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一种流行文化批评

《水形物语》——以开放终结童话

2018-05-30  本文已影响0人  谈乐来

《水形物语》给我的整体观感,就是一部温暖伤感的童话作品。这样的童话不同于迪士尼的王子公主或者格林童话、一千零一夜那样的怪力乱神,而是更接近王尔德和安徒生童话带来的感觉。如同《快乐王子》、《坚定的锡兵》那样,带我们走进一个孤独的人物的内心深处,在面对外部残酷的世界,这些人物躲进自己单纯的内心中,寻求慰藉,也给读者带来些许慰藉。
本片导演的早期作品《潘神的迷宫》,也是这样的一个童话故事。不同的是,在《潘神的迷宫》中,导演同时展现了残酷的现实和主人公的幻想,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主人公如何通过自己的内心抵抗强悍的现实世界。当然,内心柔软的观众也可以选择相信童话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主人公在童话世界中迎来了happy ending。无论你自己选择相信,现实与想象的对应,是被导演刻意展现的。
表面上看,《水形物语》则更为直接地讲述了一个“现实”中的童话故事。这个“现实”是相对的,相对于人物内心世界,导演的创作语境就是“现实”,而对于观众来说,这一切都只是电影营造的幻想。换言之,《水形物语》中也就不存在现实与幻想的两层世界,一切都发生在主人公生活的那个世界,那个当下。
但是,果真如此吗?
这里提供一种解读方式,作为认识这部作品的一个认识角度。先说结论:《水形物语》的故事,发生在两个世界:主人公生活的真实世界和主人公的幻想世界。
如果这个结论放在《潘神的迷宫》上,应该不会有太多争议,因为导演留下了大量线索,在现实世界和幻想世界有太多的照应。而在《水形物语》中,这样的线索并不多,甚至是被刻意隐藏了。《潘》对于两个世界的处理手法是将现实中发生的一切,经过主人公的处理,再幻想世界中“再现”,就如我们所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水》的处理方式,是直接将主人公的内心世界“投射”到现实当中,导演不再刻意将现实与幻想分割开来分别叙述,而是直接展示这个被幻想改造过的世界。
如果这个结论(两个世界)可以成立的话,那么在解读或者解构这个故事的时候,应该可以还原出两个世界的面貌,并且在影片中找出蛛丝马迹的证据。那么我试着来还原一下故事的“原貌”:
人鱼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人鱼是主人公自身人格的投影。首先,人鱼这个形象本身与主人公的特质有太多相似之处:主人公鱼鳃装的伤疤,对水有着天然的喜爱,甚至喜欢吃鸡蛋,喜欢电影等等特征都在人鱼身上有所体现,可以说,主人公喜欢的东西,人鱼都会自然而然被吸引。人鱼和主人公一样,都是哑巴,用手语交流,而大多数时候,双方的互相理解远甚于手语交流程度。
其次,人鱼和主人公的遭遇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来历不明——主人公是孤儿,人鱼来自雨林深处,都是被“打捞”到人类社会中的。在现实世界中,都收到了虐待,甚至来自于同一个人。甚至可以推测迈克尔·珊农角色的手指是被主人公咬掉的,有两个证据:手指断肢是被主人公发现的、并且主人公明确是受到过上司的侵犯,甚至是性侵犯。
另外有个佐证是人鱼和主人公发生xing关系,是在水中,而主人公自己有个爱好,就是在泡澡的时候跟自己发生关系……这一段,用到了一个小道具:鸡蛋形的定时器,一方面是说明主人公喜欢吃鸡蛋,更重要的是说明,主人公已经把这个当成固定习惯了。那么,人鱼作为主人公自己幻想人格的投射,在水里发生和谐的一幕,也就合情合理了。
所以,按照这个理论来重新阐述这个故事就是一个在现实中受到欺凌的人所做的一切:逃避、反抗、幻想、死亡。当然,这是我对剧情一厢情愿的解读。
对搞艺术的人来说,最无奈的事情莫过于自己的作品被别有用心地解读。虽然我的解释未必是导演的原意,也未必是故事的原貌,但是在思想和创作意图上,至少和导演保持方向一致,算不算别有用心。然而,我看到另一种声音,可谓真正“别有用心”了——批判导演迎合“政治正确”,因为影片中展现了残疾人、同性恋、种族歧视这些问题,所以导演就是有意迎合观众、甚至迎合奥斯卡。其实作为一个童话故事来说,本片中的人物最重要的特质并非是“少数族群”,而是孤独,这些孤独的灵魂无法在凶猛的社会环境中获得幸福、甚至无法获取安全感,于是选择逃避到自己内心的小世界中,获取一点满足,或者跟其他孤独的人在一起互相取暖。电影中的主人公和她的同性恋邻居,都是被主流社会抛弃或者自身难以融入社会的人,他们身上就带有这种天真的孤独的特质,只不过恰好他们都是弱势群体。影片中并没有刻意强调他们如何受到不公正对待、他们又如何抗争,而是着眼于他们在不能相容的世界里如何自处,我认为这是恰恰是导演最善意的关怀,绝非“政治正确”这样粗暴的教条。
和《潘神的迷宫》一样,《水形物语》也是一部典型的“开放结局”的电影。我觉得有必要说一说所谓的“开放结局”是怎么回事,其实根本是个导演的一个小把戏,一种高级的讨好观众的方式。用一个典型的例子来说明一下,《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导演借中年的派问出了:“你原意相信哪个版本的故事”,如果你选择相信有动物的故事,那么你选择了相信上帝,选择了信仰,选择了善。那么,如果你选择相信另一个版本呢?当然也可以说你是真正的猛士,你敢于直面血淋淋的现实,敢于直视人性的黑暗。《潘》和《水》也是同样的,虽然导演没有直接提问,但是选择题是存在的,这个问题没有对错之分,因为电影都为两个答案都准备了充分的证据,关键在于你“愿意”选择哪个。如果你选择童话,可以收获“温暖”,如果你选择现实,可以收获“深刻”。导演给你留下了两条路,其实一开始就都给你堵死了。如同导演左手攥着巧克力,右手拿着大白兔,跟你说:“你猜我那只手里有糖,猜对了给你”,所谓的开放结局,本质上是让观众各取所需,不论你怎么选择,都会得到奖励,就看你自己喜欢巧克力还是大白兔了。
这就是我说的高级的讨好方式,之前我在评论《芳华》时说过冯小刚如何悄无声息地“讨好”观众,拍观众想看的东西,表达观众想说的话,但是不能漏出痕迹,要让观众以为是自己思考出来的。(详情在这里https://mp.weixin.qq.com/s/I6p5x6oEZ-8XUVPR57LWCQ)这种“开放结局”更高明的地方在于,表面上讲自己的故事,暗地里引导观众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论你找的是哪一种,都给你准备好了。开放结局的本质是个封闭的故事,只不过是导演借观众的手来画上句号——“你选择相信哪个?”,一旦你做出选择,电影的讨论空间也就到尽头了。所以当年我看“少年派”的时候,听到让我选择相信哪个的时候,心里的实话是:“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为什么导演你不告诉我你自己相信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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