时就有了,而且卢氏还没在此定居。
据说,泰公最初是隐居在德驾的山上。传说中永康孝义乡是九支卢的聚居地,建有琰公神庙,皇帝封有百步禁界,武官下马文官落轿。结果一个南宋状元浞訾栗斯,目无卢氏被龌龊死了。朝廷降罪下来,卢氏族人四下躲避,从此向周边蔓延繁衍开来。但大家又没听说过历史上有哪个状元被揍死了。但从德驾这个地名看似乎又印证确有其事——以德驾临, 意思是说不是逃难来的。
后来人丁兴旺起来 ,德驾已容不下更多的人繁衍生息,就慢慢的向外迁徙到了中央宅。记载中有黄藤桥,独藤成桥,够大够奇。
更奇的是中央宅的山岗上有一块石头。元朝时节,有一村民上山斫柴,遇两老翁在那块石头上对弈,一时看得入迷,不知不觉将老翁吐出来的枣核放在嘴里嚼了起来。两老翁弈完棋起身飞天去了,村民回过神来却发现勾刀稻杠麻索都烂没了,回到家孙子都比自己老了。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这样的传说全国不下二十处,以衢州烂柯山最为有名。后来那块弈棋石滚落山下,上世纪八十年代引自来水时被砌到了蓄水池里,有点遗憾。
东窖坑山高林密,在民国那个乱世里藏着很多土匪。本村也有很多人去做土匪。值得一提的是有一个本村的土匪在解放军面前画押保证了两次还从新回到东窖坑做土匪,为的是凑足银两能再买一分田。结果自然没有了第三次,解放军在山口架上步枪一等他走出山来就直接哒哒两声结果了卿卿的性命。
现在听来让人唏嘘不已,在那四五年后什么田呀地呀可是都不是属于你自己了呀!哎!
现在的东窖坑已是喧嚣过后尘埃定,路上难得遇上两三个人,小时候的热闹只能在梦里追寻。
最后用一首诗祭奠一下曾经繁荣的东窖坑。
东窖山祭
花开为谁妆?
青山为谁长?
不闻斫柴声,
松竹空自长。
稼穑式微兮,
野蒿任疯狂。
难觅农夫影,
无寻田舍郎。
流水自在去,
落叶随流殇。
明清古栈道,
荒草殁闲阳。
PS:下午在老乡群看到大家聊的热火朝天,大家都在讨论我们村那些地方名的来历,这些都是我们从未听到过的,感觉特别有珍藏的意义,于是复制过来,供大家一起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