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小记
“过几天我做清明稞给你吃。”闪动着明黄火的灶旁边,奶奶看着我笑着说。
“好啊!妈妈前天做了几个,但有点黑。”我说。
“你想想,你妈妈做的琪能好吃嘛!”满是皱纹的脸上,漾着得意的笑容。
我的手拙若遗传自母亲,那母亲的手拙,则只能出自于爷爷。反正就是我们——都未能继承奶奶妙手能折花的本领。
“妈,您来看看我这琪,怎么又做黑了?”这是我从小常听到的一句话。镇上有做琪的风俗,早春清明草做的清明稞,端午裹粽子,七月做碱琪,过年要用米粉包豆沙做煎琪,更别说还有平常的叶琪,油煎琪。
母亲爱做琪,可看她包的四角方方的粽子,还是宁愿去街上买几个。
可是总有些味道,花钱买不到。
比如皮薄馅多,软乎乎,热腾腾,香喷喷,绿油油的清明稞。
这个琪要是做的好吃,我一下午能吃五个——仍意犹未尽。
可前天奶奶做的清明稞我才吃到一个,她装过来好多,却几乎都是包着豆沙的。无味的清明稞皮和豆沙在我看来可不是好搭档——没有那份香味。
最好的馅料应当是用半瘦的腊肉,刚挖的笋,拌入雨后新采的韭菜,在热锅里放上油盐料酒,爆炒出香。咸香的馅料配上清香的清明稞,又香又糯,满口春天的味道。
回味未尽,我准备再吃一个——打开剩下几个,发现尽是豆沙馅的,不禁有些失望。
“奶奶,你说特地做给我吃,怎么又只给我一个笋馅的呢?”我问她。
“那是只有豆沙馅哦!笋的给别人了。”奶奶在厨房里忙着,昏暗的灯光下,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我看着那瘦瘦的影子,想着,从小她就是偏心的,妈妈不会做琪,她也很少来帮忙。从前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但她提起母亲,总是用不满的语气……
岁月花白了她的头发,佝偻了身躯的她变得更加矮小。我没说什么,慢慢退了出去。
“小燕……小燕!”方才,我正坐在床头听歌,奶奶从楼下用本地话唤我,
“做什么呢?”我按下暂停键,问道。
“你下来……我,跟你说一句话!”接着,她又唤成不熟悉的普通话,慢慢地说。
我来到她厨房,她坐在门口,身前的蒸盘上,放着几个未蒸的清明稞,昏黄的灯光下透着暖色的灰白。
我楞了一下,“您今天……”
她笑着站起来让我进去,又往我这边靠过来“你上次说只吃了一个,这次我专门多做几个给你吃呦!”
天气有些冷,我坐在火苗前,一会儿看着火苗跳动,一会儿看看奶奶瘦瘦的肩膀,枯枝似的手。
叔叔家刚盖了一栋别墅,他们让她住进去了,但这个快八十岁的老人,仍然单独立一个炉灶,一日三餐自己动手。
这是很小时候就开始的记忆,奶奶总是自己单独煮饭吃。不过那个时候,她的白发不这样多,人也不这样干枯,皱纹像沟壑般深。
她真的好瘦,穿着三件衣服,仿佛还能看到她的肩胛骨。
“你现在去……要六月才能回来吧?”
“嗯。”没有告诉她的是,今年暑假我可能不回家。
“xl今天去读书了,虽然她在家也是待在楼上,但至少早晚饭走过去,她总在吃饭,都能见一见。”
我能感受到她悲哀的,不外露的舍不得。老人总能轻而易举让你感觉到悲伤,他们已经经历了几十年。
“幸好她昨天还吃到了琪。”
“你说只吃到了一个,我也现在也再多做几个给,更放心了。”
“明天姐姐回来,我也留几个给她。”
她小心地收起几个未蒸的清明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