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429（29/30）舅爹家的老房子

舅爹家的老房子，在苏北灌南县的石头路上。这条路东西向，东边连着新安镇的老街，往西到新兴南路再往北，就可以去我家。

石头路上都是老邻居，我小时候有段时间住在舅爹家。夏天那时不兴电扇，各家人吃了晚饭，等天彻底黑了，就都搬家里的竹床到路边，纳凉入睡。我仰躺着，数天上的亮星，舅爹一边闭着眼，一边给我摇着蒲扇。

老房子门朝南，门口有一棵大树，夏天绿荫荫的。门不高，上面贴了有两只彩色的门神，但已开始斑驳脱落。进屋，右手是蓄水的缸，左边是烧火的炉灶，靠墙是碗橱，还有一张吃饭的桌子。往里走，是舅爹舅奶晚上住的屋子，是炕，但从我记事起就没烧过。倒是外屋的炉灶，舅奶经常一边烧饭，一边扔两个山芋到炉火里，饭做好了，她也从炉灶里掏出两个烧成焦炭的东西，掰开了，递到我面前，金黄黄的，冒着香气。

后面是砖围成的院子，墙头矮，所以能看到旁边邻居家的院子里。院子里除了一个洗碗的水池子，还有什么记不太清，但是家里的花狸猫会在院子里、墙头上，屋顶上穿来穿去。

舅舅结婚了，舅爹在院子北墙起了一座红砖瓦房，里外两间，门口铺了水泥地面，还栽了一棵桃树。舅舅舅妈住里间，外间做客厅用。表妹就出生在里间。

舅爹退休了，闲不住，在院子里又盖了只三面有墙的豆腐坊，靠自己的手艺，做豆制品去镇上卖。他买来几大麻袋的黄豆，堆在红砖瓦房的外屋地上。干活的时候，豆腐坊冒出浓烈豆子味的腾腾热气。他熬豆腐脑，炸豆泡，压豆腐，还用一根麻绳，一头系在房梁上，一头捆起厚厚一沓千张，慢慢卷上去，就成了素鸡。然后再推起板车，摆上这些豆制品，搬了木头钱箱子，去镇上卖，一卖大半天。

过了几年，舅奶去世了，就躺在红砖瓦房外间的墙边。来吊唁的亲戚邻居进进出出，院子一隅的丧礼乐队吹吹打打。送走了舅奶，舅爹就慢慢无心再做豆腐了。

舅舅做主，把前面屋子推了，原地盖起来两层小楼，因为那时时兴这么盖。一层给舅爹开了个小卖店，货品架子后面是舅爹的床，再往后是厨房。二层就住着舅舅一家。日子似乎又恢复了正常。我在初中周末放了学，就骑车到石头路，远远看见舅爹坐在柜台前面，叼着自己卷的烟叶，跟路过的邻居打招呼。

在我研究生毕业那年，母亲打电话来说，舅爹身体也不行了。我从北京赶回来看他，他躺在后面红砖瓦房的里屋，已经不能下床，两三只大小花猫，在他跟前绕来绕去。

几个月后，舅爹去世了。后来，舅妈在镇上开了门市卖衣服，舅舅就把一家搬过去门市的二层居住。石头路的老房子就租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