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年鉴—1985
这是每个人的大时代,这是一个人的晓年鉴,我是高晓松。
各位晓年鉴的知音,大家好,越说越昂扬起来了啊,因为人生走得越来越顺畅,有点战无不胜的意思,所以就越说越高昂。
1985年,我以极为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本校高中-北京四中,北京最好的高中。
极为优异的成绩是什么呢?我们那时中考六门课,总分大概760,语文、数学140分,还有几门120分,总而言之总分760分,我考了752.5,就是在一门课平均一百好几十分的情况下,我平均每门课只刨了1分多一点,如果换算成百分制,相当于平均分99点几,以这个成绩考上四中,那叫一个愉快啊,而且好像也没耽误啥事,也在该恋爱恋爱,该玩玩,该看球看球。
说到看球啊,这儿得插一句,1985年发生了大概中国足球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球迷骚乱,为什么呢?
当时中国队参加墨西哥世界杯预选赛,在主场北京工体对香港队,而且我们的优势是只要打平就晋级,因为我们净胜球好像比香港多了很多,所以只要打平就能晋级,全国人民都觉得这还用说吗?
那支中国队,1985年的中国队,有可能就是史上最强的一支中国队,有古广明,贾秀全,李华筠,赵达裕,哇天,左树声,就简直强得不得了,当时觉得我们就是亚洲最强的队,因为确实是亚洲亚军,大家就觉得这完全不就是打着玩吗!赢他8个。
进场时候,全体都穿着2比0的衣服,8万人去到工体,工体最多也就容那么多人啊。
我那天可能是扮演了灾星的角色。
我记得太清楚,第一个球的时候我还在同学家里,他住在白石桥,我就在白石桥他们家里看,看着看着,咣,香港队进一球,我说这可要了命了,才开场十几分钟,香港队进一球。
我说不行不行,太紧张,我要回家看。你想从白石桥回清华,骑过整个白颐路,多繁华的白颐路啊,一路上那么多大学,那么多研究所,一个人都没有。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骑在空空荡荡一辆车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的白颐路上,简直恍如隔世。
骑着骑着突然间,整个四面八方,从无数地方传来欢呼声,我说太好了,中国队进球了,但我没看见,所以我是个灾星啊,好的时候没瞅见。
等我终于骑到清华回到家,赶快看,咣,香港队又进一球,哎呦,我当时想把自己眼珠子抠了,我怎么这么背啊,一看他就输球,然后进球没看见,总而言之输了,输了以后就被淘汰,最强的一支中国队啊,居然被香港队淘汰了!在世界杯预选赛。
我天,当时清华里头,直接都拿笤帚点火,举着火把就出来了,在那儿又喊又叫,痛哭流涕,游行了已经。
现场也是,球迷愤怒了,围住现场,先是砸人香港队大巴,你说砸人香港队大巴干吗?你该砸中国队大巴,当然也不应该,把香港队前锋还打伤了。
终于香港队跑了以后,围住中国队不让走,破口大骂,一直围到大概半夜,上千警察来,才把中国队营救走。
当时中国队教练叫曾雪麟,是个广东人,一夜白头啊,原来以为吴子胥一夜白头,是司马迁编的故事,结果真的一夜白头,曾雪麟第二天头发就全白了,第二天球迷还是不依不饶啊。
大家跑去围住国足训练的地方,喊“出来,曾雪麟出来”,曾雪麟已经瘫了,整个人都颓了,也没法出来。
当时的中国足协副主席叫年维泗,年维泗同志出来了,球迷选出代表,好像在新中国历史上很少出现这种选代表谈判,是过去很少见的,年维泗承认了很多错误啊,然后曾雪麟递交了辞职书,辞职了。
我觉得,中国足球大概从那时就有点一蹶不振的意思,因为那时确实是最强的时候,你想得到亚洲杯亚军吗!
这一届亚洲杯决赛是在新加坡举行的,沙特战胜中国得冠军,中国队荣获亚军,这对今天的中国球迷来说,简直不敢想象啊,能当亚洲一亚军,也是到目前为止中国队在亚洲杯上取得的最好成绩。
而且我们的贾秀全还被封为最佳射手,进了仨球,最关键的是贾秀全既不是中锋也不是边锋,甚至也不是前锋,也不是中场,他是一后卫,中国队一后卫进了3球,得了最佳射手,可见亚洲杯当时水平啊。
我们小组赛就遇见伊朗、阿联酋、东道主新加坡,当然还有印度啊,每次咱们说这足球不咋地的时候,就说我们14亿人不会踢球没啥,旁边有一印度13亿人比我们还不会踢球,不但不会踢球,别的球也不会,只会板球。
虽然我们开局时,0比2输给伊朗,但最后比赛中,居然2比0战胜新加坡,3比0战胜印度,5比0战胜阿联酋,那时候阿联酋不像现在这么厉害啊。
最后跟卫冕冠军科威特半决赛,当时有一个非常快的前锋李华筠,在加时赛的时候打入致胜球。
从那之后就一直磕磕碰碰,磕磕碰碰,我觉得是个像”盅“的东西,你中了这玩意儿,好多年缓不过来,仿佛一下中了毒,得了癫痫症之类的,每到关键时刻就抽筋,口吐白沫就不行了。
85年之后,对中国足球就没有真的心里踏实过啊,85年之前还挺踏实的,因为真的还挺强,那时候拿出一辽宁队来都有可能在亚洲排前几名,总而言之吧,很惨。
继续说我这优异成绩啊,然后就没事干了,大家想想考上本校高中,那还有啥事可干,就想说:要不谈个恋爱吧,然后说:跟谁谈恋爱呢?
正好初三时,我有个同桌长得非常好看,咱们上期讲的是我初二的同桌,故事就草灰蛇线,伏延千里,这个是中间插了一杠子,初三我这同桌也长得特好看,我这辈子可能是有点桃花运,一直都跟特别好看的女生坐一起,而且关系还非常好。
我属于那种大大方方,年少时候长得还挺好看,又什么都会,琴棋书画逗乐,所以很招女生喜欢,我们俩就聊得很高兴吗,结果她中考的时候居然没考上四中高中,导致我非常郁闷。
她考上了另一所市重点叫161,很难过,我就安慰他。
有一天我去她家找她,她家住在玉渊潭,我跟她说,要不咱俩谈恋爱吧?她说你等会儿,一会儿我爸下班了,我问一下我爸。
她们家也不知是什么院的,反正也是一大院,于是我俩就特别安静地,站在玉渊潭那么大的水面的旁边。
那个时候刚中考完,夏天还有蝉鸣,但除了蝉鸣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我俩一直在看玉渊潭湖上有只水鸟在飞翔,一句话都没说。
但我觉得那可能是年少时候,所谓的恋爱经历里最美好的一个多小时,就是充满了希望和期待,但又不油腻,因为如果油腻你就跟她聊会儿天,或者拉拉手什么之类的,都没有。
我能感觉到清澈的眼睛在那儿看那只水鸟飞翔,一直就那么安静地待了一个多小时。
然后就她爸下班,我在外边等她,她进去问,一会儿出来,我说你爸怎么说呀?她说我爸说你再来就打断你腿,呵呵呵,于是我的初恋就夭折了,失败了,我就悻悻地回了家。
其实也还算挺高兴,因为我第一次拥有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是我外婆为了奖励我考上四中高中,说给你买辆新自行车吧,是一辆蓝色的漂亮极了的金鹿牌自行车,碧蓝碧蓝瓦蓝瓦蓝的。
这金鹿牌自行车到今天还有没有,我也不知道啊,但那个时候简直太拉风,我印象里我们同学中间好像还没有人有新自行车,大家都是骑家里的破自行车,旧自行车,所以我有辆崭新的自行车,就觉得人生很幸福。
总结一下我的初中生活,觉得特别美好,我大概只要回头看过去的生活,基本上都会觉得很美好,可能老天对我极为眷顾,没什么特别的挫折吧。
然后还有一些天上掉的馅饼儿,比如说,由于我妈糊涂,我初中还过得非常富裕,哈哈,因为我发现我妈不数钱,我是很久以后才发现,我要小时候就知道小学就能过得很富裕。
所以我就时不常地从家里拿点钱出去,请所有的同学在王府井大吃大喝,然后买乒乓球拍子,买了无数双,我记得那时候最贵的双喜牌乒乓球拍子才6块2毛钱,一整套双喜,带网子、夹子才10块钱,总而言之,过得非常愉快。
我每天回家还不敢把钱装兜里,因为怕人家给我洗衣服时发现我兜里有钱,于是就把钱和吃剩下的什么果脯之类的东西吧,都塞到我们家门口。
那时候北京大建设,整个80年代,不光是四中一直在建设,整个北京都在建设,到处都有那种预制板,就是那种好多好多洞的预制板,就把钱、果脯都塞在那预制板里。
结果后来把钱记得拿走了,但忘了把果脯拿走,导致我们家门口突然出现了无数蚂蚁,说这蚂蚁从哪儿来?找半天,最后发现预制板有个洞里藏了一堆很甜很腻的果脯。
当时的中国非常有意思,就是刚刚开始改革开放吗,大家刚刚开始打开一点国门,各种奇怪的思潮,奇怪的东西都来了。
我记得那时候流行好多奇怪的东西,其中有种叫红茶菌,特别逗,就是也不知拿一种什么菌啊,泡到水里就发,发出那么大一个看起来像小红帽里的毒蘑菇,大家就吃那玩意儿,有点甜,可能那个时候甜的东西比较吸引人,总而言之,那时虽然已经改革开放到85年,但大家还是非常清贫。
我记得小时候被锁在家里,不让出去,让我在家看书,我被锁着没地儿去,就在家里翻吃的,翻出来海米,大家就知道那时候食物有多缺乏,那么咸的玩意儿,我居然一个暑假就因为每天被锁在家里,吃了好几斤。
咸得呦,这个北京话讲叫,怎么没齁死你成“夜么虎子”,夜么虎子就是蝙蝠,通常说这人吃盐吃多了就变成个夜么虎子飞走了。
好像市面上又开始炒君子兰,说君子兰也不知几千块、上万块钱,那时候啊,就特别吓人,听说还有炒到20万的,那时候20万块钱我看得相当于现在几千万块钱吧,大概,我不知道具体的比例啊。
反正有一天我外公给我看工资条,说你看晓松,你看我这工资啊,622块钱。他说我1955年的时候工资是360块钱,当时可以买一千斤带鱼,现在如果买一千斤带鱼呢,我需要有几千块钱工资,可是我工资才622块钱,好像工资比以前低了。
你看他特别逗,你要不跟他说点别的吧,他还稍微跟你聊聊这事,可我一跟他讲说,你看,如果你当初不回国,你跟我外婆在德国当大教授,那日子过得多好啊。
他说,哎,那你也不能这么说,他说你看,咱们家的房子,那个小洋楼,是不要钱的,是国家给的,咱们家电话也不要钱,国家给的,配的车也不要钱,国家给的,他说你不能拿622块钱去跟人德国那几千马克去比,咱们得把这些东西都算上,国家给咱们的待遇,这么算下来其实是可以地。
我们家这些人两袖清风啊,不但创办了深大,手握大权,花出那么多钱都两袖清风,而且在家里也是。
我记得如果我在家里打电话,就一定要让秘书把电话单子打出来,说这个电话是你打的,那个电话是谁打的,凡是不是为工作打的都自己交钱。
车也是,我倒是时不常蹭一蹭啊,蹭蹭他们的车,但从来没有专门为了我,或者为了任何人拐一弯儿去,就是说一定是为了工作直线去那儿,如果你要蹭只能蹭这条线,半道中你要去哪儿,如果不顺路就给你放下,你就得走,所以特别清廉,今天想起来那个年代,从上到下啊,从大教授大干部到普通百姓,其实都是非常清澈的。
1985年的时候我们家已经有了录像机,那时候很罕见啊,还有遥控电视,呵呵呵,现在想起来觉得好奇怪,今天年轻人可能想不到世界上居然还有不遥控的电视,那个时代有个遥控电视可了不得了。
我们全班同学不相信电视可以遥控,就跑到我家来,每个人拿着遥控器对着电视开关十遍,哈哈哈,我是一败家子儿,我也不心疼,啥也不心疼,我败家到什么程度?我初中的时候挨过一次痛打,把我打得鬼哭狼嚎,但现在想起来完全彻底地活该,就是什么呢?
我妈妈一直集邮,她喜欢集邮票,以至于我外公外婆每次出访,那时候我外婆跟着人大代表团,或者我外公他们教育代表团,政协代表团出国访问,不管去哪国,都会弄一堆邮票回来,人家说送什么礼物给你们,他们就说我女儿集邮,送我点邮票吧。
所以我妈有好多有意思的邮票,我记得我从小很多故事都是从邮票里面听来的,我妈说加加林,一个宇航员,各种故事从邮票里给我讲。
结果我们班有两个同学也集邮,我想可能这世上有我这么败家的败家子儿真的挺少见的,我就邀人家到家里来,我说你看我妈有这么多邮票,你们随便挑吧,结果两人就挑走了好多邮票。
等我妈回来一看,啊,怎么回事,我辛苦那么多年集的邮,然后让我去要回来,我就不,我说不行,我给人家的东西就不能要回来,于是把我痛打一顿啊,我妈打完,我爸打,我妈后来就伤心了,人都是这样吗,你收集那么多年,被这败家子儿子给送人,后来就很长时间提不起兴趣。
直到我后来长大了,男孩都是长大了以后变得越来越孝顺,我长大以后就老想起这个事,觉得挺对不住我妈的,所以后来我就开始给我妈买邮票,到现在为止,我只要看见古董市场,跳蚤市场有什么有意思的邮票,就给我妈买点,当然了,她现在有别的爱好了啊,我坚定地支持她搞什么合唱团啦这那,弥补一下年少的,哈哈哈实在确实不孝。
有个录像机有个好处,就是什么外国东西都能看见,因为那时候还看不见外国电视吗,尤其是1985年好像还有反对精神污染,还是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总而言之,有这么个运动,就是说你们搞得有点过了啊,其实那时候很开放,但说还是要收一收,咱们这个时代一直都这样,收一收,放一放,收一收,放一放,一直像个弹簧一样,这么多年就这么过来了。
然后就看什么呢? 最最重要的是看到了1985年的 Live Aid,我们在视频节目里讲过好几次啊,伟大的Live Aid,是世界音乐史上最大的演出,在伦敦跟费城,因为有点时差,所以先后开始。
Lionel Richie跟Michael Jackson唱了《We Are The World》,然后所有的大腕……这我已经讲了很多次就不多讲了啊。
但我当时看到那个演出是心潮澎湃,尤其是看到U2,看到Sting唱《Every Breath You Take》,当然也看到了皇后乐队,其实这个乐队的Queen不应该翻译成叫皇后乐队,你说四个男的组乐队干嘛叫皇后,其实应该叫女王乐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翻成叫皇后乐队,你如果听他们讲自己的历史,当然是女王的意思啊,看到了他们。
这是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慈善,说他们为什么搞这样大的演出,全世界所有的腕儿都不惜自己的身价,都不要钱,首先,不要钱正常,但是连怎么排序,谁多唱一首,少唱一首都不计较,经常俩人一块上台唱。
Mick Jagger和Tina Turner也在台上一起唱,还把Tina Turner的裙子扯掉了,呵呵呵,我那时候小,印象简直太深刻了。
然后Sting居然跟Phil Collins两个人合唱,麦当娜那时候太惊艳了,年轻漂亮,充满活力,唱了好几首歌,当时地位非常高。
Live Aid一下募集了上亿美元,我天,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啊,大家搞慈善,然后音乐这么好听。
今天为什么把这事提起来了呢?就是因为《波西米亚狂想曲》。
我去参加了奥斯卡奖,因为我们阿里影业投资联合出品的《绿皮书》五项提名,我到现场热烈支持,结果得了三项,尤其是最佳影片奖,跟大家一起简直美得不得了。
然后《波西米亚狂想曲》得了最佳声音什么,当然得了最佳男主角,本来我们认为这个奖无论如何都是我们《绿皮书》的,但是被他给得了。
其实这个电影我在视频节目里也提到了,大家可以去看看那个视频节目,其实我不是特别的满意,尤其是最后有那么长十几分钟的时间,演Live Aid,你去演他的背面,当然大家可以看看,你演台上的他干什么呢,是吧? 怎么着也不可能恢复到Queen当时真正的那种风采,因为你演他的生活是容易的啊,你演他上台,就像你演MJ上台,那是……所以那个电影到后边让我很失望。
但Live Aid是无论如何,所有热爱音乐的人尤其热爱摇滚乐的人要看的,因为那是摇滚时代最伟大的,当然摇滚时代最伟大的还有1969年的Woodstock,1994年也有Woodstock,但1985年的Live Aid我觉得是最最值得看的。
尤其在今天啊,音乐已经进入到一个新的时代,新的时代已经不在意旋律喽,甚至歌词也不太在意,只在意节奏.
然后大家就是嘚不嘚嘚不嘚,我觉得音乐性各方面跟那个伟大的光芒万丈的摇滚年代差了很多,今天已经没有人吉他solo了啊,大家全都是拿电脑做一loop,然后就开始嘚不嘚,往里嘚不嘚,甚至你拿一个ipad冲着它涂几下,转一转,呜呜呜那东西。
当然,我不是说那东西不好啊,当然也挺好,我觉得音乐有各种不同的流派是比较好,但那东西有点太主流,导致讲究旋律、讲究动人的歌词、讲究动人的演唱、讲究吉他solo非常精巧的编曲,然后光芒万丈的那种爆发力,这些东西都留在了记忆里。
幸好有Live Aid有Woodstock有这些记忆啊,有时候拿出来看看,真的挺感慨那个时代。
我相信如果我成长在今天的时代,我不会搞音乐的,因为在今天的时代我看到这么多人嘚不得,我觉得可能没兴趣跟大伙一块去嘚吧。
但在那个时代我受到这些灯塔的强烈照耀,觉得摇滚乐可以走到那么高的高度啊,可以走到不弱于任何时代的伟大艺术,照耀人类向前的那样的高度,给了我巨大的激励,所以后来我自己也搞了音乐,1985年Live Aid永垂史册。
1985年,我的生活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事情,就是有了游戏机。
那个时候多有意思,从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家里几乎没有电器,我小的时候,中国几乎所有家里唯一的电器就是电灯泡,除了电灯泡以外没任何能插电的玩意儿,后来才慢慢有了电视机啊什么这那的。
但到1985年的时候有了游戏机,这个简直太好了,所以我们的生活为什么回想起来都觉得特别快乐,就是因为你不停地在接触所有最新鲜的事,不像今天的孩子生下来就什么都有,大概到长大家里还那样。
尤其是美国的孩子,从生下来就这样,长大了,这城市没变过,这家也没变过,什么都没变过,所以挺没劲的,我觉得我们那会儿日新月异,什么东西都来了,哇,来了个超级玛丽。
其实超级玛丽,不是一个女的叫玛丽啊,是兄弟,叫马利奥兄弟,超级马里奥兄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叫超级玛丽,第一次玩起了电子游戏,哇天,完全沉迷。
直到现在,其实世界上有那么多游戏了,但想起来当年玩那个在蘑菇王国里,大家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有一个叫碧琪的公主,然后有一个大魔头,有一个披着盔甲,龙形会喷火的怪物,就觉得特别有意思,就是整个国家在向前进,一代年轻人开始天翻地覆地生活,小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说还有一种东西叫电子游戏。
我们小时候什么玩具也没有,我还算好啊,因为我家里从72年开始,就先是我外公在法国,后来我妈在德国,后来我爸在美国,所以我还有一点玩具,但我有玩具没有用,你一个人也没法玩。
出去跟大家一起玩的东西全是自己发明的,自己发明的瓷片啦,就马赛克,什么捡的烟盒啦,拿个铅笔刀在泥地里剁啦,各种奇怪的东西,女生就跳个皮筋喽,跳个绳,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多的娱乐,当然这个时候开始,什么都有了,录像机也有了,游戏机也有了。
那一年,另外一件非常值得纪念的事情,就是中国导演们爆发了啊,那一年陈凯歌的《黄土地》,哇,得了无数奖 ,大家都认真地在看。
我就看了半天,说这电影在干什么呀,怎么那么长啊,那镜头,那天那么点儿,地那么大,到今天为止我只记得俩镜头,就一个八路军在荒原上站着,再有一个是吃饭的时候由于西北没有鱼,放了一条木头鱼,我还挺奇怪的,说,诶,他们用木头刻一条鱼放在饭桌上。
我明显是从《黄土地》那一代开始理解说,哦,原来这个叫艺术电影,所以艺术是需要教育的啊。
包括那年的侯孝贤也得了很多奖,那年台湾的杨德昌、侯孝贤,大陆的陈凯歌等等,第五代开始破土而出,光芒万丈的80年代,电影从这时候开始。
摇滚乐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啊,崔健第一次唱响了《一无所有》,哇,简直振聋发聩,所有人立刻就把头发留起来了,觉得这世界上还可以有这么好听的音乐,除了咱们晚会上唱那些《乡恋》、《难忘今宵》什么,其实也挺好听的,说实在的,那个年代即使是主旋律的歌也很好听,也很有旋律,歌词写的也很讲究,那个时代,乔羽老爷写的那些东西还是很讲究的啊,但这些都不能跟《一无所有》比,《一无所有》划破天际,所有的男生都开始留一头长发,准备搞摇滚乐了,所以电影爆发了,摇滚乐在中国破土而出。
文学,那个时代叫伤痕文学啊,我记得那时,《十月》、《收获》、《中篇小说选刊》,都是所有文艺青年必备的,包括我也是,而且我最喜欢看的居然还不是《十月》跟《收获》,是《中篇小说选刊》,一天到晚抱着看,你想那些人,十年的锤炼啊,在边疆,在荒原,年纪轻轻受到那么大的变故,在西北,在东北,黑龙江,在云南的丛林里度过了自己青春的那些人,他们写出来的东西,那个质感之强,
我还记得看阿城那时候写的《棋王》,《孩子王》,哇,整个就给人一种,仿佛这个世界充满了思想,这个世界充满了艺术,这个世界充满了文化,而且我天真地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未来一直都会这样,后来回过头来看,才知道其实只有八十年代是那样的,后来这些东西都慢慢地遗失在路上了。
1985年,先跟大家聊这里,咱们下周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