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念
男神李健又双叒唱了一首单曲循环了上百遍,我依然听不厌的歌——《父亲写的散文诗》——偶然发现父亲在风中像一张旧报纸,不知不觉父亲已经老得像一个影子,忽然之间父亲老成了一堆旧纸钱。
时间可以让子女一天天长大,也可以让父亲一天天老去。正如爆竹,以它的声响增添了喜庆场合的热闹,也以它的声响衬出了寂静氛围的悲伤。它出现在春节,也现身于清明。
一个人在欢喜的时候会庆贺,在哀恸的时候会哭泣,任何时候都会有表达的需要。将情感从内心拉出身体,清明让哀思有了行动上的表达。
四月四号的前两三天,所有人都有着行为的一致性。唯独我家邻居例外。那时,并不了解个中缘由,只知道女主人周末会回娘家村子参加活动。不同于他人让她显得很神秘,后来才得知她是基督徒。这是我首次认识基督教,远早于学校里教授的。
特殊人士才会有花岗岩装饰、水泥铺地的墓园。普通人家的选择是一样的。立着的白色大理石上刻着逝者以及后辈的名字,不同于墓碑,灰斑大理石块通常是长方形的配在两边,等腰(花边)三角形被安置在上方。以前,我总会被带着去祭祖。爸妈外出工作后,仍被要求继续传统仪式,我从碑文上寻找应当祭拜的对象,我用鞭炮当作引诱弟弟陪同的筹码。摆放好祭品,上一注香,放一挂鞭,烧一些钱,插一支花,这是我印象中祭祖的基本步骤。
爷爷的老去从耳背开始,继而发展至全身:手抖、腿颤、眼花。有时我牵着他出门看看,有时他拄着手杖四处寻我。我慢慢地长大,他却老得飞快。我五岁那年,他终于不再变老。
听说爷爷是个孤儿,小时候靠给地主放牛混口饭吃,后来,被选上村书记。似乎是穷屌丝变土豪,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节奏。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留下,唯有可以总结他人生的一句话:人生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从一无所有到子孙满堂他走了将近八十年。
当我的手腕儿被系上白色的棉线,脑袋被披上红色的方布后,一些亲戚还在谈论爷爷的经历与过往,我已经哭肿了双眼。围观的人都夸赞我孝顺,可谁又知道往后没有人偷偷给我糖果吃,也没有人帮我逃脱妈妈的惩罚,想到这些,我的哭声越来越大……
2016年5月5日,一通电话告诉我:离开,有时候是没有机会告别的:外公没有了!吓坏了表弟,他是第一位见证人;惊呆了弟弟,离家上早读一切正常,下自习回家却全变了;连夜回家却堵在路上的人全都失眠,也都明白独守在家中的外婆必定整晚未合眼。
初来人间,以自己哭声昭告天下,离开人世,在别人的哭声中匿迹。我为爷爷哭泣,大概是应随爸爸的行为,毕竟幼年并不知何为生离死别;我为外公流泪,完全是发自内心的难过,毫无征兆,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人就那么去了——这世上,又少了一位疼爱我的人。
走出人间需要六步:第一步是呼吸和心脏的停止,第二步是医生的诊断证明,第三步是周围人的知晓、接受,第四步是身体的入殓深埋,第五步是相关信息的完全消失,第六步是被世人彻底遗忘。某种程度上可以说爷爷和外公并未死去,他们没有被遗忘,他们还活在我的心里。
和善尽责的村支书消失了,爸爸的父亲不在了;远近闻名的珠算师不见了,妈妈的父亲离开了。对于我,“爷爷”和“外公”都由亲昵的称呼变成了怀念的对象。
写于4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