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
地节二年,春三月,霍光病逝。
地节四年,七月,霍家几近满门抄斩,汉暄帝废后。
一
昭台宫。
霍成君独自立在门口已有许久了,从废后以来,她就不曾说过一句话了。
霍成君着着一身素白,平日里最爱的大红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似乎她生来就该是这般的恬静淡雅,却忘了曾经有那样明艳的女子出现过。是了,都说是曾经了,毕竟当年父亲权倾朝野,霍家那般显贵,自己才有傲气去做那皇后。霍成君是个骄傲的人,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底气是因为她那连许多男子都自行相惭的才气。如今才知道没了霍家,她终究什么都不是。
霍成君如此这般想着,却没注意到身后渐进的脚步声。待到来人那若有若无的气息声传到耳边,忽的一惊,转身时,看到的是一脸默然的刘询——灭她家诛她满门的皇帝。
二
刘询其实立了一会了,但看霍成君入了神的模样,竟不忍心打扰。
他忽的问到:“你恨我么。”未及成君回答,就轻嗤:“你如何会不恨我,怕是恨透了我。”
成君不语,她是恨她,但终究恨的还是自己。若当初自己没有眼巴巴地求着父亲助他登上帝位,没有痴信他的的一番蜜语甜言,以为他曾许下“一生相伴”是他的真心。怎么会到今自己的痴心终究错付。许久,霍成君才开口:“皇上会在乎吗?”你若在乎,为什么会亲手设计杀我父灭我族人,为什么会亲手杀了我的孩子,我一辈子唯一的孩子?这些话,霍成君终究未说出口。
刘询心里一阵苦涩,不在乎?呵,他倒是想不在乎。自侥幸逃于巫蛊之祸,被祖母史家收养以来,他在十几年里过的是连庶民都不如的日子!所以从一开始在府里见到霍家小姐开始,他就在算计,一步一步看着她走进自己的圈套里。他的确赢了。霍光“病重”去世是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夺权大戏里最关键的一步。至于霍家族人,不过是大树倒了之后,收拾残枝的小戏码而已。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好在最后,大权到底是他刘询的了。
只是他刘询千算万算都不曾想到的是,他真的爱上霍成君了。
番外
元康二年二月,王氏为后。
偌大的椒房殿里,一袭红色嫁衣的王氏在跪在一旁的婢女中站起来。“给本宫更衣吧。”
新后入主中宫,皇帝却连来都不愿意来,传出去可真谓是天大的笑话。王氏自嘲,刘洵啊刘洵,你就这么爱她,连基本都脸面都不肯留给我?
废后原本就是你下的召,如今倒全成了我王家的错,呵,帝王也不过如此。
五凤四年,霍成君自杀。
长宁得到消息的时候,霍成君已经去世多时了。昭台宫的小太监觉得晦气,压着没报,要不是霍氏从前的小丫头哭闹,或许压跟就不会有人知道。这宫里少了一个冷宫的废妃也是寻常事。
但,碰到的偏偏是霍氏,长宁摸不准顶上的皇帝是怎么个想法。长宁是从刘洵登基时就跟着的,要说了解,对于刘洵,长宁绝对是顶透儿的。可说起霍氏,长宁倒是没了把握。
要说是恨,许后血崩而死后,汉宣帝便没了真心的笑意。
可要真只是恨,长宁又是不信的,五年的盛宠汉宣帝当真只是给霍家下迷药?
罢了罢了,长宁想,这天家的心思岂是他一个太监能参透的。
刘洵正在批阅奏折,这几年他的身体其实是越来越不好了。
“皇上,昭台宫的霍氏……殁了”
刘洵一顿,心却空的厉害,待他再出声时,声音竟是哑的厉害,“几时的事”
长宁心里一紧,只能如实禀报,“回皇上,是,是丑时……”话音未落,刘洵落笔,“退下吧,朕,有些乏了。”
她居然死了,怎么会呢,她多恶毒的一个人啊,她明明说过,“刘洵,我会好好活着,活的比你长,好看着你大汉子孙是如何将江山拱手相送的。”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死呢,怎么会死呢?刘洵只觉得心里堵的厉害,好像身体里像是被人挖掉了一块。
“不会的,朕怎么会喜欢她呢,怎么会喜欢!”刘洵一个人喃喃自语。
却到底控制不住自己往前走。
长宁心绪不安的站在未央宫的门前,一晃神,看见皇帝没了魂似的往前走,连忙跟上去,“皇上,更深夜露,您要宣人,吩咐小的一声啊。”
刘洵却像没听到,直直的往前走,长宁瞧着像是去昭台宫的方向,心下暗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