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南校长
刚刚送走了放学的孩子们, 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南校长从敞开的教师门口含笑走了进来,并说道:“楼道里声音太吵了,我把门关上吧!”说着随手就把门关上了,也把喧闹关到了外面,教室里一下子清净了。
“校长,您好!”我放下正收拾的课本,礼貌地和他打着招呼。校长巡视课堂是最正常的事了,虽然刚上了三次课,但校长检查我的课已经有两次了,只不过都是通过教室门上的玻璃窗从楼道巡查的,所以他这一次走进教室,我想他又是进行正常的巡查。
“我找你有事。”他说着,不紧不慢地坐在了第一排靠门的学生座位上。
“哦,什么事?”我嘴上说着,心里却直打鼓,莫非我讲得课不好吗?不应该,如果不好就不会现在和我说了。难道是刚才我对德福的态度吗?这如果是在国内,不要说学生家长不喜欢捣乱的孩子在班里,就是好学生也会告状的。
“是这样,你下午有事吗?”
“今天吗?还没有安排。”
“那好,给你安排一次课可以吗?”
“什么课?”
“中文六级班,咱们学校最高级水平的中文班。”
“几点上课?”
“下午一点。”
我看看表,现在已经是中午12:10分了,我中午饭还没有吃,还没有备课,有些迟疑地问道:“那有教材吗?”
“有是有,但现在教材还没有到。”
“那我讲什么?”我有些吃惊地问道。
“是这样的,这是这个班的第一次课,只有俩个学生,本来因为人少,学校不准备给他们开班的,但是我想你如果能接下这个班,学校可以稍微提高收费,这毕竟不是每一个学校都有的AP中文课,只有我们中文学校在开设这个课程,是唯一的一所能开AP中文课的中文学校,提高收费也是合理的。虽然学校不赚钱,但最起码让你能拿到课时费、而且还要按最高的课时费每小时$25支付给你,这也保证了学生有课上、我们学校的最好的生源没有流失,学校虽不赚钱、也没有亏钱。”这时候的校长神态儒雅,说话慢条斯理,眼神专注在他所想的问题上,只是不经意间有一道一道的光彩从中散发出来。
回想后来我随他的离去而毅然拒绝副校长的职位,我想就是在这一刻——在我从他眼中看到那一道道光彩的时候。不为人师、不懂教育之道,懂了教育之道、才算入了教育者的行列。
就象有的人说起德福后来进入天才班,是得益于我这个“伯乐”的发现时我回答的那样:“发现和引导学生的潜能是每一个教师的职责”。但是很多的时候,我们走着走着,就忘了为人师者的职责、偏离了教育之道。这也是当初我辞掉国内教师这个铁饭碗的原因。
南校长无论何时看上去,都是一个典型的“教书匠”和“穷学究”的模样,虽然不曾知道出国之前他的经历,但依然可以看到国内对这种知识分子的排挤和轻视留下的边缘人的印记。就在这时,我似乎懂了他此刻的儒雅谦和、那时的慌张拘谨,也明白了他与旁人的间隙缘由。理想的光亮射进门缝里时候,黑暗屋里沉沉欲睡的人们又有几人喜欢呢!一个寒儒的丈夫,妻子不是悍妇又如何生存!
无疑,南校长此时让我教授AP中文课,正有很多不确定性的因素:俩个学生还没有交费——还没有决定是否选这门课;教师还没有确定下来——虽然让我来教,但是我是否能教、能被学生认可还是未知;董事会还没有通过——因为前两个的不确定,如果此时报告给董事会批准,自然会被拒绝。此时,南校长如此匆匆让我出任这个AP中文班的老师,正是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如若任何一个因素不成,他都把自己置入了绝境:董事会会以此收回他管理教学授权;在老师眼里,他将失去一校之长的威信;在学生眼里,他作为教师,将会失去他们对他的信任。校长貌似在和我说话,其实是在自言自语——在和他的教育的理想对话,用他内心所追求的理想之光引燃自己,跨越一道道不可逾越的困境,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