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落疏疏月又西29蓦然回首
篱落疏疏月又西29蓦然回首
乔沐阳又坐到书桌旁，照片上的佩文依然是年少的模样。他注视着佩文的照片微笑：“你还好吗？你看看，我老了，我像悬在树上的枯叶，经不起一阵风过。这么多年相思相望不相亲，我累了，你累吗？”他的手摸着照片上佩文的眉眼。
此时西北风拍打着的玻璃窗发出声声哀鸣，雪一片一片织成了网，那网密得让人窒息。
乔沐阳的头尽量向后仰着，他的身子靠在椅背上，他的记忆触碰着心底的伤。他想到槐花，河流……那些他生命里的快乐时光。
因为佩文的及时出现，乔沐阳和另一位知青没有被佩武拽去生产队。
乔沐阳清晰的记得，他坐在知青点门口看书。佩文扛着锄头从他们门口过，和他同住的几个知青都涌到了门口看佩文，他们把坐在凳子上的自己推倒在地上。
林佩文回过头站在春风里笑，她的眼睛笑成两弯月牙儿。继而她的脸上掠过一丝疼惜。她扔下锄头替乔沐阳捡拾起那本书：“书破了！”她边摸着摔破的书页边叹息着：“我想办法给你粘起来吧。”
第二天，乔沐阳他们几个准备下地时，佩文把那本书拿了过来：“我把遮住的字在纸上抄好一并粘在书上了。”
“谢谢你。”乔沐阳翻到那一页，林佩文用白纸粘着破损的地方，她把破损地方的字写在极窄的白纸上，她的字极为娟秀。
乔沐阳虽然和范美娟结过婚但范美娟是父母看中的儿媳，娶范美娟是母亲求自己给乔家传宗接代。
“不用谢，我只是很喜欢书。”林佩文转身走出了知青点。
“我属于‘书非借而不能读也’的那类人。”乔沐阳对着林佩文的背影，他想和她多说几句话。
林佩文回头看着乔沐阳笑：“我也是，你还有书吗？可以借我看吗？”
“当然可以，你喜欢读什么书?”乔沐阳第一次和一个女子刻意套近乎。他和范美娟没有共同语言，范美娟太过势利只想着升官发财。范美娟骂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不知道疼女人。他和范美娟的婚姻里，夫妻之间那点事都是范美娟主动。
这世间的缘分是最为奇妙的，乔沐阳莫名地想靠近林佩文。多少次他从地里回去经过河边，佩文站在河水里洗衣服。终南山似乎就在她背后，成排的白杨树为她遮着阳光。佩文美成了一幅水墨画。
乔沐阳开始只是远远地看着佩文，他担心自己家的地主成分还有自己结过婚。他和佩文互相借了几次书，佩文问过他几次字后，他才渐渐地有了勇气。
乔沐阳空闲时刻意坐在门口等着佩文从门口过，他看到佩文去河里洗衣服，也趁机拿两件衣服到了河边：“好巧。”他刻意呆在佩文对面。
“你不会洗衣服吧？”林佩文看着他洗衣服的姿势别扭：“我帮你洗，你站在河里把我洗好的衣服冲干净就好了。”
“行。”那时的乔沐阳毫不犹豫地跳进河里。佩文坐在河边用棒槌捶打着衣服，西边的晚霞燃烧着，河水被天空吻的微红。他站在河水里看佩文的倒影，那是这世间最美的姿影。
“衣服，衣服被河水冲走了。”林佩文突然喊。
乔沐阳为了捞衣服直接扑进了河水里，衣服倒是捞上来了，他的衣服全湿了。
林佩文看着他笑：“你在你家干过活吗？”她质疑的眼神也极美。
乔沐阳笑着：“当然干活，不过我没有在河水里洗过衣服。”
“你快上来吧，你的衣服都湿了。”林佩文当时看着他笑个不停。
乔沐阳和佩文越走越近。他鼓起勇气告诉佩文自己有过一段不幸的婚姻；他告诉佩文自己家是地主成分；他告诉佩文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但他没有勇气说自己喜欢佩文。
佩文读书时有不认识的字，不太明白的意思都会问乔沐阳。他会很认真地给佩文讲，他感觉到佩文看自己的目光闪烁，有着少女的娇羞。
乔沐阳便刻意把自己的《诗经》借给佩文：“其实我最喜欢那首《关关雎鸠》，它好像就是写我的。我思慕着一个姑娘却又觉得自己结过婚配不上她。”
林佩文当时满脸通红：“你没有告诉她，怎么知道她……”
乔沐阳趁着佩文接书握住了佩文的手：“我想与你执手偕老。”
林佩文愣了一会儿，她的眉眼里有欢喜。她抽回了自己的手：“我三天以后给你答复。”
到了第三天乔沐阳等不到林佩文，他跑到佩文家门口喊：“林佩文，我来还你的书。”
那天晚上村里有电影，乔沐阳握着佩文的手去看电影。他们走在月光下看着自己的影子交错在一起，他以为那会是自己和佩文的一生。
乔沐阳也会和几个知青跑到林家院子，他有事没事以找林佩武为借口和佩文说几句话。若哪一天没有和佩文说话，他的心便是空的。
那时乔沐阳给生产队管着牛和马，早上他要给牛马割草，半夜里还要去饲养室喂牛马，隔日须打扫牛马的粪便，其他时间还要去地里干活。那样的岁月真苦，可因为佩文，他却觉得异常甜蜜。
乔沐阳握着佩文的手走过田埂，他们背着唐诗宋词。月光撒在佩文的额头上，她那么美！他在月光下拥抱过佩文，吻过佩文；他带着佩文跑几里路去看一场电影，那样甜蜜的感觉温暖着他孤苦的人生岁月。
很快的林老太太发现了乔沐阳和佩文好的秘密。老太太亲自跑到知青点和乔沐阳谈话：“佩文订过婚了，她有婆家。就是佩文没有婆家，我也不愿意你。你结过婚还有个娃，我佩文一个大姑娘家咋能跟你呢?你屋还是地主成分，你爷还是国民党反动派，这就更不行了。你以后不许去找佩文，不许去我屋院子！”
乔沐阳不能去林家找佩文，他会在林家院子外面学猫叫，蟋蟀叫。佩文会找各种借口出来和他说话，他带着佩文去河边，去麦秸堆旁设想他们的未来。
佩文问乔沐阳：“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我儿子叫乔远寒。”乔沐阳当时紧紧地拥住佩文。
“远上寒山石径斜?”林佩文看着乔沐阳，她知道的古诗词也极多：“我倒想起韦庄的诗句，君看六幅南朝事，老木寒云满古城。”
乔沐阳皱着眉头看林佩文：“谁谓伤心画不成，画人要遂世人情。君看六幅南朝事，老木寒云满古城。我们以后结婚了，你若生了儿子叫寒山，女儿叫寒云。”
林佩文当时笑着：“谁说要嫁给你了？”
乔沐阳抓住林佩文的手：“没有遇到你之前我不懂爱情，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刻骨铭心。这一生我非你不再娶。”
林佩文靠在乔沐阳的肩头：“沐阳，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她紧握住乔沐阳的手。
“这是骆宾王的诗句。等我们结婚了，我就把这句诗贴满我们的房间。”乔沐阳的手摸着佩文的长辫子。
很快的村里传着他和佩文的谣言，说佩文和他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说他们钻窑洞，在麦秸窝做见不得人的事。这事也传到了佩文的婆家，姜永明妈带着姜永明找林家闹事。
林佩文坚决要退婚，林老太太不愿意。林老太太说姜家对林家有救命之恩，不能忘恩负义。
为了让林老太太同意把佩文嫁给自己，乔沐阳在林老太太房门口跪了一天两夜。
林老太太指着乔沐阳：“我就是把佩文扔到河里叫水吹走，也不会嫁给你。”
这件事还是传到了姜家，姜永明妈屡次去林家闹事。林老太太一时气愤要给佩文退婚。姜家觉得是因为乔沐阳的缘故。
姜永明带着钢厂里的造反派以及自己村上的人，把乔沐阳关了起来。他们诬赖佩来偷了生产队的粮食，说佩武去集市上卖猪没有把猪交给国家；说林老太太娘家是地主成分；说老林虐待生产队的牛马……
姜永明他们一次次以国民党反动派后代为理由毒打，批判乔沐阳。林老太太也被戴上用报纸折叠的高帽子接受审判……
那段时间姜永明疯了，他到处搞武斗，甚至打死过人。林佩文去求姜永明，她跪在姜永明面前哭，替乔沐阳，替自己的哥哥们，替父母求情。
林家人还好，乔沐阳全身是伤。佩文抱着乔沐阳大哭：“沐阳，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
“佩文，我要带你走。姜永明生性残暴，你不能……”乔沐阳晕了过去。
在佩文没有和姜永明结婚前，乔沐阳带着佩文逃过四次，可每一次都被姜永明抓回来。姜永明毒打着他，佩文在旁边痛哭：“姜永明，我求你，你放了沐阳，我嫁给你！”
乔沐阳和佩文第四次出逃失败后，姜永明拿着草镰要割乔沐阳的脖子。佩文跪下求姜永明，她哭着：“我求你，你放了沐阳，是我不想嫁给你，我叫他带我走。只要你放了沐阳，我跟你，我现在跟你都行，你放了沐阳！”
那晚姜永明让几个人把受着重伤的乔沐阳押回了饲养室，他把佩文扛进了革委会的小房子。
第二天林佩文嫁给了姜永明。没有迎娶的队伍，没有鞭炮，她自己走到了姜家。迎接她的是姜永明妈响亮的两个耳光，是姜永明的毒打。
佩文和姜永明结婚后不久，乔家落实了政策。回了城的乔沐阳不放心佩文，他又回去过两次，他要带佩文离开。
姜永明母子像防着贼一样防着佩文。他们最后一次被姜永明抓住，是林佩武替他解了围。那天佩文跪下求他：“沐阳，你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你娶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吧！你就当林佩文死了，你得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活着！”她被姜永明揪着一撮头发。
乔沐阳知道佩文不忍心看着姜永明一次次毒打自己。他也知道佩文被姜永明抓回去面对的只有毒打。
“爸，爸，吃饭了。”乔远寒站在卧室门口看着父亲。
“我知道了。”乔沐阳缓缓地站起来走到餐桌旁。
乔远寒给父亲夹着菜：“爸，你尝尝我炒的菜。”
“远寒，那个姜寒云怎么样？”乔沐阳知道自己儿子因为范美娟的缘故，不太喜欢和女子交往。远寒能向姜寒云借书，这是否意味着他喜欢姜寒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