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歌——浓秋(1)
这是一场属于二十岁少年的爱恋,二十岁若在过去便已是为人父的年纪,但如今二十岁却仍身处象牙塔之中,那就还当得上是懵懂无知的样子,大声地笑,恣意地熬夜,又会在夜深人静默默流泪。时隔许多年那文字依旧画面感清晰,跃然纸上,确有些为赋新词强说的愁,但仍然让身处此刻时空的我难以释怀。绝少使用修饰的词句,竟然还是那么让人脸红心跳。于是,我鼓起了勇气,一点一滴的重新阅读整理,以此来不辜负曾经那个欲言又止的少年。
少年的歌——浓秋(1)
2002年的暑假,上海。
离毕业还有一年,我和亮子在学校边上租了房子,一边实习、一边打点暑期工。
刚入秋,晴好的日子总是很热,但早秋的天气很容易就变化。
蝉鸣有时会骤然停歇。
我实在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这样不开心,我们是有那么些日子不见面了。想来已有半月。是我的疏懒,没有在这些日子里和你说说心事,没有在这些日子去看望你,没有在这些日子里让你感受到我是如此的思念你。所以,这个下午,我放下所有的事情,带上一束鲜艳的花去找你,希望看见你,我可以开心,希望看见我,你也可以微笑,因为我一直是把你的快乐当成了是我最大的快乐。
坐在这里,等待你,点了一杯热咖啡,对着窗外的阳光泛起了微笑……
你翩翩而来。
在一番言语之后,你起身离去,不要我相送,我只好呆呆地继续坐在椅子上。
——摘自2002年8月21日日记
努力使自己振作一下精神,但我知道我的脸色还不是很好。直起身子,环视了一下四周,我在寻找与我同来的那个女孩,看见她正坐在一旁,兀自望着门外出神,便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她转过头来朝我笑笑,像是在询问我要她做些什么。我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就可以了,她便向我走过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伊没来吗?”她问我,语气淡淡的。
“你没看见?伊刚走忒了!”我刻意不让心中的悲痛涌出来。
“怎么样呢?”
我勉强笑了笑,拿起椅子上我沉重的背包说:“回去吧!是个无言的结局!”
当我和伊刚在这家咖啡馆坐下的时候,还是阳光灿烂的,我们叫了两杯热咖啡,我一杯,另一杯放在我对面。现在我和另一个女孩步出此地时,两杯咖啡还是原封未动地留在桌上,依然冒着热气,而外面阴霾的天气让我觉得一切真的已经改变了。在那么短暂的变化间,我喜欢的女孩说和我在一起已经没有感觉了,虽然我们只是才刚刚开始了那么短暂的一段时光,却立刻就面对了这样一个残酷又无奈的结局,于是所有事情仿佛在刹那间就改变了。我想静静的思考这个“没有感觉”的含义究竟是什么,又立刻觉得这并不是恰当的时刻。
和我一起来的女孩叫阿萍,是室友阿生的女朋友,大学四年好了三年,依然如胶似漆。因着阿生下午有暑期工要干,就让她去我和亮子的出租屋看电视,打发时光。我要出门,她觉这个下午一定会很无聊,就一定要跟着我出来转一圈。提前到了约定的咖啡馆里坐下,我就叫她坐到一边去了。此刻,我俩走出门,她忽然快步赶到我的侧前方,背对着那条热闹非凡的马路盯着我看。“做啥?”我有点窘迫,瞥了她一眼,路边几乎一人高的红叶石楠形成的隔离带,分割了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她身侧的背景随着车辆不断飞驰而过透过的光影,明暗之间让我觉得晕眩,就赶忙说:“走吧!”
天空的阴霾正在聚拢,闷热的空气不但笼罩周身,仿佛也郁结于心中。
走在路上阿萍似乎有话要和我说,几次和我并肩,又渐渐落在我身后。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化解这种尴尬的沉默,因为我不想说话,我还在回想着刚才和伊说的那些话……
你说那么久没见面了,你是从没有思念过我的;你又说也许那时答应在一起是错误的,而且也不可能再说那样的话了;你还说这样对我是不公平的,甚至你现在也是很难过的……我望着你的脸,是死死地盯着你的脸庞,无法分辨你的脸上是否有那么一点痛苦的神情,这让我觉得更加心痛。
所有的语言在我脑中不停的重复,渐渐成了一个漩涡,越转越快的漩涡。
唉!我就是如此的愚笨,就算此时我还是在思索为什么我们在一起是没有感觉的?你又为什么不能再给我机会?但我知道,是我喜欢你的那种美妙的感觉,让我始终像街边被人喂食的流浪狗一般,对于被路人收留存着深深的期许。也许这样在旁人眼中是会被认为痴或者傻,但对我而言却是甘之如饴。
——摘自2002年8月21日日记
“现在我们该往哪里走呀?”阿萍拍拍我的手臂,看看天,看看四周说,“天好像要下雨了呀!”
我也抬眼看了一下四周,只顾着思索脑中挥之不去的那些问题,忘了这对她而言是一个陌生的所在。重新确认了一下方向,又挂上了淡淡的笑,对她说:“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没事的。”她忽然拉起了我的手说,“我跟着你走,就行了。”
我也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马上松开了,说:“谢谢你今天陪我。”
“没什么的。走吧!你在前面带路。”她的声音很温柔。
天空响起了阵阵雷声,我们不自觉的加快了些脚步,到了车站,才略微松了口气,有点庆幸雨滴还是没有下来,但我看了看天边的那些云,重的像铅块一样,似乎随时都可能掉下来。我没有继续和她说话,提不起兴趣寻找任何话题。
闷热的天气到了极致。
开始刮起了狂风,不时还夹杂点雨丝,扑在脸上却有着极为惬意的清凉,也许雨是终于开始下了。那份清凉又让思绪格外清晰。
我问过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是不是被我这么多年的等待感动的缘故?你轻轻摇了摇头,回答我不是的。
我不想多问,只要我能和你在一起,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至少我是为了你的一切发狂,而用尽我全部的精神去注视你的一举一动,是我最大的欣慰。
白天有稠密的蝉鸣,夜晚有稀疏的蛙声,还有各式未知名的虫子在不停的歌唱。房子的四周有很多树,有一个大塘子,荷花正盛开。最后的暑假,我和你,还有她们,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光,无事可做,无聊的只能靠打牌来消磨时光,但我只要能天天看见你的容颜,能天天聆听你的声音,我真的很快乐……
——摘自2001年7月13日日记
雨点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却并不密集,阿萍忽然问我:“你想淋一场雨吗?”
“不想。”她好像想淋一场雨,但我记得我们是带了伞的,就从包里掏出伞递了过去,“要伞吗?”
“不要了,车要来了!”她没有接,而是把手反绞起来,又把脸转了过去,不和我说话。
“真的没什么的,不用安慰我的,这个地方让我想起了很多往事!”我咧开嘴笑了笑,笑容像来时的阳光一样灿烂,而此时的天空已经黑云压城了。
阿萍转过头来,回报了我一个微笑,她有着属于江南女子所特有的那种轻柔的美,我觉得很好看。也许女孩子的微笑总给人的感觉是柔和而恬美的,“长眉连娟,微睇绵藐”无疑让人心旷神怡,心中竟又印出另一个影子,便不自觉地有些酸涩。一滴雨水刚好落进了我的眼里,贴着脸颊流了下来,感觉温温的。
车来了,我们上了车,原以为会降下一场大雨的,但随着汽车的飞驰,却把雨云甩在了那个郁闷的所在。车窗外只是黑压压的,却没有一丝雨飘落下来。我把车窗拉开一丝缝,深深地吸了口气,有着郊外特有的泥土清香沁入心脾,心情也一下子松散了不少。我和她开玩笑,她笑得很欢,她还和我说阿生和她在一起时的一些趣事,我微笑着,因为我觉得他们是慢慢地幸福着。
我的暑期工是帮一个小学生补习,临近约定的时间了,所以我没有和她一起回学校,就在中途下车。一边和她说再见,一边从我那沉重的包里掏出雨伞,一把给她,一把握在自己手中,抬眼看看西边的天空,那场大雨就快追上我们了。
下了车,目送着车子从我的视线消失,临别前,她要我回到学校后打个电话给她,我答应了。
应该还不算很晚,但由于天气的缘故,四周都有点黑,扬了风,路上都亮了路灯。从下车的地方到家教那儿是有一段距离的,我刚刚迈开步子,一阵狂风就带来了像瀑布一样的雨。等我撑开手中的伞,身上却已瞬间湿透。把伞完全逆着风撑开,吃力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听着雨点急促地击打伞面的声音,那节奏好似让心跳也加快了不少,不自觉地脚步沉重地迎合着这节奏,感觉像是带有怒气在走路。
忽然眼前一片漆黑,伞竟然自动收了起来,蒙住了脸。我又重新撑开,却发现伞骨全被风刮断了。想扔掉算了,但终于是没有。于是干脆收了伞,放慢脚步前行。有路人擦肩而过,他们想必会觉得奇怪,手里明明有伞又为何要淋雨呢?他们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无奈,我也不知道。
幸好雨渐渐淅沥了起来,幸好我到了。
站在门外,我从背包里拿出纸巾先擦了擦,然后又做了一次深呼吸,调整了一下心情,才按下了门铃。
“啊呀!老师来了!外面雨很大呀!”孩子的妈妈很年青、也很热情,看着浑身淌水的我,她呼唤家里的保姆给我拿了块大大的干毛巾,干净而有淡淡的香气。
在洗手间收拾了好一会儿,我平静的坐在孩子的房间里,孩子的妈妈泡了一杯热茶。我抿了一口茶水,从口腔回涌进鼻腔的香气让我觉得瞬间爱上这茶叶,热水的温暖也让我全身毛孔都舒畅了不少。也许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我似乎有所触动,想起多年前临近高中毕业的那个春天,在花开繁茂的桃园里,大家坐在一起喝茶、追逐、嬉戏的画面,那时的伊坐在我的对面,静静地听着我的高谈阔论……,但不能细想,我要先给孩子上课。
今天小孩子出奇的听话,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在客厅,我看见了刚刚回到家的孩子的爸爸,坐在客厅的暗红色的单人沙发边看报纸,身边是微微昏黄的落地灯,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杯水汽萦绕的茶,看见我走出来还很和善的跟我打招呼,冲我微微点点头。
孩子的妈妈送我到楼下,雨已经不下了。她问了我一些孩子学习的情况,就独自走上了楼。我回过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黑暗中再也看不见她,心里却暗暗觉得她好像应该是个美丽动人的女人,不禁回望了那个透着灯火的窗。
还是一个人走在了来时的路上,周围竟然黑的有点吓人,好像大雨赶走了所有行人和车,雨后的清爽让心情有了一点点欢愉的理由。那把破伞还在淌水,不能放进包里,又实在不想扔掉,只好继续抓在手里。看了看手机,已经九点多了,小区的万家灯火,使我显得孤单。
匆匆走回我来时的车站。
记得有一年的冬夜,深夜陪黑哥去买香烟,曾经走过你家门前两次,在你家窗口徘徊,却始终没有勇气进去。那时我好痛苦,活在暗恋的阴影里无法自拔。原本以为鼓起了勇气向你述说我对你的思念,也许只会换来你如沐春风的谜之微笑。
后来,很多年后的夏夜,你让我觉得我当初的徘徊是错误的,勇气也许才是恰当的。那一刻我注视着你,问是否可以牵起你的手时,你的美丽的双唇微微一开一合,又吐露出了对我来说最动听的语言。那一刻竟是如此庄严,便如得聆纶音佛语,内心的我又是如此兴奋,至今历历在目。啊!我曾经期待了那么久的,如今都在眼前了——一生最值得的人、一生最值得的爱。那一夜我睡得很开心,梦里都在笑着……
——摘自2001年7月15日日记
走到了有街灯的路上,灯光洒在我的脸上、湿漉漉的地上、又转向踽踽而行的我的背影。此刻,淡然一笑,一如那路灯的光芒。路灯上的积水被风吹落,滴落到我的头上,丝丝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