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依然是一个世纪病患者
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如果你还这样苍白。
当我看见你步入我命运的阴影,我已朽,你是小孩。
如果发现我们岁月之链铰在一起,我将跪拜,注视你,
让死神走向我,让窥视你的幽灵远远离开。
如果你的手这样苍白弱小,当你在摇篮,颤抖,
仿佛在等待生长的翼,犹如小鸟。
如果我看不到你的红润、强壮和欢笑,
如果你沉入忧伤的梦境,如果你不随手关掉身后那扇门。
如果我看不到你像美女一样健康、欢笑、矫捷而行,
如果你像不愿留下的弱小精灵,我会认为在这个世界,
裹尸布有时与襁褓同道,
你来为了离去,
你是带我远离的襁褓。
――雨果《致世纪病孩儿》
唯一的天堂是失落的天堂,
如果这是真的话,
那我知道如何称呼今天停留在我身上的
某种既温柔又无情的东西了……
每当我感到这世界的深刻意义的时候,
总是它的简单震撼了我。
――加缪《是与否之间》
我首先对我的追忆不置可否,虽然它并没有多少,但我渐渐意识到了这是一种危机。
我承认人还是要有所怀恋的,至少在衰弱的太阳光与疯狂转动的钟表指针的声音之间,它会不经意间昨日重现。但我对周遭美好的幻觉使我屡次麻痹,促使我能想到的溢美之词很多很多,我确定我怀恋的仅仅是那种种修饰词下的世界。真实,往往里我们都很远很远。
所以,对于往昔,我加重了修饰以图求得一个无悔当初的结论。但它毫无论据,空洞的结论里尽是我编制的谎言,诱惑自己用以图求感动他人的那屈指可数的共鸣。同行的人总是太少了,终于就在那声与光不断地于清晨的重复里,我感到了生命终究变得一文不值的死寂。
因此,我希望尽快找到答案,虽然我似乎很早就问过我自己:这世界是否遗留着深思熟虑的人和事?
我翻开历史书,直指每个时代的轻浮,即使我还尚未变得厚重,却已经大言不惭了。很明显,答案就在这黄金屋里。我小学当过两年的图书角管理员,最终那本就不多的书越借越少――丢了,烂了,总之那里逐渐荒芜了。任何的事情起因都伴随着美好与激情,我不会去想它的落幕,但是,结局就在那里,未曾更变。
当我年长些许后,我终于否定了每个世代的轻浮,那庞大的图书馆就是所有世代里杰出与不杰出的人物都在深思熟虑后的结晶。我兴致冲冲地,不断地兴致冲冲,又不断地垂头丧气。当我站在这巨大的图书馆里的巨大的书架面前,琳琅满目地深思熟虑?我立刻感到一种深深地无力感浸入骨髓,像全身爬满了蚂蚁一样,那样的焦躁感。我疯狂地抓挠头皮,目眦尽裂!头屑疯狂地飘落:“我昨夜,他妈的,洗了三遍头!”
可走进的黄金屋太多!黄金可不是纸币,它不会通货膨胀令人焦头烂额,但它们确实都闪着价值,只是我因为极度焦躁而分不清谁是黄金,谁又是一张虚构的纸;谁是杰出,谁在滥竽充数——都在滥竽充数,如果这就是结论的话?
于是,我开始慌了,希望历史可以站出来,告诉我:谁是谁?谁他妈的又是谁?
历史的脾气总是暴烈的,它不愿意承认自己终将腐烂,变得模糊。有无数个我正各执一块碎片,试图像我一样占领苦涩而高贵的高地。但终究是痴想,青年的痴想总是要带来些许歇斯底里的动荡。但在老年人那里就变得云淡风轻了。
所以,痴想是老态龙钟之人的特权,而我却还妄图在这纸面上洋溢着我别扭的青春呢!终于我的表达开始失语,一切照旧。我被迫把自己催成一个表达狂,可我依然没有找到我自己的表达方式。一切都唯唯诺诺地令我恶心与可憎。可我毫无办法。
书籍与历史都记录了什么?又感动过谁?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的情节还是那以为求索到的永恒的真理?到目前为止,如果你认为还有那永恒的真理的话。
可笑如我试图用手指的温度去度量,本以为神经末梢会敏感地告知我他们的热度,但那是一具具死尸啊――“时代的死尸”。而每个世代里恰逢着这个时候,有些人慌乱,有些人惊喜,有些人侧目,有些人痛哭。而此时此刻,最最无能为力的诗人们却显示出了悖逆潮流的举世无双,只有诗人在描述,竭尽所能地在描述――一群面目可憎,无所适从而又心怀鬼胎的人群,他们在踱步,诗人却被钉在了原地――终究只是流星而已。
可以肯定也必须肯定的是,每一个世代的作家都必须以及不得不承认那个时代的荒诞与诡辩,都在讨伐着自己世代的荒芜,都在渴望着一个未曾到来的理想世界。他们在形容,大多都在比喻,最终幻想出一个理想到底死不死得来的世道。极致的颂扬与肆虐的批判正并道而行。他们似乎不再犹豫与延宕了,他们急于表达喜怒哀乐用以图得与大世界潮舆的一致,生怕自己落后,被落在了潮舆里游荡。
那铺天盖地的信息流顶如没有,这是一个“有”的爆炸的时代!所以诗人们的描述,作家们的幻想变得虚无,毫无意义也就都去庆祝无意义了。
——茶楼变成了麻将馆,书店变成了洗脚城(这似乎代表不了什么,但似乎可以象征和平在安康中稳步前进着)……总之,风花雪月没有消失,它被加重异化。情感被变得虚浅甚至荒芜,只是剩下了很多的忍耐与僵持。一如既往的僵持,正如每一个过往烟云里的作家死于战争、暴乱以及各种各样的名号里(“莫须有”与“何罪之有?”诡异地变成了反义词)——所以,死于天寒地冻的墓碑旁,死于几个不大不小的湖水中,死于象征着现代文明的铁轨上,死于古代传承下来的几条白绫上。有的被堵住了喉舌,有的被切断了脚筋,有的变得沉默,有的成为了疯子,有的终日游荡在古城墙下,再多的悔恨都抵不过那轻易的一锤,再一锤,又一锤,直至永远成伤,无可挽回。
每一个世代也都在制造着遗憾,留给未来里的人在哭笑不得里像无头苍蝇一样去胡乱地追忆!
“过去的一切已经不值得留恋,因为信心已经丧尽!未来总是受人喜爱和充满着希望,但是是怎样的未来呢?”未来的人都会充满着幸福的表情?这表情是什么呢?带着微笑伴着娇羞的声音的脸庞?还是愁容满面,饥肠辘辘的神态?前者在某时某刻异常满足,后者在偶得一碗牛肉面后的瞬间表情里体会到天大的幸福?旋即,暴饮暴食而死。
这本不应该镶在对比的框架里,但它所刻意为之的荒诞性里恰恰才是――才会是幸福最终的表情――它必定是复杂而非简单的。前者充其量只是一种生理反应,后者的背后隐匿着一个无能无力的人突然暴死的新闻――它在信息爆炸的世代里变得一文不值――如果你死的安然,会被即可遗忘。英雄的作者早已死亡,所以,人人都是英雄?
黄金屋与历史都在抢破鼻子地记录后者,偶尔出现了几个衣食无忧的小年轻颂扬唯美的前者,大肆夸大――最终两方水火不容!但这一切里都暗藏着令人讶异的潜规则:追求幸福要比追求真理容易很多,即那娇羞声音下的一张短暂微笑的脸庞要比求索那暴食而死的人要容易百倍。前者说不定还会偶尔感染你难得微笑,而后者,如果你非要执意下去,那里很大可能是潮湿、阴郁以及黑暗的深井――这是可能的真理,但畏惧这真理源自于生理的恐惧。所以,历史在躲避,黄金屋被迫跟着在拆迁。你要的真理,也一直在变。
历史上少数人曾坚持着他认为的真理,却被人群中费尽气力花钱找门路递给刽子手的馒头去蘸满这少数人的鲜血,借着这血还热乎就着吞下来医治这恐惧的病症,堂而皇之,蹑手蹑脚,终归还是一死,临死前抛出了一句惊天地泣鬼神地疑问:“总有人要去死,为啥非得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