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湖往事之五：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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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计划经济、粗放年代的芜湖。有许多普通家庭，为改善清贫的生活而选择饲养一些家禽家畜，在饲养家畜中又以养猪较为常见。在当时的金马门青弋江边，有着大量的河埂空地，为养猪提供了场地资源。另外，还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便利，就是江边人家，每天都要下河淘米洗菜。养猪户在河埂边放置一个大水缸，再另备一缸清水，下河淘米时的头道淘米水就会留在大缸里。淘米水是养猪的最好饲料，积少成多，养猪的最大成本问题解决于无形。

有养就有杀，杀年猪是很多养猪人家值得庆祝的一件丰年大事，一年的收获和希望都将来原于此。

吃瓜群众对杀猪的猪肉去向和卖多少钱一斤不感兴趣。但是，围观杀猪的现场是一件必须到场的趣事。记得那年月杀猪也是一个团队行为，一般在三人左右。他们随身携带一个腰型的大木盆子和几个简单的宰杀工具， 如尺余长的锋利尖刀、刮毛刀片、铁通条、砍刀、绳索等。

宰杀前，养猪人要将猪关在笼子里并停止供食，避免宰杀时会有排泄物溢出。家里大锅灶烧好开水，只等屠夫一声令下。猪是有灵性的生物，它已经感到末日的来临，先是在笼里烦躁不安来回窜， 等屠夫接近它的时候，那种生死相克的宿命预感让猪开始发颤， 开始嚎叫， 那种叫声是来自猪猡世界对生命的绝望；同时，也预示人类获得收成的喜悦。这一悲一喜，透露了怎样的生命轮回？

任叫声怎样撕心裂肺，抗拒怎样激烈顽抗，猪还是被牢牢捆住四肢，由两人抬起，稳稳地侧放在几个并排的长条凳上。猪的叫声越发撕心，吃瓜群众内心就越发兴奋。屠夫此时，半蹲在猪头前，嘴里默念着什么，他将以精准的职业操守，快速并理所当然地结束这条鲜活的生命。只见尺余长的锋利尖刀从猪颈口快速插入，再来回抽动两下，一股热血喷薄而出，流入一个事先准备好的木盆。猪的声音由强变弱，气息变得丝丝游离，腿不断地抽动，最后，颈口挨刀处不再流出鲜血，而是流出带血的泡沫。

估摸猪已死透了，屠夫们将死猪四脚朝天放到腰子盆里，然后向盆里注满滚热的开水，捆住猪蹄的绳索从猪的背下穿过来，用于拉动死猪左右摇晃，便于均匀受热。

大概十到二十分钟，屠夫用刮毛刀片在死猪肚子上刮一刮，刀过皮净，脱了毛的肚皮泛着暗然的光质。

屠夫认为猪毛刮得差不多了，就让手下将猪抬出腰子盆，四脚朝天地放回并排的长条凳上，猪身上大毛基本刮净，留下的是些皱褶处的杂毛和一些绒毛。对付难以根除的杂毛和绒毛，屠夫还有别的办法，就是用尖刀在两个前肘处划上一刀，再用铁通条沿着前肘划开的皮下裂口插进去，一直插到后蹄弯肘处停下来，两个前蹄如出一辙，一样被通条通一下，最后，屠夫嘴对着前肘裂口处用力吹起，一口一口地吹气，一会儿将烫好的猪吹成滚圆状。再用刮毛刀片仔细地在猪身上刮，不一会儿，一个雪白光滑的裸猪圣洁地躺在木凳上。

接下来的程序，如庖丁解牛，奏刀騞然。可怜的猪被开膛破肚，大卸八块……我不能再如实记录下面的过程了，因为其毫无新意并掺杂着令人察觉不到的残忍。由于千百年的渴望，人们演绎了一场旷世持久的弱肉强食生存大片。除了“西游记”中，虚无的老猪有点灵性，敢于对妖魔说声不，敢于和人类平等追求幸福外，其他猪类不无例外的成为人类盘中的馐馔。

在记录宰年猪的过程中，不知怎的，让我联想猪在人们心中是怎样的地位？ 并为它的宿命而感到怜惜。其实，远古时代人类与猪就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在“家”字里，一个“宀”和一个“豕”，说明了人类与猪的紧密依存的关系。但是，在人类与猪的关系发展中，明显轻待猪类。回忆一下与猪相关的词语，如猪脑子、猪食、蠢猪、长得像猪等等，无不透露着人类对猪的藐视。如果，只停留在藐视层面那还不要紧， 在人类发展过程中，由于生存的需要，猪类还要奉献自己的生命，用生命去改善人类的生活，用生命去延续人类的生命，这是何等的无私，又是何等的高贵。想到这里，我有点为猪而鸣不平，要为猪向人类提出点什么：能否发动你们的创造力、想象力为我们编造一点好词语，不要什么恶毒、什么歧视的词语都往我们身上安；在写作、绘画、诗歌等创作过程中，以我们为素材，尽量美化我们，把我们写得灵动点，可爱点；要懂得尊重我们，在需要我们奉献生命的时候，不能刀砍棒喝，野蛮取命……

尊重猪类，从我做起。本来这篇小文的题目取：《宰年猪》。宰充满杀气，把宰字拿掉，就叫：《年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