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二）

火车慢慢地开动了，在任何人都难以觉察的安静之中。

夜晚的黑色是非常可爱的，因为它透明，可以看见有人在里面穿行，有车开的很快，家家户户亮起等，生活丰富多彩。不像画布上的黑，能把一切都遮盖起来。

米兰达望着窗外，她想，凌晨最冷的时候，她就到了。

她睡得很安稳。这让她惊讶。她没想过自己肚子里会有那么一个东西，它是活的。她用理智去想的时候，她觉得这件事实在太可怕了。可是当她只是看着自己平坦的肚子——从前那里是轻微凹进去的——她却心里踏实。她没有感觉到生理上那种令人抓狂的恐惧，反而心安理得。

她的身体有一些不太明显的反应，在排斥肚子里的孩子，每天早晨会有一些恶心，吃不下饭，对鸡蛋的味道有点敏感，只是吃不了煎鸡蛋，因为煎鸡蛋的时候会散发出一股油腻味。

她还按照原来的规律来生活，上班，只是每天中午不得不喝一杯咖啡，不然就什么也做不了。可是喝了咖啡也好想是心里安慰，因为她只能假装工作，直到昏昏欲睡的感觉过去。

凌晨的寒冷好像不是从深夜里延续出来的，而是被正要长出来的太阳给从天边赶过来的。那冷密密实实的，直接把米兰达扎透了。

她披着毯子来开门，很有礼貌地拉住米兰达的手。

“快进来。”她说，然后从门口柜子里找一双拖鞋。

“还真看不出来……”米兰达偷偷地想。她从看见她那一刻，就不自主地关心地、安静地观察着她。

她领着米兰达进入客厅，坐在沙发上，本来甜美的睡眠被立刻赶走了。她进入一种前途渺茫的发呆状态，好像放弃了抵抗。

“你没睡吗？”米兰达问。

“睡了，刚起来。”她有点迟钝。

“那去睡吧。”米兰达说。

“那你呢。你，在这躺一会吧。”她拉着米兰达的胳膊，亲昵又委屈地说。

“好。”米兰达叹了一口气，她有点为自己的一夜辛苦感到不值。她想：“她并没有电话里听起来那么脆弱，也许她已经和孩子的爸爸和好了，说不定那男人就睡在卧室里呢。算了，已经来了，就当是多年不见的一次小聚吧。可是我又没带什么礼物给未出世的孩子。”

她拿来毯子后，就坐在沙发上不动了，看看米兰达，又看看脚下的地板。

“你怎么样？”米兰达不得已地问。

“米兰达，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她想了一会，说出这么一段话。

“你说吧，我来就是听你说的呀。”米兰达说。

“它让我觉得很舒服，我不再总是头疼和害怕，睡觉也更安稳了。”她说。

“还是个很乖的小家伙。”米兰达试图伸手去她的肚子上摸一把。

“别。”她躲了躲。

“怎么了？”米兰达问。

“我不敢让你摸它。”她说，“谁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她的深色里开始出现几分恐惧。

“你说什么呢，孩子还能从别处来？”米兰达有点不耐烦了，“我都来你家了，你还不打算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她又要开始哭，两只手在肚子上紧紧的抱着。

“孩子不可能凭空长在你的肚子里！到底是谁的？你说出来，我帮你去找他，我跟你一起想办法，实在不行，我也跟你一起把它打掉啊！但是你得面对现实呀！”米兰达有点激动。

她突然咽住哭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瞪大了眼睛望着米兰达。突然，她撅起嘴，使劲一扯米兰达盖在腿上的毯子。

“你走吧！”她说，“你既然不相信，你为什么来？你来笑话我是不是？这件事确实很可笑，你快回去告诉你家里那些人吧，你快走吧！”她一边流泪一边清清楚楚地说道。

“如果不是说谎，那她一定是疯了。”米兰达一边默默的看着听着她发泄，一边镇定自若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