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始皇之母》上集
我为什么要写秦始皇的母亲
去年,《芈月传》热播,引起大家对春秋战国时代那段历史的关注。关心芈月的同时,自然要关心秦始皇。本人也不例外,查了许多关于秦始皇的丰功伟绩及后人对他的评价之后,本人发现,历史记载的秦始皇的母亲,竟然是个荡妇。而秦始皇竟然和他的母亲生活了几乎一辈子,和他的父亲生活不到三年,也就是说,他的性格、修养、文化、为人处世,绕开他的母亲是说不过去的。细查之下,秦始皇的母亲只是在当了太后寡居之时,找了一个男人,叫嫪毐,因此便有了她的坏名声。本人又查了那个年代的许多女人,包括王后、太后、公主,这件事根本算不上个事。因此本人觉得是历史歪曲了秦始皇的母亲,为什么要歪曲她?因为秦始皇,因为大家讨厌秦始皇。可秦始皇总不会讨厌自己的母亲吧?为什么秦始皇的母亲连个名字也没有,以赵姬称呼?细查之下,竟然发现,秦始皇的母亲死亡的日期竟然和赵国灭亡在同一年,也许是同一天,事情难道是巧合吗?有人说,嫪毐死后,赵姬抑郁而死,查阅历史,嫪毐死后,赵姬又足足活了十年,抑郁上十年才死,那要抑郁五十年呢?这之间的关联未免太牵强了吧?因此我萌生了写赵姬的念头,希望通过我的想象还原出历史上真正的赵姬。
第一章 俏村姑荒野怀私 俊书生易名有隐
公元前275年春天,一个中午,在赵国都城邯郸郊外张村的一户中等人家的四合院里,四个个中年女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紧张地望着正房中间屋子的门。屋里传来产妇一阵撕心裂肺地喊叫声,紧接着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像吹响了集结号,四个人像弹簧一样从石凳上弹起来,几乎同时冲到门口。一个身材矮胖白嫩的老妇人探身出来,笑眯眯的说:“生了,女孩,母子平安。华珂,快把开水端来。”老妇人是城里有名的产婆白秀秀。被叫作华珂的妇女是那产妇的娘。华珂由于过度紧张,此刻又突然放松,身体软得都要晕倒了,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应声道:“娘,您歇会儿,我去。”边说边匆匆走了,她是华珂的儿媳,产妇张柳儿的嫂子——金氏。不一会儿,开水被递了进去,又过了半柱夫,产婆在里面收拾停当,打开门出来了。屋里,产妇张柳儿虚弱的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密布着一层细汗。另外两个来帮忙的邻居扶着华珂走到她女儿的床旁边,坐下,华珂拿起床边的一块白布条轻轻擦了擦柳儿的额头。两个邻居已抱过孩子,让母子俩看,一个说:“这孩子天庭饱满,长大了必定能嫁个大官。”另一个说:“你看她眉峰倒竖,鼻梁挺拔,没准成为像秦国宣太后那样的人呢!”一个又说:“别胡说,我们赵人有骨气,才不会像楚人那样去当秦国的帮凶。”有人说了一句:“咱们别吵了,让产妇休息吧!”大家方停止了说话。一个邻居然后对着华珂说:“珂嫂,我们去熬点稀饭?”华珂虚弱着说:“狗儿妈,丰儿妈,这两天就麻烦你们了。你看我这身体,唉,这不争气的孩子。”被叫狗儿妈正是刚才问话的女人,高挑,黑瘦,大着嗓门说:“快别说客气话,乡里乡邻的,我和丰儿妈这两天轮着来照应,您就放心吧!”丰儿妈把孩子递给柳儿,柳儿一手拖了孩子头颈,一手托了腰臀,轻轻放在炕上柳儿身边的小褥子上。这时,金氏已经端了青色粗瓷盆过来,拿金色葫芦瓢舀了一碗小米稀饭,端到华珂手里。华珂端着碗,吹了一会儿,用嘴试试温度。金氏扶柳儿坐起,华珂把碗筷递到柳儿手里。柳儿没用筷子,一口气就喝完了,一连喝了五碗,才说饱了。金氏端了盆出去,随手带上了房门。门外,矮胖憨厚的丰儿妈一把拉过金氏,“孩子的父亲还没来吗?柳儿到底有没有说那坏蛋到底是谁?”金氏摇摇头,脸上有些不自在,低了头去看脚尖。狗儿妈伤心地说:“就这么把咱柳儿撂下不管了?”狗儿妈天生嗓门大,尽管压低声音,还是给屋里听见了,柳儿使劲闭上眼睛,心突突猛跳起来,一个温热的东西堵上喉咙,眼睛和整个颜面一直到耳后都滚烫地憋涨起来。丰儿妈赶紧拽拽狗儿妈的黑瘦硬湿的胳膊,两人人挨挤着离开小院,金氏也进了自己屋。空气中静的能听见头发落下的声音。华珂叹口气说:“我可怜的孩子,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你就这样生下孩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妈妈又身体不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唉。”柳儿紧紧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柳儿的脑海里不由得回忆起一年前的那个春天的午后,她在屋后的小溪边洗衣服。一位身着白色长衫,身材修长,眉目间充满英气的青年牵着一匹枣红马走过来:“请问大姐,到白家塔怎么走?”柳儿想了想:“白家塔离这儿不远,但中间得过两个村子,没有大路,我带你去吧!”“那就有劳大姐了。”白衣人一拱手。柳儿笑笑说:“没关系,反正是中午呢,家里人都在睡觉。”回头看看盆里的衣服,衣服先放这儿回来再洗吧!她带着白衣人牵着马踏着青草,一路朝西边的群山走去。
柳儿看那白衣人沉默不语,似乎有什么心事,决定逗他开心:“公子,请问您叫什么名字。”白衣人笑答:“在下赵……”正要往下说,又顿住了,“赵孙”。草里的水气打湿了柳儿的裤角,一阵山风吹过,她不由打了个喷嚏。白衣人关切的说:“大姐,您坐到我的马上吧!这样走得快些,也可省些脚力。”柳儿有些不好意思,赵孙搀扶她上了马,果然走得快多了。
柳儿又好奇的问:“公子是城里人吧?您姓赵,那一定是贵族?”赵孙笑着说:“我只是贵族家的亲戚。”“哦!”柳儿说:“一看您的衣服、谈吐,就不是我们普通人家的孩子。做个大户人家的孩子真好,有吃、有喝、还有许多人伺候着。”赵孙笑着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柳儿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说,‘兔子不是老虎,哪里知道老虎就没烦恼?兔子每天吃草,老虎每天吃肉,毕竟找一些草吃比找一只兔子逮住吃容易。更何况一个兔子,老虎也吃不饱,指不定得吃几个才能饱。’”赵孙笑着说:“你可真聪明。”
正走着,赵孙突然惊叫一声,一条黄色小花蛇冷不丁的咬了他一口,从草丛逃窜了。柳儿跳下马来,赵孙已痛得坐在地上卷起裤管,柳儿按住他的腿,看准伤口,一口咬下,吸尽了毒血。一抬头,发现赵孙正深情得注视着她,羞得满脸通红:“看什么看,人家救你性命,你还笑话人。”赵孙伸手在柳儿头上抓过一只彩色翅膀的蝴蝶:“我看蝴蝶呢,何时笑话你了?”说完,又觉自己言语有些鲁莽,忙补充说:“谢谢大姐救命,敢问大姐尊姓大名?”说着一把抱起柳儿,放在马背上。柳儿没好气地,感觉自己在他眼里像一个小猫小狗,任由摆布却没有丝毫反抗的力量。奇怪,她心里竟然升起一股甜意:“我叫柳儿。”赵孙笑笑:“好多情的名字。”柳儿一惊:“谁多情了?”赵说忙说:“我是说,好有感情的名字,只是到底渺小了些。”“您到底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柳儿微嗔道。“没有,你要不改名叫赵玉璋吧。”柳儿着急道:“喂喂喂,我什么时候说要改姓赵了?”赵孙哑然失笑:“我忘了,你不姓赵,那你姓什么?”“我姓张。”柳儿懊恼的说。“张玉璋,哈哈哈……”柳儿笑得前仰后合,“我怎么觉得听起来像让人‘张一张’嘴呢?你有没有文化?有这么起名字的吗?”看她笑得无忧无虑,白衣人的心情似乎也好多了。
正说笑时,那马突然一栽,白衣人眼疾手快,一把把柳儿从马背上抱下来。柳儿躺在白衣人的怀里,不由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她长到15岁,生下来就没有了父亲,还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抱过她。她曾无数次羡慕村里有父亲的孩子,不由得看着赵孙出神了。赵孙看那马掉进坑里,又挣扎着站起来。低头看到柳儿痴痴的眼神,不由得俯下身去,吻住了她的嘴唇。午后的太阳晒得身上暖暖的,赵孙抱着柳儿走进了旁边的小树林……
有道是:
野花幸得贵云恩,落难偶传龙祖根;
才子佳人千古事,始皇之母只一人。
且说狗儿妈是个热场直性子人,为了柳儿的事一直生着气回家。一进门,看见狗儿在院里一把把撒玉米喂鸡,六只下蛋母鸡围了一圈,兴高采烈地抢食。狗儿妈大着嗓门骂道:“唉,你看你,鸡都不吃了,你还喂,成心糟蹋我的粮食。”说着一把夺过狗儿手里的笸箩。狗儿被突然一骂,愣在那里,看他娘捡起地上的笤帚,一手拿了笸箩,跟着进了屋。“也不知柳儿是怎么想的,到现在了还不说那兔崽子是谁。”狗儿妈气呼呼地说。“我知道,”狗儿瓮声瓮气的话把他娘吓了一跳,针扎一般脸抖了一下,“啥?你知道?你——你怎么知道的?”狗儿妈狐疑地打量着老实巴交的黑大个儿子,“你可别欺负柳儿,小心我劈了你!”狗儿棕红色的脸更红了,记得头上冒出汗来:“娘,你想哪儿去了。——我看见了!”
狗儿妈得了儿子的话,如获至宝,一溜烟跑到华珂家报信。走进院子,正要扯开嗓子喊,金氏正出来倒水,忙一把把狗儿妈扯进金氏的偏屋,“让她们睡一会儿——”金氏说。屋里陈设简陋,金氏的丈夫张柱儿正坐在炕上吧嗒吧嗒地抽旱烟。狗儿妈急急忙忙压低声音说:“害柳儿的那男人找着了。”话一出口,金氏夫妇都瞪着眼期待地看着她,接着道:“不是,是我家狗儿那天看见那个男人了。”张柱儿皱了皱眉,他由于打仗落下残疾,一条腿不能走路,身体有残疾,心里也缺了底气,凡事心里窝火的时候,就皱皱眉头,“狗儿看见的那个兔崽子是谁?”狗儿妈一时语塞,“不认识,——但肯定是个有钱人,穿着上等人的衣服。”正伸长脖子倾听的金氏听到这个信息,立即两眼放光。“上等人,那就是说,我们马上就要交好运了!”她看看狗儿妈,又看看柱儿。“连谁都不知道,到哪儿去交好运,别做梦了,八成是胡吃海喝的浪荡子把柳儿害了,然后脚底抹油溜了。”柱儿被自己的一番话彻底打败了,说着说着,头深深低了下去,金氏的眼里那团亮光熄灭了。狗儿妈见状,忙说家里有鸡没喂,逃也似的走了。
第二章 伟将军身负血仇 痴情女知恩做草
身旁婴儿的啼哭声把柳儿的思绪拉了回来,母亲已趴在床沿上睡着了,这时突然惊觉,立起身子说:“孩子饿了,快快快,快点给孩子喂奶吧。”柳儿喂过去奶头,那孩子一口嘬住,奶水汩汩流出来。华珂笑着说:“这孩子生存能力强,一出生就会吃奶,而且不怕累。一般的孩子最初学吃奶可费劲了。别以为吃奶容易,人一出世啊,遇上的都是难题。人活一辈子就是不停解决难题的过程,等到什么也不难了,难也不觉得难了,人就该离去了。”柳儿听着母亲绕口令似的说了一堆,说:“娘,您歇着去吧!”华珂站起身走了。婴儿吃过奶之后又睡着了。金氏端着稀饭推门进来,舀了一碗稀饭放在柳儿手里:“你先喝着,喝了孩子才有奶吃,我去给你盛一碗面条。”不一会儿端来一碗面,柳儿饿的发慌,一口气又把一碗面也吃了。
金氏从屋里出来,心头已阴云密布,柳儿本该出嫁,起码能给她这个嫂嫂赚件新衣裳,谁知道,媒婆还在路上,红杏倒先出墙,弄了这么个不明不白的野孩子——婆婆身体不好,柱儿又有残疾,一家子本来就不好过,还得替别人养活老婆孩子——,金氏一肚子怨气,又不好发作,自己肚子不争气,结婚五年了,也没生下一男半女,好在婆婆和丈夫人善良,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此事。金氏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转而一想,那天狗儿说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或许柳儿真的能攀上上等人——,管他呢!先把眼下的日子过去再说。金氏一边想一边脱了窝窝头老粗布黑鞋,爬上炕,她得抽空补补柱儿那件夹袄,天马上要凉了。
刚缝了两针,门吱呀一声,门缝里伸进一张尖头小脸,金氏忙跳下地,从大瓮底上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袋,里面是她早装好的米,金氏急忙将布袋塞进那人手里,一面轻声说:“快走,别让人看见。”那人将米袋子揣进半长的土布灰大褂里面,另一手在衣服外面抱着,匆匆跑了。来人是金氏的弟弟金宝,刚十四岁,常常来跟金氏要些粮食。金氏娘家太穷,母亲早亡,只有父亲和弟弟,父亲常年有病,弟弟又干不了什么活,还学了一身游手好闲的毛病。金氏也没什么钱,只好经常偷偷接济些粮食。金氏的公公活着时,是远近闻名的编筐好手,靠编筐换些粮菜,日子还算宽裕,柱儿也会编筐,手艺不及他父亲,再加上残疾手慢,家里远不如从前。趁着柱儿出门到集市卖筐,金氏约好弟弟今日来拿粮食。
太阳光透过窗户纸照在柳儿苍白的脸上,她不由得又进入了往事的回忆中。后来,那白衣人赵孙带她去了半山腰的一座古墓,他言道:“这座古墓是我先祖时期所造,只因先祖被仇家杀害,后古墓一直不曾使用,现在被我用来储藏图书。”古墓旁有一排瓦房,看守书库的是一个驼背老人,看到赵孙,俯身便拜,口称将军。他们走进房子的主屋,屋内几案上立着牌位,最上面的两个牌位写着:“先祖赵盾之位,先祖程婴之位。”赵孙携柳儿过来祭拜过祖宗,然后又到客室坐了,吃了些茶饭。赵孙拉过柳儿的手,缓缓的说:“其实我是赵国大将赵奢,赵盾是我先祖,清正廉洁,不拘小节,常因坚持法度得罪朝中大臣。后来先祖去世,还来不及下葬,仇家就带兵闯入府中,将先祖之子赵昭杀死,后将赵姓十族300余人全部活埋,连孩子都不放过。赵昭妻是先王的姐姐,逃回王宫,在王宫产下遗腹子赵武。赵武在太医程婴和好友公孙杵臼的帮助下逃出邯郸。仇家追来,程婴将自己的儿子替了赵武受戮。之后程婴忍着丧子之痛,带赵武在大盂山中躲藏,将赵武抚养成人。赵武后来成为赵国的将军,将仇人杀死,报了血海深仇。程婴被世人误解为献婴致使赵武受戮,程婴忍辱20年,大仇得报之日自杀身亡。先祖赵武悲痛欲绝,立下家规,赵家世世代代供奉程婴,后代必须娶程家女子为妻,如程家女子不能生育,方可纳妾。如程家后代没有男丁,赵家当过继一子给程家。”赵奢说到这里,早已眼含热泪,他恳切的望着柳儿:“只是我妻程蒲处处要强,不准我纳妾,且她已生育二子,又有先祖遗训,我更无纳妾的理由。我们夫妻日日相敬如宾,却并无爱情,今遇柳儿纯净如清溪,且聪明善良,让赵奢情不自禁……只是因我有悍妻,还望柳儿暂住母家,待来日再图良策。”柳儿早已被赵奢讲的故事打动,哭的泪人一般:“将军休要这么讲,程家对赵家有永世报不完的恩德,柳儿虽是山野女子,却也懂得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道理。将军一定要善待夫人。柳儿自幼命苦,失去父亲,家中有老母哥嫂一家。艰难中长大,不怕吃苦受累。只是柳儿仰慕将军,不知以后是否还能相见。”赵奢转忧为喜道:“当然可以,于是解下随身玉佩,交与柳儿,“此玉佩乃我家传家宝,为先王赏赐,今日赠你,你要妥善保管。”又叫过看守老者:“今晚事,柳儿不可对任何人言讲。济奴是我忠实仆人,有急事可以来此找他。”随后让济奴退下。又对柳儿说:“柳儿,我若来此,必在今日见你时的河边树上做十字标记,你可随后来此相会。”柳儿笑着说:“柳儿知道了。”
可是此后一年,赵奢再未露面。柳儿怀孕,她无奈找到济奴,济奴交给柳儿一封信:“柳儿,奢今受王命前往云中巡查。因云中两地娄烦,林胡等蛮夷异动,奢前往处理,恐暂时不约归,柳儿自当保重身体,奢待处理战事完毕,速速赶回。赵奢亲笔。”柳儿看完,济奴将信要回扔入炉火中,说这是将军交代过的。接着,济奴将一布袋交给柳儿,柳儿打开,是一袋钱币。济奴说:“这是将军托我转交小夫人的。”随着腹部微隆,母亲和哥哥嫂子也曾审问过柳儿,柳儿始终未吐露孩子的父亲是谁。一次哥哥家孩子生病,无钱请医,她拿出一些钱给了嫂子,为孩子看病抓药。嫂子猜她可能攀上了贵人,看来狗儿看见的贵族是真的,兴许有一天那贵族来寻找柳儿和孩子,自己也可沾光,从此便不再逼迫她。
柳儿正胡思乱想,母亲端了鸡汤进来,柳儿坐起身体,喝了。母亲看着孩子:“你给她取名了吗?”柳儿望向窗外,一双燕子口里衔着虫子飞到屋檐下,给小燕子喂食。有父母的孩子多幸福啊!但愿她能像燕子那样有父母的呵护。柳儿喃喃的说:“就叫燕儿吧!张燕儿。”柳儿不敢说出赵姓,赵姓都是皇亲国戚,她怕说出来又让人寻根问底。
这正是:
寅吃卯粮全拆空,万般丑恶皆因穷;
侯门血泪触目惊,贫女善心义薄云。
第三章 赵燕儿识字认赵 奢将军阙与建功
转眼三年过去了,公元前272年,柳儿的母亲得了消渴症去世了。
一天早晨,柳儿刚起来,就听见院子里人声嘈杂。她开门一看,哥哥嫂子,嫂子的父亲和弟弟金宝。正在院子里和泥划白灰线。见柳儿开门出来,所有人都停住了手里的活,一齐将目光投向柳儿。柳儿径直走向哥哥张柱儿,“哥,你们这是干什么?”嫂子一把抢在哥哥前面,刚想生气,突然想到有自己家亲戚,勉强挤上笑脸说:“妹妹,我想在院子中央砌堵墙,我家亲戚多,来往人也多,你孤儿寡母的,——怕影响你和孩子休息。”柱儿在背后直捅金氏的后背,嫌她说“孤儿寡母,”让柳儿难堪,金氏并不理会,自顾自把话说完。柳儿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想起过世的母亲,眼里涌上了泪,柱儿见状,一把扳开金氏:“妹妹,别哭了,都是哥不好,打什么墙。”金氏猛地推开柱儿,“你想让你张家有后代,这墙就得打——”金氏话一出口,柱儿顿时蔫了,柳儿愣愣地盯着金氏,脸上现出一个凄惨的笑:“你们继续——打吧!我喜欢清净,免得住在一起太吵。”说完转身回屋,门“咣”的一声关上了。燕儿还没睡醒,柳儿一个人流了半天泪,院子里的人继续打墙,不过再没有嘈杂的说话声。
院子里,金宝望着紧闭的房门发上了呆,刚才柳儿冷不丁地出来,粉面含春,似怒似惊,衣衫单薄,鬓发蓬乱,是一种不加修饰的自然美,金宝正出神,金氏拧他的耳朵,“发什么呆!干活!”金氏将弟弟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这墙打得及时,金氏赞叹自己的英明。五天前,一个算命先生路过大门口,金氏请他进来看相,那老头说院子里阴气太重,年轻女人太多,妨碍了阳气上升,因此金氏一直难怀孕,末了,那老头意味深长的说,院里有“地阴之母”,若不及早清除,还会伤及男丁。金氏听了大惊,忙问破解之法,老头神秘一笑:“井水不犯河水。”金氏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是啊!隔断!隔断不就“井水不犯河水”了吗?因此,赶紧把消息告诉张柱儿,柱儿也是求子心切,遂同意打墙,一个院变成两个院,各走各的门。
这一日中午,柳儿在屋后摘野菜,抬头看见捣衣石旁边的树干上清晰的用石灰划了个X。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是赵奢的暗号,她揉揉眼睛,仔细看看,没错,白色的记号是新画上去的。柳儿激动万分,赶紧回屋推醒熟睡的燕子,快醒醒,你爹回来了。燕子正在熟睡中,还以为是在做梦。被母亲拎着,一路跌跌撞撞的奔跑:“燕儿,你爹回来了。”
终于到了古墓旁的房子前。赵奢站在院子里,正眼巴巴的等着她们。此时看见她们母子跑过来,鼻子发酸,一把抱起燕儿。燕儿也不认生,赵奢亲着燕儿的脸蛋。燕儿拿小手推住她爹的头:“爹,你的胡子太扎了。”赵奢哈哈大笑。一家三口进了房间,济奴早备好了午饭。赵奢把燕儿放在炕桌旁,燕儿早就饿了,端起碗,狼吞虎咽地把一块馒头塞进嘴里,又拿块肉塞到嘴里。赵奢看着燕儿狼吞虎咽的样子,心疼的问:“燕儿,你每天吃不饱饭吗?”燕儿稚嫩的声音说:“吃不饱,我们天天吃野菜,玉米糊。”赵奢眼含泪花:“柳儿,我对不住你们母子。”柳儿笑着别过头去,把要流出的眼泪强咽了回去:“快别那么说,兵荒马乱的年代,老百姓家家户户都是这么过。”
吃完饭,赵奢教燕儿在屋里读书识字:“赵,赵国的赵,我们是赵国人。赵国的都城,邯郸。”柳儿坐在炕沿上看他们父子认字,心里感觉好幸福。赵奢比三年前明显老了许多。
从此,赵奢一有空就来教燕儿读书识字。那燕儿也甚是聪明,过目不忘。才半年的功夫,就认会了所有的字。一天,赵奢带燕儿进入地下书库。燕儿看到浩如烟海的书异常兴奋。只是各国文字都有,她不认识,只能暂时挑用赵国文字写得书看。于是,赵奢又逐步教了她其他六国的文字。赵奢拿了一份书简,说:“燕儿,你读一下这首诗,这是春秋时卫国的许穆夫人写的《载驰》,‘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是说她的祖国国君卫侯被敌国杀死了,她急急忙忙回卫国吊唁。‘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尔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尔不臧,我思不。’是说她丈夫的国家许国不让她回卫国去。‘陟彼阿丘,言采其蝱。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稚且狂。’表明她坚决要回到卫国的决心。‘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表明她不仅要回卫国吊唁,还要求助于各诸侯大国,帮助卫国打败来侵略的敌国。”燕儿仰着头关切问:“那她找到帮助她的大国了吗?”赵奢说:“当然找到了。任何一个爱国的人都会感动别人的。”燕儿认真的看着父亲:“我长大了,也要像许穆夫人那样保护赵国。”赵奢哈哈大笑:“是啊,谁说女子就一定不如男子?许穆夫人让无数鼠目寸光,胆小无能的男人无地自容。一个女子也可以挽救国家免于灭亡。”赵奢的话深深的烙在燕儿的脑海里。于是,她专门找出介绍许穆夫人的书籍阅读,知道了许穆夫人原是卫国公主,为了卫国的利益,原本打算嫁到强大的邻国齐国,但她的父母亲却由于受了许国的黄金,把她嫁到偏远弱小的许国。许穆夫人为祖国不计个人得失安危的胸襟和气魄让刚刚接触知识的燕儿很受震撼。
公元前270年,燕儿五岁那年,秦国攻打赵国要塞阙与,赵王急招群臣商议对策。人们七嘴八舌,大夫郭敏说:“大王,此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一是秦军强大,将领众多,武器精良,二是刚刚打败了魏国,魏赵是邻国,魏国历来都是阻挡我们直接面对秦国的屏障,现在魏国没有了战斗力,我们的屏障丧失。秦军远来,必欲图我,吾赵国危矣!”赵王一脸愁闷,转向廉颇:“廉老将军,今阙与还有救吗?”廉颇额上沁出一层冷汗。他是赵国老将,按说,领兵出战,责无旁贷,然而他觉得这明明是场败仗。“回王上,阙与道路险远,地处峡谷之中,大军进入,易被蛇切数段,分段蚕食。老臣认为此战赵国没有胜算。”廉颇低着头,不敢正视赵王。大臣中素有对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不满之人,言道:“我军目前只擅长骑兵,身穿胡服、纵马扬鞭、长途奔袭,并不擅长短兵相接的巷战。阙与地处峡谷,类似巷战,因此,此战必然凶多吉少。”赵王有些愠怒,这时大臣乐乘奏道:“而今秦国兵器铸造的坚硬度远在我们之上,因此兵锋锐利,更利于短兵相接。”更有甚者,被秦人吓破胆的说:“秦人身形魁梧,力能扛鼎……”赵王终于愤怒:“阙与是我赵国都城邯郸的门户,阙与失守,赵国危矣。尔等食君俸禄,不为朕分忧,反而乱我军心,该当何罪?”赵王忽然发现赵奢若有所思,遂道:“赵将军,你可有良策?”赵奢近前一步:“回王上,阙与虽然地处狭长山谷中,救之并不难。犹如鼠斗于穴中,我方不能施展,敌方的优势兵刃也派不上用场。微臣估计,此战以肉搏为主。肉搏之战,不在于力气大小,个头高低,身体是否强壮,而在于是否不怕死。”有人支持赵奢:“臣以为,赵将军所言极是。想众诸侯国自周王分封以来,历经数代,各自为安。独秦王野心勃勃,屡屡发动战争,生灵涂炭。刚刚败了魏国,将魏将士数十万人全部杀死,血流漂杵,惨绝人寰。眼下又轮到了赵国。赵国将士惟有拼死抵抗,才能不重蹈魏国的覆辙。”赵王听罢,愁眉方舒展开,朗声道:“赵奢听旨,朕今命你率领十三万大军速去解阙与之围。不得有误,钦此!”赵奢领命而去。
赵军西出邯郸30里即停留不前,赵奢命将士增高营垒,并挂出告示:“有进言出击者,斩!”秦军中有一参事李历,自幼与赵奢拜荀子为师,自愿去赵奢营中打探虚实。赵奢知他来意,设宴款待。席间饮酒,李历装醉,赵奢将计就计。正好一军士冒死直谏,乞求出兵救阙与,赵奢将其斩首,头颅悬挂于辕门外。那人见了,第二天一大早匆匆告别赵奢,将赵营所见如实禀告秦将胡杨。胡杨大喜:“赵奢根本就不敢来阙与,只是迫于赵王压力。”遂命部队就地休息,埋锅做饭,宴饮三日。谁知李历一走,赵奢立即点齐人马,命部队火速前进,只两天半时间疾行至阙与50里外。秦军探知,慌忙开拔。赵奢早已抢占北山有利地形,居高临下,等待秦军。又派出一小股军队诱敌全数进入峡谷。大军于山上剑弩滚石齐下,秦军死伤无数,大败而归。
赵奢载誉归来,赵王大喜,设宴接风,赏赐无数。赵奢全部将赏赐的财物分给了部下。柳儿在镇上大集买盐,听百姓奔走相告,知赵奢大败秦军,喜不自胜。柳儿匆匆买了盐,赶忙回家,拉着燕儿就往书库跑,路过屋后正看见了树上的X记号。
燕儿知道爹爹打了胜仗回来,缠着爹爹讲打仗的故事。赵奢神色凝重的说:“打仗有什么好讲的,一场战争下来,死伤无数。想想那些将士,也都家有年迈父母,妻子儿女,就这样互相厮杀,变成了焦土。”燕儿不解的问:“那为什么要打仗呢?”赵奢想了想:“因为秦国很强大,强大了就要欺侮弱小的,我们赵国相对较弱。”燕儿似懂非懂的说:“我知道了,我们不让他欺侮,他欺侮我们,我们就打他,这就是打仗。”赵奢笑着摸膜燕儿的小脑袋:“燕儿真聪明。”燕儿又问:“那爹爹是怎么帮助我们赵国打败坏蛋秦国的呢?”赵奢拉着燕儿到院子里,找些小土石头搭了个阵地,柳儿笑眯眯的站在门口,看着他爷儿俩像在玩过家家。
从此燕儿开始逐渐迷上了打仗,把《孙子兵法》和《孙膑兵法》翻来覆去的看,还学着爹爹的样子用石子在院子里摆阵。遇上不懂的地方就向父亲请教。赵奢还教她练习剑术。他用斧头做了两把木剑,每天用心的教燕儿。燕儿学得很认真,很快就把几套剑术都学完了。赵奢又把祖传的剑法也教给了她。
这正是:
寅吃卯粮全拆空,万般丑恶皆因穷。
侯门血泪触目惊,贫女善心义薄云。
第四章 父母亡恶戚图财 逃破庙赵姬行乞
秦国自从上次被赵奢打败后,元气大伤,再未敢犯境。转眼又过了两年,公元前268年的初春,天气还有些微微的寒意。这天一早,赵奢和燕儿像往常一样操练剑术,柳儿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出来叫赵奢父女俩进屋吃饭。赵奢接过柳儿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并没有立刻去吃饭的意思。柳儿正要回屋,赵奢叫住她:“我今天要出趟远门。近两年秦国虽然老实了许多,但我最近听说秦国又蠢蠢欲动,厉兵秣马。秦国和赵国之间迟早是要开战的。我打算去六国寻访一些旧友,统一一下大家的想法,危难之时也好有个照应。这一走可能又是数月或数载,你们娘俩要多多保重,等我回来。”柳儿和燕儿已习惯了赵奢的这种作风,只是没想到这一别竟成了永诀。赵奢辞别母女二人,开始游历六国。
有道是:
山川遍地起狼烟,将军岂能袖手观;
儿女私情抛脑后,无悔马革裹尸还。
公元前264年夏天,赵奢离开家已经四年了,回家路上,路过赵国的邻国—齐国。打算去拜望老朋友田单,然后,就马上回家。田单本是齐国的贵族,由于用火牛阵救了齐国,威名远扬。田单也因此认为天下将领,无有出其右者。田单早就听说赵奢游历六国的事,在府中设宴款待赵奢。赵奢阏与之战打败秦国,威震诸侯,田单心里有些酸酸的。田单端起一杯酒,向着赵奢举了举,又放到嘴边抿了一下,慢悠悠的说:“诸侯间尝传兄台用兵如神,田单独不以为然。历来用兵贵能以少胜多。过去帝王打仗,有三万兵力足够了,而赵将军将兵——常常要十万、二十万之众,用如此多的兵力打了胜仗,算什么本事!”赵奢吃了一口菜,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说:“过去的帝王,城池很小,人口很少。现在的诸侯国,无论城池还是人口,是过去那些小国的数倍大。用三万兵力连城墙的一个角也围不住,更不用说开战了。你们齐国不是用二十万大军攻打一个小小的荆,用了五年才攻下吗?我们赵国用二十万大军攻打中山小国,也耗时达五年,兵力少了怎么行?所以说,打仗的目的是取胜,同时要尽量少的死伤。而不是沽名钓誉,一味追求以少胜多,结果到头来全军覆没。”田单惊叹道:“赵将军真是善于用兵的天才,田单自愧不如。”田单的心里却嫉妒的发狂,起了谋害赵奢之心。赵奢在和田单谈论完如何打仗之后,在返回赵国途中,感染时疫而亡。消息传到赵国,赵王异常悲痛。赵国举国哀悼,赵王追念其为赵国建立的功绩,厚葬赵奢于邯郸郊外西山,封“马服君”。
有诗云:
可怜一代忠良将,未殒沙场亡妒肠;
妻女不知亲不在,夜半犹梦父还乡。
话说自那日赵奢走后,柳儿常常感觉浑身无力,常常咳嗽,甚至咳出血来。为了不暴露古墓,柳儿和燕儿回到张村,面对哥嫂及村里人的疑问,柳儿只说是带燕儿到城里谋生去了,再问,又说是给大户人家种菜,现在东家死了,菜园子卖了,所以她母子俩只好回来了,村里人也不怀疑。只是金氏觉得有些不对劲,燕儿似乎变得格外知书达理,无奈,金氏几次盘问燕儿,燕儿都一口咬定是去种菜了。
一天午后,柳儿感觉浑身燥热,取瓢饮了几口凉水,仍然腿软如绵。她自感身体不妙,将燕儿叫到跟前,将赵奢所赠的玉佩交给燕儿,要她妥善保管。千叮咛万嘱咐,不准让世人知道她是赵奢之女。又叫来兄嫂,将所有钱物交给哥哥张杭儿,请他代为抚养燕儿长大成人,说完就咽了气。张杭儿夫妇草草掩埋了柳儿。时间一长,就想把柳儿交给抚养燕儿的钱财据为己有,每日打骂虐待燕儿。
一日,燕儿拾柴归来。院子里静悄悄的,侧耳细听,舅舅房里传出叽叽咕咕的轻声说话声。燕儿轻轻放下柴火,躲到窗户底下,只听见舅妈弟弟金宝激动的声音:“你们别再犹豫了,这可是个大主顾,肯出大价钱,要不是看着柳儿那孩子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好调教,人家才不会出这么多钱呢!”“可是,要卖也卖个好人家,不能卖到窑子里呀?!”柱儿的声音显然没有底气。“好人家谁愿意给出这么多钱?反正是卖了,卖到哪里不一样!”舅妈的声音不由得高起来。燕儿听得如五雷轰顶,想起自己没父没母,让人如此糟贱,鼻子一阵酸,掉下泪来,眼泪滴到手上冰凉冰凉的,燕儿突然惊觉,不行!快跑!她悄悄地溜开窗下,蹑足走出院子,然后顺着大路向城市的方向跑去。
这正是:
屋漏偏逢连阴雨,风刀霜剑欺孤女;
奋力挣脱黑罗网,从此沧海苦作旅。
这一年燕儿只有七岁。她从家里逃出来后,一路奔逃,不觉到了都城邯郸。燕儿腹中饥饿难忍,站在一个包子铺门口,盯着蒸笼里的包子流口水。老板出来,看见她衣衫褴褛,满面灰尘,也不辨男女。嫌她挡道,随手递给她一个包子,打发她离开。燕儿一口吃完,感觉还有点饿,心想,再去哪里找点吃的。突然眼前一黑,被一个麻袋从天而降蒙住了头。燕儿感觉自己被连拉带拽的去了一个地方,那伙人去掉她头上的麻袋。她揉揉眼睛,才看清这是一座破庙。面前站着一群头发蓬乱,浑身脏污,衣衫破旧的小孩子。其中一个年龄最小的看起来不到四岁,手里拿根鸡毛,最大的一个男孩不过九岁。燕儿怯怯的问:“你们要干什么?”大一点的孩子说:“刚才,我看见你在李记包子铺要了一个包子,还有些手段,就把你抓来,是让你加入我们,给我们也要个包子吃。”一群孩子高兴地拍着小手,嘴角流出口水,好像已经看见包子似的。燕儿想想自己也无去处,在此暂时容身也是办法,毕竟人多也还不那么怕,遂答应下来。
每天中午快吃饭的时候,一群小乞丐就散落在街上各个饭店门口,或道路旁边,讨要生计。那个四岁多的小男孩一直跟着燕儿,燕儿看他可怜巴巴的使劲望着自己,好像有些巴结的意思,怕自己把他丢下,不由动了恻隐之心。燕儿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他说:“我叫小矮人。”燕儿觉得他可怜,再说自己一个人乞讨还有些害怕,跟着人也好壮壮胆儿。就说:“小矮人,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小孩甜甜的笑了,露出几颗白白的小牙。
燕儿带着小矮人乞讨了一天,只讨到两个玉米,燕儿和小矮人蹲在墙根下,先分享一个玉米,另一个带回庙里。两人一人啃一口,吃的津津有味。燕儿问小矮人,“你的爹娘呢?”小矮人茫然地摇摇头,“你家住在哪里?”小矮人依旧摇摇头。燕儿叹口气,“唉!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这正是:
流浪街头多酸辛,同病相怜也温馨;
患难结下姐弟谊,生死不弃遗臭名。
第五章 机灵女不韦施饭 再投机误入吕府
燕儿白天乞讨,晚上就住在那座破庙里。转眼一年过去了,冬天的气候异常寒冷,空中阴云密布,风吹在脸上,有一种裹胁着冰屑的疼,路上行人穿着棉衣,缩着脖子,两个蓬头垢面的衣衫单薄的脸蛋冻得像杜鹃花似得孩子,气喘吁吁快步走在邯郸街上。燕儿带着小矮人到了邯郸面馆门口,她俩扒开布帘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在门外凝成一片白烟,她俩刚钻进去,就被矮胖三角眼的老板娘发现了。老板娘嘟嘟囔囔的说:“这两个小要饭的,又来了,每次来就是喝两碗免费的面汤。”说完心有不甘,提高嗓门说:“小孩,面汤不免费了,一碗面汤一钱,两碗两钱。”燕儿肚子已经饿坏了,知道老板娘刁难她,嫌她每次来白喝面汤。心想不就是碗面汤吗,面上掉下来的稀汤,又不是面。一想到面,她就更饿了,甚至肚子开始隐隐作痛,好像有两片砂纸在用力的互相摩擦。燕儿抬起有些晕的头,看看墙上的价目表,汤面一钱,汤面,面汤,燕儿心里灵光一闪,立刻有了主意。她叫道:“老板娘,给我两碗汤面,不要放任何调料。”老板娘高兴的小三角眼笑成两个黑点,心想:“这小叫花子今天讨到钱了。”嘴里不迭声的应道:“来了,孩子们。”一会儿端出两碗汤面,放在燕儿和小矮人坐的桌子上,“调料在桌上,自己称口味调。”老板娘温和的声音能融化天上的冻云。燕儿悄悄地在小矮人耳边说:“记住,只吃面不要喝汤。”小矮人点点头,两人疯狂地就把面条吃光了,再捞一捞,一根面也没有了。老板娘正给邻桌的一个男人端菜,没顾上盯着她们。燕儿说:“老板娘,面汤我们不想喝了,您端回去吧!”说完转身要走,老板娘瞪圆了三角眼,像两颗鼓着的即刻喷出的绿豆,大声喝道:“站住,还没给钱呢!”燕儿说:“给了,面汤一钱。”老板娘眉头挽成个疙瘩,说:“你要的是汤面。”燕儿挺了挺吃饱的小胸脯,理直气壮地问:“汤面多少钱?”老板娘狐疑道:“一钱一碗。”燕儿盯着老板娘一字一顿地说:“面汤——一钱——一碗——,我给了你两——碗面汤,不是两钱吗?”老板娘傻愣住了,突然肥胖的圆脸呼地变成猪肝色,她伸出胖手一把抓住燕儿:“你个狡猾的小叫花子。”邻桌的男人刚刚一进来就看见墙上的价目表不顺眼,此时插嘴道:“老板娘,你这什么规矩,喝碗汤还要钱,太黑心了吧?”老板娘正要辩解,这时一个坐在对面身穿绸缎棉服的男人突然喊了一声:“老板娘,他们的两钱我来出,——小孩,过来。”老板娘一看见那人,立刻像蔫茄子一样瘪了下去,松了手,低声下气的说:“吕大官人,您说哪里话呀,不是小的欺侮孩子,实在是他们天天来,小人也是小本经营,这兵荒马乱的,生意不好做。”老板娘絮絮叨叨地说着。被叫做吕大官人的人是邯郸第一富豪吕不韦,今天他走访一个朋友,回来时路过小面店,吃惯了山珍海味,突然想吃点面条。吕不韦坐在靠里的位置,从那两个小孩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了。老板娘自说自话,他指着桌上的菜径直对老板娘说:“把剩下的打包了,再来两碗干面,让这两个小孩带回去吃。”燕儿正打算和小矮人偷偷逃跑,一听这话怔住了。燕儿怯怯的看着这个身着华服的男人,今儿个是遇上活菩萨了?晚上回去要给庙里的弥陀佛多磕两个头。吕不韦说完,旁边垂手站立的小跟班早已把钱币准备好,给了老板娘,然后颠颠地去追已经走远的主人。
老板娘笑着说:“你们两个小叫花子,今天走了狗屎运了。吕大官人第一次来我们的小店,就让你们给撞上了,等着,给你们拿面去。”燕儿带着小矮人,提着饭食,高高兴兴地回了破庙。
今天天气冷,大家什么也没讨到。东倒西歪坐着,正饿的发昏,看到燕儿拿出来吃的,一个个眼睛都绿了 。孩子头发话了,“我们八个人,除去燕儿和小矮人,六个人只有两碗面,不够吃。这样,我们拿锅烧点水,把面和菜全放进去,然后大家平分,人人有份,还能吃饱。”孩子头说完,指挥其他小孩生火做饭。孩子们知道有饭吃,热情高涨,拾柴的拾柴,抬水的抬水,生火的生火,一会儿工夫,饭就好了。大家拿过自己的破碗,由孩子头掌勺,给每人分了一份,大家各自找了角落,美美的吃了一顿。燕儿和小矮人已经吃过了,拿一些柴放进炉子里,让火旺些,然后坐在炉子旁取暖。孩子头问:“今天遇上哪方贵人了?讨了这么多?”小矮人抢着说:“是城里的吕大官人。”孩子头说:“哦,我要饭要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个人,倒是老听人说起,似乎很有钱。”
孩子们实在是饿极了,一锅菜汤面很快吃了个精光。孩子头找了块大青石,站了上去:“今天,大家多亏了燕儿吃了一顿好饭,我提议,让燕儿做我们的头领,带领大家乞食,大家同意不同意?”孩子们一齐高呼同意,似乎看到每天有饭吃的好日子。燕儿红着脸站起来:“孩子头还是我们的头领,我今天是偶然捡了个好运气,不是天天能有这么好运。”众人眼里的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看到大家失望的表情,燕儿鼓了鼓勇气,“不过,我可能好运多一点,可能头上有佛光照着,——只要能讨到好吃的,我一定拿回来和大家分享,绝不吃独食。”“好!”众人又一次欢欣鼓舞。
日子一天天过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夏天。上午天气还不算太热,燕儿拉着小矮人在街上走,一个瘦小的中年女人拉着她儿子一边走在路上,一边说:“今天娘给你包饺子吃,这肉不肥不瘦,配上点白菜、萝卜、大葱……”那母子从她们身边走过的时候,燕儿羡慕的看着那个小男孩。一抬头,看到吕记肉铺几个金色的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她捏捏衣袋里昨天刚讨的几个钱,走到肉案前:“老板,多少钱一斤肉?”燕儿在那里和肉店老板说话,吕不韦骑马刚回来,走到大门口,看到两个小叫花子在他家肉铺买肉,他有些好奇,“叫花子也买肉吃?”他把马拴在树上,饶有兴味的看起来。
这边燕儿正在挑肉,“老板,就这块。”老板正要割,犹豫了一下,有些不放心,又一次问道:“十钱一斤肉,你真的买吗?”燕儿说:“买,你帮我把瘦肉和肥肉分开,十钱一斤,那肥肉七钱,瘦肉三钱,加起来正好十钱。”“好嘞!”老板爽快的答应。把燕儿挑的那块精瘦肉剔出几小块肥肉,分别称了。“一共四钱。”燕儿掏出四钱给了老板,老板拿着钱愣在那里,感觉今天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燕儿拿了肉,拉上小矮人,怕那卖肉的老板反应过来,赶紧想离开,却撞在一个紫色锦袍上,燕儿赶紧道歉,想夺路逃跑,却被那紫衣人拦住难以脱身。燕儿抬头看时,却是吕大官人。吕不韦笑着拦住燕儿,小矮人吓得藏在燕儿身后。“别怕,小孩,还认得我吗?你骗得了他,可骗不了我。十钱一斤的肉,愣是被你用四钱买去,你是个经商的天才。带着你弟弟到我府里,保准你有吃有喝,怎么样?”
肉店本来是吕不韦开的,店老板看见吕不韦和两个孩子说话,急急忙忙地跑出来说:“这两个小子使诈,我明明觉得卖的不对,可想不出来是为什么?”吕不韦笑着说:“一斤十钱,她把肥的瘦的分开,如果全是肥的,相当于一斤卖了七钱;如果全是瘦的,相当于一斤卖了三钱;如果有肥有瘦,一斤的价钱在三钱到七钱之间。所以她用很少的钱买走了肉。”店老板拍拍脑袋说:“小人愚蠢,让这小要饭的忽悠了。”吕不韦笑着说:“不关你的事,这两个孩子我收下了,你回去卖肉吧。”店老板奇怪一向精明的主人今天是怎么了,竟然收留了两个什么活也不能干的讨饭小孩。
燕儿听吕大官人要把她和小矮人收进府里,心下虽然有些忐忑,但想到从此不用挨饿了,又有些激动了。可一想到破庙里的朋友们,想开口问问吕大官人能不能把他们也收留了,可想起刚才肉店老板嘟嘟囔囔的话,又没说出口,——不知道吕大官人留下自己和小矮人这两个什么活也干不了的小孩子干什么,可别是又有什么阴谋!
这正是:
一波三折祸变福,谁知福中祸有无?
商人慧眼识灵秀,他日慧根育帝图。
第六章 洗衣房赵姬受难 恶奴仆借机毒打
燕儿和小矮人跟着吕不韦走进了吕府的朱漆大门,燕儿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这一进门,等待她的又是什么,但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有饭吃,去哪里都行。吕不韦叫过管家:“陈福,你带这两个孩子去洗洗澡,换件干净衣服,留在府里帮佣。”陈福瘦骨嶙峋,两个肩膀向上抬着,干瘪的细长脸皱的像原木皱褶纸,他一面答应着一面想:“老爷平常精明的很,今天怎么了?带了两个小要饭的回来,让他们干什么活呢?”然后问燕儿:“你们两个几岁啦?”小矮人抢着说:“燕儿八岁,我五岁,我们住在后街的破庙里。”陈福带着燕儿和小矮人来到后花园,里面有一排房子,陈福扯着喉咙喊了声:“吴——妈”,一个老妇人急急跑出来,满脸堆笑,把一张蔫气球脸挤成一张纹路纵横的猪尿泡,两条胖胳膊奓起在肥胖的身体两侧,互不相干:“大总管,急着召唤吴妈有什么吩咐?”陈福指指两个孩子:“老爷带回来的,跟着你帮忙吧。”然后低头对燕儿说:“你俩就帮吴妈洗衣服吧。”陈福走过去俯在吴妈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吴妈满脸通红,陈福在吴妈肥胖的屁股上拧了一把,吴妈骂了一声:“死鬼,没个正经。”陈福是吕不韦的亲戚,跟着吕不韦已有二十多年,吴妈为了巴结陈福,二人有些暧昧关系,在陈福关照下,吴妈在洗衣房一手遮天,更是安插了自己许多亲戚,洗衣房中的女孩子,大多来自府中大小管家们的亲戚。这里虽说干活劳累,但总不至于饿肚子,在兵荒马乱的年月,比一般老百姓的生活要好许多,因此女孩子们很愿意在这里干活。吴妈转转眼珠子四下里看看,见没人注意,方松了一口气,领着燕儿和小矮人进了房间。
房间里有十名洗衣工,都在忙着洗衣服,烫衣服,叠衣服。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姑娘,两眼长得过近,两条蹙眉,地包天,高发髻,正靠在桌子边嗑瓜子,斜着眼打量着燕儿和他弟弟,“娘,哪里来的两个小孩?”吴妈看了那姑娘一眼:“老爷在路上捡的两个要饭的。”吴妈喊了一声:“春雪”,一个体格粗壮的姑娘跑过来,那姑娘大圆饼子脸上两颗小黑豆一般的眼睛,极小的嘴,唇色鲜红。像披萨饼上装点了樱桃和小豆。她迎面走来,看向燕儿,和燕儿的目光碰了个正着,她慌忙把眼珠子转向地面。“你带带这两个新来的,教她们些规矩,她们只能洗下人穿的衣服。”春雪看了看小矮人,奇怪的怯怯的问:“这小不点也洗衣服吗?”吴妈不耐烦地说:“让他跑跑腿,打打下手。”春雪应了一声。旁边站着嗑瓜子的是吴妈的女儿,名叫“淑梅”。吴妈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娇惯的不得了。虽说也是洗衣工,却由于吴妈护着,只领薪水,很少干活。
春雪叫燕儿到院子里的一口井边,指着辘轳说:“你从这口井里打一桶水上来。”燕儿照着办,但碍于身材瘦小,根本提不动一大桶水,春雪叹口气:“那有什么办法?你提半桶吧!”然后提着水桶倒了一半到井里。燕儿使尽浑身的力气,终于将小半桶水提到洗衣房,春雪指指地上的木盆,燕儿把水倒进去。前面的竹筐里是吕府各处的仆人送过来的衣服,筐上有字,“厨房”、“花园”、“客舍”、“前厅”“内室”、“杂役”等。淑梅把厨房的筐子放到燕儿面前:“先把这一筐洗了。”春雪看看她,厨房的衣服是最难洗的,上面都是油污,淑梅并不理会春雪的眼色,刻薄的说:“哪有天上掉下来的饭呢?”由于衣服上都是油渍,燕儿洗了一整天,累得晚上睡在炕上浑身酸痛,动都不想动。她旁边靠墙睡着小矮人,小矮人懂事地给她捏胳膊,按摩后背,燕儿咬着嘴唇忍住疼痛,没敢喊出来,胳膊和腰像要断了一样。
燕儿进吕府已经一月有余,日日劳作,不用上街讨饭,倒也省心。这天,吴妈把众人集合起来,“有人仗着是主人亲自带回来的,就觉得可以不干活或少干活,吕府家规很严,凡是下人,都必须干活,不干活就没饭吃。燕儿,说你呢!别人一天洗二十件衣服,你只洗五件,在大户人家家里干活,可不比街上要饭,可以闲混的。”所有人都看着黑瘦的燕儿嗤嗤的笑,燕儿咬着嘴唇,眼里噙满了泪,“今天洗三十五件,把昨天少洗的补上,完不成饭食减半!”吴妈厉声说。
燕儿正闷声洗衣服,淑梅又提了一筐厨房衣服放在她脚边。“淑梅姐,厨房的衣服太油腻了,能不能分给别人点?”燕儿央求地看着淑梅,淑梅阴阳怪气地说:“哟,干活还挑三拣四呢!哪里的衣服不脏?你没来之前大家不都是这么洗的吗?快洗吧,省得一会儿没你的饭吃。”燕儿不停地洗,衣服洗完晾干,如果让检查出来没洗干净是要受罚,她洗了一整天,饿了喝点凉水。三十五套衣服,全是粗布的,要洗净油腻的地方特别难。等燕儿洗好所有衣服,晾到院子里的晾衣杆上,已经是半夜了。
月亮凄冷地照在她身上,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她轻轻推开卧房的木门,大炕上十几个人都睡熟了。她摸黑上了炕,她和小矮人睡在一进门的窗户底下,小矮人靠墙跟,她拉开被子,和衣钻了进去。刚要躺平,忽然一只胳膊被重重踩了一下,一个黑影咚地跳到地上夺门而去,燕儿没有多想,合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睡在她另一侧的春梅揉着两个肿泡眼,扁的倒三角形脸上像一个憋急了的金鱼,红涨着,哭哭啼啼的喊叫:“我的钱不见了,这可是我攒了半年的月钱,我娘还指着我的钱治病呢,谁偷了我的钱?”吴妈紧急集合了所有的人站成一排,陈福带着四名家丁和家法匆匆赶来。吴妈手里拿着捣衣棒,挥舞着说:“谁拿的?快说!”然后转向燕儿:“你昨天夜里最后一个回来的,是不是?”燕儿莫名其妙地看着吴妈,说:“是,我刚躺下,感觉一个人踩了一下我的胳膊,跳到地上跑了。因为太累了,我就睡着了,没细想那是个小偷,我还以为半夜谁上厕所去了。”吴妈冷笑着说:“编,接着编,我知道你精明着呢,把门口卖肉的伍老板都能骗了,我们几个哪里是你的对手。”陈福被吴妈的一番话挑动,也认为是燕儿偷了,怒吼一声:“给我打!”两个家奴如狼似虎的扑上来,抓起燕儿一把扔在地上,小矮人吓得哭喊着趴到燕儿身上。吴妈命令一个家奴:“把那小的给我拎到隔壁房子里锁起来。”小矮人被一个家奴像小狗一样抓起来,胳膊腿在空中扑腾着,那壮汉把小矮人夹在腋下出去关了。
这边两个家奴早已把燕儿打了十几板子,可怜燕儿瘦小的身体眼看要断气,陈福让吴妈和淑梅架起燕儿放到炕上去。“扑通”从燕儿身上掉下来一块玉佩,正是母亲临终之时留给燕儿的赵奢的传家宝,玉佩落在陈福脚边,陈福捡起一看,这洁白无瑕,温润如蜡的质地应当是上等玉石材料,上面精致刻着龙纹,好像不是平常人家所有,不知这女孩是什么来历,万一打死了岂不给自己惹上麻烦,怪不得老爷要领她回来,只怕此中自有蹊跷。想到这里,陈福一面让吴妈赶快亲自到厨房给燕儿熬些红糖鸡蛋羹补气血,一面拿了玉佩去找吕不韦。“老爷,今天奴才在园子里捡到一块玉佩,请老爷过目。”吕不韦一见玉佩大惊,不由得说:“我行走江湖数十年,见过无数珍奇,像这种用质量上乘的和田玉精雕细刻的龙纹饰玉佩却从未见过,只可能是王宫所有,非寻常之物。”
陈福听了吕不韦的话,早已吓得魂飞天外,跪在地上磕头磕的出了血:“老爷饶命,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吕不韦见他情状怪异,厉声道:“大胆奴才,这玉佩是从哪里来的,你从实招来。”陈福说了事情原委,吕不韦勃然大怒:“燕儿死了,我要你的脑袋。”吕不韦转而又苦着脸说:“如果她是王族后裔,天哪!你我都要灭族的。拿我的名帖快去请全城最好的郎中程诺,你这不省心的狗奴才!”陈福吓得连滚带爬地请郎中去了。
这正是:
恶人相欺险丧命,玉佩急处救主人。
龙纹本是王家物,缘出江湖难隐身。
第七章 落玉佩身世起疑 识齐文偶得高职
燕儿刚刚苏醒,不韦就迫不及待的亲自来到洗衣房下人的住处,他一直放不下玉佩的事,他要弄个水落石出。吴妈假装关心地要扶燕儿起来,不韦示意她别动。不韦站在燕儿睡的炕边,拿着玉佩和颜悦色的问:“燕儿,这玉佩是哪里来的?”燕儿这才惊觉自己的玉佩掉了,说:“这是我母亲临终前交给我的。”不韦又问:“你父母是干什么的?”燕儿说:“我母亲是邯郸郊外的一个农民,我从小没有父亲,也未曾听说过谁是我父亲。”燕儿谨记着母亲的遗言,不能说出父亲是谁。不韦心想:“看来这孩子是哪个贵族的私生子,不过也许这玉佩是她母亲捡来的,或是她偷来的也未可知。”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燕儿和小矮人在面店骗吃骗喝的情景,复把玉佩还给燕儿:“既是你家传之物,你且收好。”不韦走后,吴妈走进来恶狠狠的说:“凭你是王孙公子还是富家小姐,今落到我的手里,不死也让你脱层皮。”燕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燕儿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中天,她感觉浑身疼的动不了。桌边一个郎中打扮的长脸长须的中年男人正在开处方,旁边垂手站着伙计模样的灰衣灰裤少年,此时那少年回头朝他瞥了一眼,她急忙闭上眼睛,这个少年圆头圆脑,一对小眼睛总像不怀好意,正是他们村的丰儿,少年大约十五六岁,显然并未认出燕儿,燕儿悄悄将脸转向大炕的另一侧,牵动了胸脯,一阵剧痛,她忍住没叫出声来。郎中开好了方,正好吕不韦进来,打发陈福跟着郎中抓药去了。
那小伙计丰儿临出门时又朝燕儿看了一眼。丰儿经亲戚的介绍在程诺的医馆里当学徒,今到吕府看病,他看那吕府的婢女好像同村的燕儿,又不敢确定,燕儿走失之后,燕儿的舅舅舅妈曾四处寻找,终于没找到——,丰儿想着是不是把这个消息告诉燕儿的舅舅,可是万一那婢女不是燕儿,岂不是会惹出麻烦?于是他决定寻找机会,再进吕府看看。
燕儿养伤的这段时间,小矮人每日为她端汤喂药,燕儿的身体快要痊愈了。闲下来她常常想:“爹爹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爹爹明明是赵国大将,母亲为什么叮嘱自己千万不可去寻找爹爹,甚至不能透露爹爹是谁?”燕儿常常会想起爹爹,然而一直音讯全无。
燕儿每日洗衣,提水,不知不觉又过了三年。公元前264年的冬天,燕儿十岁了,小矮人也七岁了。这一天上工时,燕儿发现春雪不见了。洗衣工们都在议论纷纷,春雪平时是燕儿的领导,人老实,对燕儿很照顾。吴妈说:“大家别议论了,春雪已经被他哥领走过风流日子去了,你们好好干,别嫌苦嫌累,过几年就可以离开这里自由了。”旁边新来的姑娘秋溪是陈福的亲戚,她洗衣服的时候,悄悄地和燕儿说:“春雪被他哥卖进窑子里去了。”姑娘们一到十五岁,就必须离开吕府,不离开只有一个办法,嫁给府里的男仆,夫妻俩在府里做事。如果没有男仆可嫁,就要被家长领回,领回去后,这些姑娘们受不了饥饿,大都自愿或被图钱的父母兄弟卖进青楼。燕儿听了心里有些难过,她在这里唯一的一个像姐姐一样帮助她的人也走了。一上午,燕儿都提不起精神。洗完一拨衣服,燕儿又去井边打水,她提了水桶进门,淑梅故意站在门口,伸出一条腿绊了一下燕儿,燕儿跌倒在地,桶里的水倒了一身。正值严冬时节,湿衣服贴在身上,被寒冷的风一吹,立刻冻成了冰。虽然燕儿立刻去住的房间换了衣服,下午时分,还是发起了高烧。燕儿向吴妈请假,自从上次的风波之后,吴妈收敛了许多,也怕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在老爷面前不好交代,吴妈知道这次是自己闺女使的坏,所以仁慈的说:“你休息吧!你的衣服我交给别人洗。”燕儿道了谢回了房间,淑梅阴阳怪气地站在窗户外面说:“呦,真是娇贵呀,淋了点水就能生病,谁没个头痛脑热,大家都休息了,谁来干活呀?别在那里装蒜了,连爹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还有脸活在世上。”燕儿一听,气得眼泪流了下来,她不想让人嚼舌根子,忙挣扎着爬起来,把已经晒干的烫平的衣服叠好,送到主人的起居室。
燕儿走进吕不韦的客厅,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客厅桌上有封写在布帛上的信,信摊开在桌面上,燕儿放下衣服,正要离去,突然有种好奇,想看看信上写些什么。信是齐国商人写来的,刚看完,吕不韦大踏步走进来,大喝一声:“大胆奴才,竟敢私看主人信件。”燕儿赶紧跪下,由于发烧有些声音嘶哑,颤抖着说:“求老爷饶命。燕儿只是好奇,看了一下,况且信中并无个人隐私。”不韦大惊:“你认识齐国文字?”燕儿低声说:“儿时邻居中有其它六国逃战乱来赵国的,时间久了,耳濡目染学会一些。”不韦又大喜,说:“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做我的翻译吧!”又问:“我正愁这封信看不懂呢,你说说,信上写的什么?”燕儿回道:“是一个叫李康的齐国商人约老爷去齐国贩马,卖到赵国。”不韦说:“近日赵奢从齐国返回的路上猝死,赵奢一死,秦国必来攻打赵国,到时赵王需要大批战马,李康兄真有眼光,立刻就看到了商机,事不宜迟,我得马上行动,等着秦国打上门就迟了。”
这边燕儿一听赵奢已死,本来病着的身体经这一刺激,立即晕了过去。
这正是:
晴天霹雳哭干泪,英雄长眠留弱女;
人生苦短向何依?商人门里命须臾。
第八章 媚主故翠云做媒 为父因假意为妾
吕不韦一看燕儿晕倒,赶快将她抱到床上,叫来婢女好生伺候,又赶快命管家找郎中来。这次郎中没有带着丰儿。郎中问吕不韦燕儿生病的过程,吕不韦让陈福回话,陈福只轻描淡写说是夜里如厕受了风寒,并不敢讲出实情。郎中把脉之后,说道:“姑娘是受了风寒,风寒入骨,汗闭不出,寒毒郁积体内,转而化热,热扰心神,导致神志不清。”遂拿出处方,开了中药,不韦拿过药方看时,都是些散寒清热,清肠开窍之中药。忙让仆人取药煎来,约莫半个时辰,仆人拿了药碗进来,不韦命女仆扶起燕儿,拿筷子撬开紧闭的牙关,将一碗中药顺着撬开的缝隙灌下,然后扶她睡下,盖上棉被。
吕不韦看看燕儿并无大碍,长舒了一口气,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吕不韦的小妾翠云早已接到奴婢的报告,说老爷床上躺了一个女人,心下着恼,自己尽心尽力服侍,还是挡不住老爷又找女人,男人都是贪腥的猫,翠云一边哀叹一边踩着小碎步一路小跑过来打探虚实,看见是一个下人躺在吕不韦的床上,粉嫩冒着汗的倒三角短瓜子脸变得铁青,眼睛瞪着,泪水溢满眼眶,老爷竟然喜欢上一个黑瘦的小姑娘,而且穿着粗布下人们穿的衣服,看吕不韦坐在床边,知道她进来,头也不抬,翠云的怒火突然消了,她瞬间明白了自己的愤怒对自己毫无半点好处,在主人面前,最重要的是识相。否则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积累下的地位可能由于自己的一时不慎瞬间崩溃。她翠云是谁?惯会见风使舵的聪明人,十几年来由于深得吕不韦欢心而获得专宠。翠云立刻堆上笑脸,眉眼之间确是忧愁的样子,装作关切地问:“这姑娘怎么病成这样?”不韦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翠云,翠云颇有心计的说:“妾身倒有一个办法,不如让燕儿陪老爷去齐国贩马,一来老爷不懂齐国话,燕儿可用,二来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不韦点点头,好像身体里的一个说不出来的痒痒处被挠对了地方,心下顿时舒爽。翠云又说:“只是她一个女流之辈,时刻跟着有些不便,不如老爷纳她为妾,也方便些。”不韦听了,心头一热,甚是感激翠云,却又道:“这主意甚好,只怕她不愿意。”几次观察,不韦已觉出燕儿性格有些刚烈,翠云微笑着,露出几颗洁白可爱的牙齿,像一些翩翩欲飞的雏鸽,她轻启朱唇,柔声说:“这些事包在妾身身上。老爷若有事,自去忙去,这里有妾身照应着,您只管放心。”
过了两个时辰,燕儿醒了,出了一顿大汗,浑身清爽了许多。燕儿睁开眼睛,看见女主人翠云坐在床旁,笑眼盈盈的看着自己,吓得就要坐起,翠云按住她,叫过贴身女仆小桐,把早已准备好的上好材质的绸缎衣服亲自给燕儿换上,燕儿不知何意,只能任听摆布。接着,又端水给燕儿喝了。燕儿坐起来,身体斜倚在枕头上,等着看她要唱哪出戏。翠云终于微笑着开口:“你可醒了,把我和老爷吓坏了,我们老爷可是个心慈手软的大善人,只是不知你这般胆小,没怎么说你,自己先晕了过去,想想你这孩子也怪可怜的,让那帮不知好歹、没眼色的奴才折磨成这样。”翠云见燕儿有几分伤心,认为火候已到,说:“像妹妹这样绝顶聪明的人,待在洗衣房里,也真真是‘龙游浅底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只是妹妹有这么大能耐,通晓齐国文字,却是不曾表现出来,又有谁知道呢?”顿了顿,看看燕儿没有做声,接着叹口气:“唉!想必你也知道,老爷人生过半,为了赚钱东奔西走,挣下这份家业极不容易,现在兵荒马乱的,在外面做生意又极不安全,我日日为他操心。今日偶然知道燕儿精通齐语,可否给姐姐个面子,帮帮老爷?”燕儿问:“怎么帮?”翠云见她松口,抓住燕儿的一只手,放在掌心里,摩挲着说:“翠云有意请妹妹陪老爷去一趟齐国。”完后停住看燕儿反应,燕儿心想:“父亲赵奢从齐国归来途中猝死,我正想去齐国探听父亲的真实死因。”当下同意,“老爷对燕儿恩重如山,燕儿甘愿陪老爷去齐国。”翠云趁热打铁说:“只是妹妹是女流之辈,陪在老爷身边多有不便,不如由姐姐做主,妹妹跟老爷成个百年之好,也方便起居照顾。”见燕儿默不作声,翠云怕她拒绝,赶紧说道:“只是挂个名份,并不需要有夫妻之实,老爷入齐国境内,必将拜会王侯公卿,旧交同行,介绍起来也方便些。”燕儿想起那日吴妈之言,心想:“与其最后嫁与栽花种草的奴仆,不如就答应了她,况且父亲已死,没有人为自己作主了。”遂点点头道:“承蒙主人好意,奴才感激不尽。”翠云心想:“老爷刚才还说怕她不允,哼,哪有饿虎不扑食,哪有鱼儿不咬钩?天上掉下的馅饼还有不接的?”故笑道:“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明日我们就把事情办了,也好快点上路,商机不等人哪!”然后又道:“妹妹先自歇着,姐姐去准备,保准妹妹美美的做个新娘。妹妹没有爹娘,姐姐要让妹妹风风光光的出嫁。”
翠云喜滋滋的走出来,疾步向前厅走去,边走边得意的自语道:“我咋那么会说呢?”说完才惊觉话竟然出了声,忙拿红罗帕掩了口,四周看了一圈,一个人也没有,几棵树呆呆地看着她,“去,”她向树挥了挥帕子,像一面红旗得意地展了展胜利的姿势,偷笑着到前面张罗去了。不韦晚上会客回来,见院里张灯结彩,仆人穿梭忙碌,心下已明白翠云办成了,不觉叹道:“女人一点也不比男人差,倘若翠云是男子,口才绝不在张仪,苏秦之下,也是出将入相的人才,可惜了。”不觉已到内厅,小妾翠云见他进来,忙迎上去说:“一切我已准备妥当,只是这宾客名单,我拟了一个,还需要你最后定夺。”不韦看了一遍,基本考虑周全,只是燕儿这名字“张燕儿”需要改改,因为以后要带她出门谈生意,这名字有些俗气,就改为“赵西子”吧。翠云拍手道:“老爷不仅会赚钱,文采也是一流,瞧这名字取得多有档次。”转而娇嗔道:“老爷偏心,妾身陪伴老爷这么多年,老爷都不曾给翠云起个名字。”不韦笑笑:“你冰雪聪明,不会落这些俗套,今日你办事得力,赏你20金,待我此次与齐人买卖成功,再重重赏你。”翠云道:“老爷真会说话,翠云全凭老爷吩咐,只是老爷心里别忘了翠云就行。”不韦一把搂过翠云:“哪能呢!”
因不韦平时善于结交达官显贵,深谙为商必先依附于权贵之道,仗义疏财,因此第二天婚礼上,前来祝贺的宾客很多,还有一些不请自到的,即使有事来不了,也送了贺礼。婚礼异常热闹,等到请出新娘,挨桌敬酒,首先从朝中掌权太监郭开开始,郭开肥肉堆积的脸上,一双鼓鼓的金鱼眼犯了慢性烂眼症,眼睛红肿着,常年好像刚刚睡起来可还没睡醒的样子,大嘴叉子薄嘴唇,像拿刀划了个口子,没掌握好尺寸,划到了耳朵下。郭开正在和众人谈笑风生,见吕不韦和新娘过来,一边端起酒杯,一边仰靠在椅子靠背上,血红的眼睛盯着新娘,沙哑着嗓子笑道:“赵西子,吕大官人,您家娘子这是要和西施比美吗?干脆叫赛西施算了。”众人哄堂大笑,吕不韦躬身笑着说:“公公见笑了,只因我娘子无父无母,生于赵国国土的西边,因此名赵西子。”另外一桌人,一个书生模样的瘦长人和旁边坐着的人说:“听说吕公的这个小妾是吕府的洗衣丫头,被卖入青楼,一日,吕公逛窑子,这女子不知使了什么功夫,把吕公迷倒,又娶回家来。”那人虽然小声说话,但还是能隐隐约约听见,西子心里发酸,伤心自己被人这样寒碜,但有什么办法,这火坑是自己自愿跳的。吕不韦似乎很习惯这种调侃,丝毫不在意。甚至可能觉得没有一些下流段子显不出婚礼的热闹。另一个酒渣鼻小眼睛的书生说:“这馒头饼子还是那个面。”对面一个满脸横肉,厚嘴唇的人接话说:“下人妓女就是那个娃。”旁边一个短脖子矮个白胖的中年人道:“横批‘瞎折腾个啥’”,又一个人晃晃悠悠端起酒杯,笑嘻嘻的说:“味道不同嘛”,“嘘”一个矮个黑瘦驼背人赶紧制止了大家的话题,不韦已和新娘子信步走到了这桌,其实他们的说话声如果执意要听的话,远远地就可以听得很清楚,如果不执意听,埋在一片嘈杂声里,也可以听不见。吕不韦从仆从手里的托盘上拿起酒杯,大家一起同饮,都祝吕公“生意兴隆,子孙成群。”却说不韦依翠云之言并未同房,而是等待时机成熟。
有诗云:
初显才华惊四座,巧设机关乱撺掇;
吉凶难测权宜计,深入齐国探狼窝。
第九章 扮男装齐国买马 明死因赵姬生恨
婚礼一散,不韦和西子换上便装,带了八名保镖,前往齐国。不韦让西子上车,西子提议:“坐车不如骑马速度快些,我们骑马吧。”赵国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举国学习骑马,男女老幼都是骑马高手。不韦认为有理,两人各骑一匹白马,一行人不日就到了齐国都城临淄,不韦和西子先找了个旅馆住下,不韦给西子单独要了一个房间。不韦派一个保镖前去苏相马府上拜贴,片刻功夫,保镖返回,说:“苏相马正在府中,约请老爷过府一叙。”不韦和西子来不及吃饭,洗漱,去了苏府。苏相马已候在门外,看起来四十多岁,身穿蓝色绸缎长袍,他的脸像根部朝上失了水分的西红柿,皱纹齐齐向两个眼角汇聚,两个扁宽的眼睛像拿毛笔左右各写了一个粗粗的横,僵硬冷漠,下巴鼓鼓的,塑料袋子一般直铺上鼻子两侧,上嘴唇被包的只剩下一个猜测,隐藏了商人的精明和富人的傲慢。苏老板拱手道:“不韦老兄,好久不见,身体可好?”吕不韦身材更魁梧一些,方帽大头,国字脸,横平竖直的五官写满厚道和原则,一双眼睛伶俐的光让人不敢直视,而一贯微笑的表情却掩饰住所有的棱角,只看到慈善。二人相互寒暄一阵,酒菜已备好。大家入席就坐。不韦向苏相马介绍西子,“这是我新纳的小妾西子。”西子女扮男装,再加上一路风尘,没有洗脸,苏相马心想:“这吕不韦怎么娶了一个这么丑的小妾。”
当下酒菜上齐,觥筹交错几杯之后,苏相马笑着说:“仁兄此次前来打算订多少匹马?”他笑的时候,紧皱的眼角展开一些,看见若有所思的眼神,不韦说:“我要良种马一万匹。”突然又道:“这回马一定不能再以次充好,害我遭殃。”原来几年前,秦国攻打赵国阙与,阙与是赵国门户,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赵奢买了吕不韦的马,发现许多劣马,甚至有年老体弱的马,赵奢大怒,要杖击吕不韦,幸亏不韦一个朋友在平原君赵胜门下做食客,求了平原君,平原君出面,赵奢才饶了吕不韦性命,不韦事后酬谢平原君500金。苏相马已经半醉,眯缝着眼说:“仁兄放心,赵奢已死,赵国无人再那么严格了。”然后神秘的压低声音说:“仁兄可知赵奢是怎么死的?”不韦大惊:“不是病死的吗?”苏相马冷笑着说:“非也,非也,是田单害死的,我一个家丁的弟弟是田单的贴身侍卫,那日赵奢来找田单饮酒谈天,田单自从火牛阵打败燕国乐毅,夺回被占的70座城,返回国后,任了齐相,声名威震七国,自恃不把赵奢放在眼里。两年前,田单会见赵奢,二人讨论兵法 ,田单挑衅的问:‘将军以为攻下一座城需要多少兵力?’赵奢说:‘最少二十万,多多益善。’田单不服:‘将军不闻古代帝王的兵力也不过三万,以少胜多的战役也很多吗?况兵士数目多会影响国内农耕,造成粮食供应困难。最后军心不稳,不战自乱。’赵奢看不起田单:‘古代天下分成万国,最大的城不过三百丈,最多的人口不过三千家。三万兵力,甚至数千兵力,都攻守自如,如今天下分成七国,千丈之城,万家之邑比比皆是,以三万兵力战场布阵都有困难,更不用说围城了。所以与其让三万兵去送死,还不如兵多胜算的机会也大。’田单自叹不如,嫉妒起赵奢,由妒生恨。几个月后,平原君想效法燕王招贤纳士,写信请田单来赵国为相,攻打燕国,燕王封宋国人荣蚠为高阳君回击赵国。你想田单在齐国名义上是宰相,实际上是诸侯王,所有的大权都在他手里,齐王只不过是他扶起来的一个傀儡。见平原君之信后,抚掌大笑,平原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赵国灭亡不远了。正要答应,转而一想,可别是诓我,待我入赵后,害我性命。于是,修书一封回绝了。平原君急切地要得到燕王求贤若渴的美名,同赵王商议,打算把赵国十七座城池给了齐国,来换田单入齐为相。赵奢听说后,忙去找平原君,‘君侯差矣,燕国小弱,能征善战的将领甚少,而赵国拥有廉颇、李牧 、包括奢等战将,尤其奢曾担任燕国的官职,熟知燕国地理和形势,领兵伐燕绝对没问题。田单不懂用兵,喜装神弄鬼,对现在战场的形势把握甚少,更何况他是齐国人,伐燕成功只会对赵国有利,赵国强大,代表齐的霸主终结,对齐国很不利,田单必不会卖力。齐赵同是大国,你强我弱,你弱我才能强,现在田单在齐国权倾一时,是事实上的齐王,君侯任用田单为赵相,无异于引狼入室,玩火自焚,况十七座城池,要牺牲多少将士的性命才能夺取,岂能轻易与人?’平原君只得作罢。田单闻言,火冒三丈,闻听赵奢周游各国,拜访朋友,以期共同抗秦,正走到了齐国境内,冷笑道:‘天助我也’。因此请赵奢入府,饮宴畅谈,并在酒中下毒,赵奢酒席之后返回途中毒发身亡。”西子听得五内俱焚,假装站起身倒酒,在旁边背过身去偷偷拭泪,她本想出去大哭一场,但怕漏听的后面的话,不敢就此走开。苏相马神秘地又说:“田单身边稷下学宫的一个学生,正巧是贱内的堂侄,当时眼见田单所为,大惑不解,‘赵奢千古名将,与恩师无冤无仇,恩师为何置他于死地?’田单说:‘我岂是记着个人恩怨的小人?我是为了齐国安危着想。赵奢文智武功,当下无人能敌,弱化赵国,便能扩大齐国疆域。我今惧者唯有赵奢,今除之,我齐国并吞六国便指日可待了。’”听得西子五内俱焚,果然爹爹死于非命,苏相马又说:“怨不得别人,只怨赵国君王昏聩,平原君好大喜功,才让田单有机可乘。”不韦附和道:“田单身为齐人,为齐打算,何错之有,况他说的也是实情,赵今失了赵奢,各国来攻的日子不远了,所以我赶紧挑选马匹,以备征用。”苏相马说:“我也有预感,仁兄不如迁来齐国,免得城破之时,财产受损失。”不韦说:“我们生意人,到处做生意,他们打仗,我们也好火中取栗。周天子分封以来,大小国家或灭或兴,无非就是掌权者争权夺利,老百姓被人为划入不同地块,然后相互厮杀,命如草芥。我们商人就像那鹰鸷,哪里有死尸,飞往哪里,又管他是哪国的尸体。”苏相马说:“仁兄高见,如此说来,商人无国无家,只有利益,哪里有利就去哪里。”“苏相所言极是。”二人心领神会,哈哈大笑。西子这边恨恨得想:“田单,他日我定将你碎尸万段,报我杀父之仇。”
有道是:
晴天霹雳花鸟惊,血海深仇五内焚;
情深父女尘缘浅,菱花堕萎冷香存;
书纹击浪接天涌,厚积待发火山蒙;
一脉岂能随命断,古墓代有后继人。
第十章 计杀田单报父仇 巧治马病得赏金
酒足饭饱之后,吕不韦提出去看看马,苏相马带不韦和西子一行骑马走了三十里地到了海边,只见海上白茫茫一片,隐隐约约可见数座海岛漂浮在雾中,似天宫一般。水天相接处是长长的蓝色的天河,灰白色的海倒像是整齐的河岸,一些小云团鱼一般在河里游,一些大乌云巨石一般立在河道中,另一侧却是铅灰色的乌云形成的又一个海滩,更浓重的乌云形成悬崖,逼仄的河水太小的蓝色让人感觉沉闷和压抑,一些鸟儿黑色的小针一般从乌云间穿进穿出,想把这乌黑的大幕缝的更牢固,更加密不透风。这时,一些红色的云出现在灰蒙蒙的海的背景,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像一把越来越旺的火烧上了天幕,令人心里有种希望和激动。却原来是海岸边数万匹红色战马嘶鸣奔跑,场面甚是壮观,牧马人穿着大红衣服骑在马上,像一个火柴。苏相马带一行人来到马舍:“仁兄,不瞒你说,生意人以诚信为本,自从上次以劣充好后,相马十分后悔,决计补偿仁兄损失,你看我这马,毛色光亮,花纹整齐,日日在海边奔跑,脚力十分了得,而且不怕水,战场上常用水攻,此马完全不用担心,可救主于汪洋之中。而且耐力超好,堪比千里马,因为是相马用特殊食料喂食。”一个穿红衣的马夫拿过一盆马料,只见一个个圆饼,相马说:“这是上等黑豆磨碎后做成的豆饼,这东西人都吃不着,一匹马一天也就能吃一个,多了吃不起,不放在石槽里,由人手拿着挨个喂食。原本这马价格很贵,是市面的普通战马的二十倍价格,但念在你我旧交,而且上次害兄长差点丢了性命,仅以十倍价格卖与你。”不韦一听,当即拍板成交,当然这中间的言辞经西子翻译时润色,更增加了说服力。
返回赵国后,不韦因西子有功,赏赐五十金。田单已入赵国,率赵国军队攻打燕国,夺了三座城池,并做了赵国国相。且说西子自从知道父亲为田单所害,日日寻思报仇。公元前263年,田单做齐相一年之后,西子由于常和不韦结伴出行应酬,听说田单常去青楼妓院。西子让陈福去打听春雪去了哪家妓院,陈福见西子深得主人宠爱,正暗自悔恨不该听信吴妈这个没见识的女人得罪了西子,这回终于有了改过的机会,忙不迭的去找春雪的哥哥,只一个时辰,就跑来告诉西子,春雪在畅春楼。这天,西子带上小矮人去了邯郸城里最有名的妓院畅春楼,找到春雪,打听出田单常来此,每次必定找畅春楼头牌名妓贺飞飞。春雪带西子找到贺飞飞房间,春雪介绍说:“这是我昔日在吕不韦家为奴时的小姐妹燕儿,如今她已成为不韦宠妾,要姐姐帮个小忙。”贺飞飞洼地脸,鲜艳的红红的下嘴唇向前凸到极致,误以为给人递送红唇,低眉之间,一圈黑眼睫毛在黑纱巾下缘印出两片让人心软的可爱的阴影。西子见她低眉不语,西子把不韦赐她的50金置于桌上推到飞飞面前,飞飞抬起柔和却骄傲的下巴,“夫人——到底有何吩咐?——这——恐怕奴婢不一定能帮得了。”西子环顾左右,春雪到门外放风,小矮人也在门外盯着有无来人,西子把一包粉末放到飞飞手里,压低声音说:“这是剧毒药,溶入水中无色无味,致人昏睡,在睡眠中死亡,身体无任何痕迹。”飞飞吓得跌坐在地上,西子从地上扶起飞飞,把她按在凳子上,“不知夫人要给谁——”西子附在飞飞耳边交代几句,飞飞大惊失色,西子按住她肩膀,“你别怕,齐赵历来世仇,有我无他,有他无我,他今来此,是自来送死,你且依计行事,绝不会有人察觉,而且药力在几个时辰后才发作,那时他已在自己家里,绝对不会有人起疑,事成之后……”西子伸出五个手指,“十倍酬谢。”飞飞抬头看着西子,“夫人能保证奴婢安全吗?”西子笑道:“妹妹放心,这是赵国!你可知道我们老爷的本事?”飞飞咬咬牙,点头应允。西子出来和小矮人下了楼,老鸨见两个小孩从楼上下来,正要上前盘问,春雪走上前去,说道:“母亲,这两人是我昔日在吕府的朋友,因多年不见,特来叙叙。”老鸨也不放在心上。
西子和小矮人刚刚回府,恰逢苏相马送马匹来到不韦府中,不韦命人将驻扎在城外的马匹领入自家养马场,然后和苏相马,西子一起来到养马场。但见那些马头大,清秀、须长、气宇轩昂,毛色枣红,一看就是好马。吕不韦牵过一匹红马,翻身上马,那马长嘶一声,疾驰而去。西子一低头,猛然看见一匹马的腿上有三、四个绿豆大小的痘,再看其他马匹也都有这种问题。西子儿时跟父亲学习兵书,也学过一些马经,一看便知是马传染病,这事非同小可。不韦打马回来,西子叫不韦到一旁,耳语一番,不韦大惊,问苏相马:“你可知马有传染病?”苏相马惊异道:“不可能,马怎么会生病呢?”不韦让苏相马看看马腿上的小脓痘,苏相马也吃了一惊,心想这下要赔的倾家荡产了。西子让牧马仆人挑出腿上或肚腹上及身体其他部位有痘的马匹,拉出去掩埋,然后以石灰铺垫养马场,以石灰水刷洗马身,以麻布罩住马口鼻,吃草时以专人拿筐喂,筐子编了号,每个马都单独用一个筐子,只要有马出现脓痘,立即拉出去掩埋。由于处理及时,马匹疫情没有扩散,一个月后,这些马都没有再出现脓痘。苏相马因为西子对吕不韦感激涕零。西子说:“这马得了鼻疽,是一种瘟疫,早期没什么症状,主要是会在身体上出现脓痘,进一步发展,可进入血,引起马匹死亡。”不韦挽回了损失,也长舒了口气,特别是如果这些病马传染了其他军马,他可是犯了灭九族的大罪,不韦召开全府会议,当面表扬了西子,并赏赐千金。五天后,消息传来,田单在睡梦中猝死,家人已扶灵柩回了安阳。西子来到畅春楼,将五百金给了贺飞飞。
此后几年,秦国频繁攻打魏国和韩国,不韦的马匹源源不断的运往韩魏,不韦从中赚得巨额金钱,富甲天下。
有诗为证:
万马奔腾招海潮,银堆玉浪现瑶岛;
堪比蛟龙出深宫,亚赛天兵降九霄;
烈火烧天鼓热血,奋鬃扬蹄裂云礁;
锦毛光艳鸣嘶嘶,神眼射电势寥寥。
第十一章 嫁异人赵姬自荐 失红粉不韦扼腕
公元前261年的一天,不韦出外应酬回来,匆匆忙忙让一个小仆人去叫管家陈福,听说主人叫,陈福一溜烟地跑来,不韦正皱着眉头想事情,见陈福来了,他让陈福将家中所有的歌舞乐女子召集到前厅,这吕府有歌女二十名,舞女三十名,吹拉弹奏的二十名,一时间,姑娘们被紧急召集来,不知道来了什么要人,只见那“粉堆玉砌莺声绕,翠袖霓裳金钿摇;环佩窸窣香霭飘,春风偏爱一堂娇;暖云轻照影微嗔,绿柳欲扬又回眸。”看众人到齐后,不韦清了清嗓子,陈福搬过一把椅子,不韦站到椅子上,又轻咳一声,陈福早接过身边小仆手里的茶盅,递上去,不韦摆摆手,陈福又将茶盅交给小仆,不韦环视一圈,方才言道:“尔等来我府上至今,首次全数聚集。我有要事相商,请耐心听完。现各国争霸,战乱频繁,最后鹿死谁手,尚不确定。今秦公子异人——正在赵国做质子,他日必定能回国,将来定能荣—华—富—贵—,不知你们何人愿嫁给异人,那可是正妻—。三天后异人将来府上做客,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做出决定。”不韦说完走了。众歌舞女窃窃私语,七嘴八舌,都不愿嫁给异人,一个叫美珠的柳叶弯眉,杏眼的妖娆女子轻轻地叹道:“哎,秦地处塞外,天气寒冷,物质缺乏,只怕我们这些花柳一样的身体,到了那种地方会活不下去。”浓眉大眼,口阔鼻隆的风绿不屑的说:“哼,我早就听说了,异人的母亲是夏姬,长相粗鄙,原是个仆人,秦王并不喜欢她,当然也不喜欢她儿子,因此打发到我们这种地方,俗话言:子凭母贵,母亲不得宠,朝中谁为他说话!”惜奴忧心忡忡的说:“是啊!我听说这几年秦国不停的打我们六国,不是打魏国,就是打韩国,已经和我们赵国打了好几仗,哪天再打起来,没准被王上一怒之下杀死,还有性命之忧呢!”薄唇寡情,蜂腰削肩的冷玉绞着修长的手指说:“大臣们都离他远远的,他住在县城西街的一座破院子里,门前从来冷冷清清,连个马车也没有,我可受不了那种苦。”姑娘们边走边说,离开了大厅。
三天之后,吕不韦让仆人持了名帖,备了厚礼,去异人府上拜望,异人住在赵国专为质子修的质子府中,他这个质子府尤其偏远,多年破败,也得不到修缮,赵国的达官贵人也根本看不起异人,所以异人府门前冷落鞍马稀,荒草漫长。这不韦的仆人挑着担着一群人向异人府走去,自然吸引了街上的行人,特别是几个正晒太阳的闲人。他们跟着到了异人家大门口,都议论说不韦疯了。仆人们进去送上吕不韦的拜帖,放下礼物,一群闲人又尾随着一起离开,公孙龙正好路过,看到十几号人似乎深情怪异,就想打听原委。这几个闲汉,把情况一说,公孙龙也觉得奇怪。公孙龙是个哲学家,大学者,不明白的事情都要问个究竟。于是公孙龙把他的旧腰带紧了紧,破帽子正了正,叩响吕不韦的大门。
不韦老早就听说了这个擅长狡辩的疯子,他让仆人把公孙龙请进来,决定捉弄一番这个当代大学者。“公孙先生光临本府,有何见教?”公孙龙看一眼吕不韦,吕不韦魁梧的身材穿一件黑色白芝麻点丝质长袍,多肉的圆柱形头,厚实的国字脸,棱角被肉包裹的不明显,厚单眼皮大眼,隐藏着凌厉的目光,厚实的大鼻子,山根高耸,末端鼻垂和两侧的鼻翼,形成三瓣悬滴的厚肉垂下,好像猫科动物的爪子,可爱柔软时隐藏着锋利的随时可以致人于死地的利爪。公孙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些气馁,依然硬着头皮说道,“不知阁下为何去拜望一个毫无价值的人质?”公孙龙皱着的眉宇有欲哭的感觉,两个鼻翼上抬,露出黑的酸涩欲涕的鼻孔,嘴角上扬,显然是脸颊在用力做出的强笑的表情。吕不韦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先生是个学者,不韦有一事请教,先生不是说白马非马吗?那按先生的说法‘异人非人’,既然他不是人,那他就是个‘异’,这个‘异’是什么呢?也许就是块玉,今赵王的和氏璧值十五座城池,那我这个叫做 ‘异’的玉呢?也许更值钱,只是需要我这个工匠慢慢地精心打磨,像和氏璧一样,在它没被打磨,精雕细刻之前,谁也不认为它是个宝贝。”吕不韦依然笑眯眯地。公孙龙听得异常激动:“你真是我的知音啊!没想到这赵国还真是藏龙卧虎之地。”随后又说:“你一个低贱的商人竟然能把我的‘白马非马’理解的这么深刻,我要向平原君举荐你做个门客”,不韦一听“低贱”二字,心里有些震怒,但随之淡淡化作嘴角浅浅的笑纹,他摆摆手:“你可别,我还每天忙着做生意,享不了你那清福。”公孙龙自觉得了知音,满意的走了。
这边不韦的歌舞姬们吵翻了天,谁也不想去。那边不韦亲自到了异人府上,身材瘦削衣着寒酸的异人不知道为何天下第一富豪突然向他这个落魄之人伸出橄榄枝。异人赶紧出门迎接,异人道:“我和吕公素无往来,昨日送子楚大礼,不知何意?”不韦道:“君可听说过和氏璧?”异人说:“那是赵国传国之宝,秦国想以十五座城池换,这宝贝尽人皆知。”不韦又问:“那你可知和氏璧的故事?”异人说:“略知一二,”然后道:“听说春秋时,楚国玉匠卞和,在楚山看见凤凰栖落在山中的青石板上,认定山上有宝,经仔细寻找,终于在山中发现一块玉璞。卞和将玉璞献给楚历王。然而经玉工辨认,璞被判定为石头,历王以为卞和欺君,下令断卞和左脚,逐出国都,楚武王即位,卞和又将璞玉献上,玉工仍然认为是石头,可怜卞和又以欺君之罪,被砍去右足。楚文王即位,卞和怀揣玉璞在楚山下痛哭了三天三夜,以致满眼流血,文王很奇怪, 派人问他:‘为什么你如此悲伤?’卞和哭诉,‘并不是因为被削足而悲伤,而是因被冤枉而悲伤,明明是美玉非要说是石头,为什么楚国几十年都没有一个明眼人呢?’文王直接命人刻璞,结果得到一块无暇美玉。又过了400多年,楚威王游山时拿出玉璧炫耀,结果不翼而飞,50余年后,赵国太监缪贤在集市上购得一美玉,经玉工鉴定,此玉即和氏璧,缪贤将玉献给了赵王,”不韦说:“看来子楚对和氏璧的来龙去脉很清楚,子楚想不想成为和氏璧?”异人说:“你快别开玩笑了,父王从来不正眼瞧我一眼,我哪有出头之日。”不韦大笑道:“本人就是那剖璞琢玉之人。”异人闻言,忙请不韦内室细谈。吕不韦约好第二天正午,在不韦家中宴请异人。
这正是:
美玉无价人有价,白壁出自顽石崖;
奇才无数大荒没,朽木金镂放光华。
这天快正午时分,异人早已提前来到,不韦请其在书房喝茶。吕不韦走到后殿,陈福早已将歌舞乐姬数十人聚到后殿,不韦言道:“有愿意跟随异人者,站到廊下。”大殿里鸦雀无声,众人皆低头,有的看着脚尖,有的盯着地面,有的抠指甲,大气不敢出,心里惙惙的,都担心自己被点名叫去。这时传出一个响亮的声音,“贱妾愿往”,从廊柱后面走出一位华服女子,正是赵西子,不韦愣住了,他叫歌舞妓,又没叫自己的小妾,刚要发怒,翠云过来捏了捏他的胳膊,不韦没有发作出来,让众人散了,独留下西子。不韦怒道:“你自入府以来,我待你如何?”西子跪下:“恩公待西子犹如父母。”“那你为何要离我而去?难道你也嫌弃我是地位低下的商人,宁可去攀附出身高贵的落魄公子吗?”不韦终于厉声说。西子流着眼泪道:“恩公哪里话?前日恩公要歌舞姬自荐嫁与异人,然无一人愿往,贱妾自思当日沿街乞讨,餐风露宿,有幸被恩公收留,才不致冻饿而死。此等恩情,虽肝脑涂地也难以报答,今见恩公欲结交赢公子,贱妾暗自思忖,此时正是报恩的时候。而今秦国强大,屡次进攻韩魏,二国已如累卵,不堪一击。赵与韩魏毗邻,唇亡齿寒,况今日赵国境内赵奢已死,廉颇已老,李牧远在云中,是秦国出兵的大好时机,恩公此时结交异人,正得其时。西子愿效犬马之力,还望恩公不必犹豫,”一席话,说的不韦面红耳赤,结交异人本是他的提议,如今却让一个小女子教训他,可西子说的句句在理,一边又惊奇,一个闺阁女流,何以对天下大事有如此精辟的分析?翠云本不敢插嘴,这时看不韦怒气已消,言到:“妹妹说的极是,夫君当以大义为重,况妹妹刚烈之人,有此意,必是深思之决断。”不韦虽有些不舍,但想想不结交权贵,日后秦国灭了赵国,自己岂不又要身无分文,自己本是小国卫国人,后卫国被其他邻国欺凌,屡战屡败,不得已逃了出来,又从头开始,辛苦经营,才攒下这些家底,想到这里,不韦强按下心底的不快,尽量平和的说道:“你先去妆扮,一会到前厅敬酒,”“是”西子退下。
这正是:
天生投机是商人,赔了夫人又折金;
自掘坟墓自设因,谁知大梦一场空?
�第十二章 英姿迷倒秦王子 青楼授密桃换李
不韦来到书屋,携了子楚往前厅宴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番歌舞之后,异人已是酒兴正酣,向不韦频频举杯。此时,只见从内厅袅袅娜娜、浅笑盈盈、仪态万方走出一美貌女子,正是西子。西子一袭红色纱裙,上面绣着亮黄色牡丹盛开的图案,款款走出来,跪下为异人敬酒。异人见她粉面桃腮,却在眉宇间自带一股英气,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怜爱。这正是:流落异乡荒草邻,只说命苦不怨人;忽如一夜降甘霖,锦绣乡里鸾凤青。异人不由想入非非,正要问姑娘姓名,忽然悲从中来,想想自己穷困潦倒,因秦赵交恶,赵国上下对自己很冷落,常常粗茶淡饭,有时甚至无米下锅,出无车马,家无存粮,更无女人愿意相伴,不觉泪水涌了上来,急忙用宽袖拭去。西子看在眼里,浅笑道:“且让西子为公子舞一曲”,然后向乐女们微微点点头,舞曲许穆夫人的《载驰》悠扬响起,只见她拿过一双宝剑随乐曲翩翩起舞,温柔时如桃花流水,凌厉时如秋风落叶,酣畅时如风拂莲叶,凝滞时如寒冰覆水。那异人本来柔弱,少男儿气,偏爱英武强悍之人,见西子舞剑,英姿飒爽,早已心旌飘摇,如遇天人。这吕不韦从未见过西子还会舞剑,早已懊悔不已,心里发狠道:“小子,你好福气。今日取走我的,他日一定让你加倍奉还。”
正是:明明主谋去和亲,又悔走失王昭君;
不情怒杀毛延寿,琵琶声咽大漠中。
又有诗曰:落魄王子歌舞场,不爱红装爱武装;
一剑双绝夺心计,《载驰》一曲诉衷肠。
且说西子自那日知悉吕不韦有意找一歌舞姬结交嬴异人之后,暗自思忖,爹爹儿时常常教导自己爱国,无国则无家,自己从识字开始,背的第一首诗就是卫国许穆夫人写的《载驰》,许穆夫人一介女流,不顾夫家反对,亲临危城指挥作战,保卫了卫国的安危,自己从小在心里就仰慕许夫人。楚国大夫屈子为国而死,爹爹赵奢为了赵国东奔西走,戎马一生。这些为了祖国的安危不顾自己得失的人物常常在西子的心中激荡起一股豪气,她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像这些人一样,为了赵国的安危拼上性命。吕不韦的举动似乎让西子心里那本来就深埋的爱国火种又熊熊燃烧起来。西子心想:“此时嫁给异人,或许日后可以接近秦王,手刃暴君,如此六国之危解矣。即便做不到这些,总也可以为赵国暗中出份力。”西子哪里知道,她的这一决定,彻底改写了秦国的命运。有诗为证:天生万物本有种,休道红颜皆薄命;一身豪气救母国,龙潭虎穴任平生。
不韦见异人痴迷的看着西子,暂时压下心中的不快,硬着头皮说道:“此乃不韦小妾,如不嫌弃,且让她陪伴公子,可否?”异人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韦是要把自己的宠妾送给他,当即感激涕零,双膝跪地:“多谢吕公隆恩,倘若子楚有翻身之日,定加倍报答恩公之情。”不韦见状,心下稍有些安慰。异人又道:“吕公待异人如再生父母,异人想和吕公结为异性兄弟,不知吕公意下如何?”吕不韦哪有不答应的?二人当下叙了年庚,不韦为长,异人为弟,行了结拜仪式。二人择了佳期,约定到时迎娶,此时正值公元前261年的初春。到结婚那日,不韦将西子低调嫁入异人府。因秦赵关系紧张,不韦不敢大肆张扬,况自己和小妾西子刚刚办完酒席,又嫁与别人,也怕人笑话。尽管婚礼极其隐蔽,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有密探报与赵王,赵王虽痛恨秦国,但也不敢得罪秦国,派人送了贺礼。有诗云:不韦小妾公子妃,二八年纪嫁两回;世言淫荡自此起,哪知隐衷藏是非。
新婚之夜,西子偷偷服了早已准备好的滑胎药。原来前一日,西子带着小矮人偷偷去畅春楼找了春雪,西子向春雪诉说了自己为了报恩主动要求嫁给秦国质子异人的事,二人唏嘘了一番命运的无常。西子问春雪:“青楼女子如何才能不致怀孕?”春雪拿出两种药丸,说:“这红色药丸是滑胎药,黑包药丸是春药,房事前后服用红色滑胎药就可免于受孕。”西子拿了红色药丸,说:“我只要滑胎药,不要春药。”春雪把装黑色药丸的瓶子硬塞到西子手里,说:“女人像男人手里的玩物,被抛来抛去,为了一己私利,可以转送,和男人们打交道,这两种药都用得着,你都拿着吧!肯定有能用上的时候。”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西子恐怕总不怀孕,总有一天异人会起疑,心情有些郁闷,可她实在不愿怀上敌国国君的血脉。这一日,到了吕不韦的寿辰之日,西子和异人到不韦的府上来拜寿,众人饮酒作乐,不韦命歌舞姬助兴,歌舞姬们环绕着异人左拥右抱,异人喝得酩酊大醉。西子看看天色已晚,一时计上心来,尽管对吕不韦只是心存敬畏,但总好过怀上秦国的血脉,因此,对不韦言道:“不如我们夫妻今晚就留宿在吕公府中,我也想和姐妹们叙叙家常。”不韦应允。众人扶异人回房歇息去了,西子却站在吕不韦身边不走,不韦虽然曾和西子拜过天地,但毕竟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虽然也曾悔恨失去西子,但也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因此问道:“西子,你不去歇息,还有何事?”西子回道:“西子自离开吕府,还未曾陪吕公饮酒,今日吕公寿辰,西子想为老爷祝酒”。不韦心中一惊,不知西子话中有何深意,看四下无人,不由一颗悬起的心才放下,正不知如何回答,西子似乎看透他的心思,无非是恐别人看到说闲话,遂说道:“我们莫若到翠云姐姐房中,也好堵别人口舌。”不韦默许,道:“你先前去,我随后就来。”不韦见西子离开,远远地跟上,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月亮,没有风,只有刺骨的冷——
翠云正要休息,见二人前来,早已会意,赶紧让进房中,也不询问,命女仆离开,自己亲自去拿酒菜,端到房间。不韦见无外人,方对西子道:“不韦虽纳你为妾,却不曾碰过半点,不曾想却拱手送与他人,真如剜我心头之肉。”说着竟流下泪来。西子平缓的语气带着些许生硬道:“吕公何出此言?天下女子,即便有经天纬地之才,江河逆转之能,又有何用?男人的天下,根本没有女人的立足之地,昔日吴起为免君王猜忌,回家杀妻。君王猜忌,是君王的不是,其妻何罪之有?为表忠心,不惜害命,最终由于伤天害理,死于乱箭之下。平原君为收买门客之心,残杀爱妾,三千门客集体心理残缺,视人命如草芥,小妾因为一笑命丧黄泉。贱妾之命,何足道哉?还望吕公不必伤心。”不韦一时语塞,有些后悔来这里,他借吃菜敷衍。二人又饮了两杯酒,“当啷”西子的筷子掉落地上,不韦正要唤人,西子摆手使眼色制止,她站起身来,淡紫色的衣裙像一团云彩飘过,身后桌上已经备好一双筷子,西子顺势取过酒壶,将药丸从袖笼中取出,放进酒壶里,复又回到座位,将酒斟满,那药丸见酒即化为无形。二人饮了,立即欲火焚心。第二日,二人酒醒,不韦心下惊恐,匆忙离去,一开门,发现翠云眼圈黑青,站在门外,一夜把门望风,不曾合眼,不韦大为感动,从此待翠云比以前更好。
翠云又将西子送回异人处,只说姐妹一夜叙话,不曾夜归,异人自是不疑。异人和西子拜别不韦回了府第。不久之后,西子肚子渐隆,御医把脉后确定有孕在身,异人自是欢喜,特修书一封,将喜讯告知不韦,不韦掐算时辰,怀疑为那日酒后失德种下了种子,却又不能确定。
有道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播种长成龙;
天机岂是人能测?偷桃换李仇抑恩?
第十三章 扮女眷异人回国 忘孕妻宫室偷情
时秦王稷年近七旬,太子安国君已过不惑之年,倘若秦王稷薨逝,安国君将就秦王位。异人是安国君的儿子,因此将来成为秦王也有可能。这正是当初吕不韦接近异人的真实原因。近来,不韦心里总有一个催促的声音,凭着商人的直觉,那是第六感觉告诉他,要行动了。安国君的太子之位尚缺,除异人之外,安国君的儿子还有二十多人,如果秦王薨逝,到时候,二十多人争抢太子之位,鹿死谁手将很难预料,趁现在众人都没有行动,提前活动,还有成功的可能。事不宜迟,这日,不韦来找异人,二人商议即刻动身,前往秦国。
这正是:逐鹿之路遍血腥,阳谋阴谋显神通;骨肉相杀胜畜生,一人位尊成寡人。
二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日即到了咸阳,秦国其他公子皆以为异人孱弱,且新婚不久,并未提防异人回到秦国。不韦将异人乔装成女人,以防止被公子们的眼线认出,二人假扮夫妻,在咸阳城里找了个上等客栈住下,等待时机。但见异人:粉面无须目澈清,眼波柔顺情意浓;一袭钗裙淡施粉,赛过浓妆俏佳人。不韦心中暗暗称奇。
一日,二人在店中二楼上饮酒消遣,见一宦官模样的矮胖男人正与一黑瘦高个军人相跟着上楼来,那宦官看起来十来岁面相,却长得肥壮。二人靠楼梯口坐了,并未叫小二点菜,看样子是在楼下点过,小二忙不迭地加碗筷和椅子。片刻,又有两位军官打扮的人一起上了楼,也在门口那桌坐了。他们互相之间也不寒暄,先来的那两个人也不看其他人,开始谈论新鲜事,宦官言道:“王上昨日率领三宫六院在上林苑举办赛马比赛,华阳夫人又得了冠军,王上一高兴,将河间一座城池赏赐给了华阳夫人。”军官赞叹道:“公公在宫里好眼福,华阳夫人骑马技术也是这么高,上次射箭比赛,也是冠军。啧啧,了不得呀!”另一着下级官员官服的人肯定地说:“王上十分喜爱华阳夫人,可惜夫人膝下无子。”其中一个一直没有开口的人忙说道:“莫谈国事,今日好不容易请得公公出来饮酒取乐,大家先干一杯。”说着端起酒杯举了举,有了开头,众人开始推杯换盏。渐渐地,不韦看他们喝的已没有尊卑,不韦认为火候已到,向异人使个眼色,站起身来,招手叫小二过来,不韦叫小二唤来老板,对那老板说道:“我乃齐国商贾,有意结交秦国权贵——”不韦怕他起疑,故意说自己是齐国的商人,边说边将20金塞给店老板,老板满脸堆笑:“客官,有什么事需要小的帮忙,尽管吩咐。”不韦道:“你帮我到对面的青楼找两个弹唱的女子,给对面那桌的人助兴,还有他们的酒菜钱我全付了。”然后掏出写于布帛之上的名帖,附在店老板耳边说:“等待时机合适,将这名帖交与那个公公,事成之后,加倍酬谢”。店老板很快着人请了唱曲女子过来,那桌人听说一商贾免费请他们听曲,并付了酒钱,很不好意思,坚决请不韦过来一起入席,不韦也不推辞,声言自己齐人,不韦本来也不是土生土长的赵国人,所以赵国话并不标准,也会些简单的秦国语言,他只说为了做生意方便,欲结交个朋友,还望大家以后多多关照,众人也不起疑。酒菜完毕,不韦又给每人赠送了十金,这边早已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些人的姓名和官职。
此时不韦心中也拿捏不定,毕竟那公公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只是那公公生的一双眼睛如明月,一望如见泰山,如临大海,因此不韦决定再冒一次险。这正是:历数赌徒第一人,频频押宝未失灵;合该成就商祖业,生意场上善相嬴。
那公公果然极其聪明,知道不韦有求于他,送走众人,公公去后又返回。他叫赵高,是宫里一个小太监,由于脑子灵活,虽然官阶低微,却也能哄得主子们开心,当下老板请赵高进入饭店专为尊贵客人设的密室,不韦已等在那里,不韦道:“吾观公公小小年纪,气度不凡,他日必成辅国之才。”赵高自幼生于寒门,但学习刻苦,精通律法,书法文字功夫也很了得,自恃天分高,总想一日能出人头地,站立朝堂,出将入相。无奈由于生活无计,被家人卖入宫中为奴,不韦的话,正戳中他痛处。赵高不置可否,问:“不知阁下有何见教?”不韦单刀直入道:“我欲结交华阳夫人,不知你有何良策?”聪明人之间打交道,省了许多客套,赵高沉吟道:“华阳夫人——乃——王上宠妃,一般——不容易接近。”不韦将封好的500金交给赵高,赵高的脸色顿时柔和下来,“不过你若要结交,也不是没有办法,华阳夫人的姐姐一次不知何事,半夜要入宫,那日正好我巡查路过北宫门,偷偷放她进来,因此还有些交情”,又道:“我有一族中兄弟赵元,在华阳夫人府中当差。”不韦作揖道:“如此说来,不韦全仗公公了。”第二天,赵高着人来到客栈,约定上午一同去华阳夫人姐姐府中。这边华阳夫人的姐姐昨日已经见过赵高,赵高当时自称有齐国商人要在秦国经商,前来求见,并送上了一对九头翠鸟的金镶玉簪子。华阳夫人的姐姐刚刚打了一圈马球,还披着大红色的战袍,心想:“这赵高虽然是宫内小宦官,但办事机灵,在宫中各嫔妃处都极有人缘,得罪不得,而且那夜自己突发急病,半夜宫门紧闭,幸亏赵高通融,才得以入宫,太医紧急用药,救了性命”。因此二话不说,约见吕不韦,不韦为掩人耳目,依然让子楚男扮女装,说明来意,又送上500金,许多稀世珠宝包了一包。华阳夫人姐姐即刻换了一套便服,就骑马进宫。华阳夫人天蓝色的轻纱来来回回拂过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她停在几竿瘦竹掩映的圆拱门口,猛地回头朝正在弹奏琵琶的女优呵斥道:“烦死了,快滚!”那女优抱着琵琶从另一侧门逃走,和进来的黄洋夫人的姐姐撞了个满怀,吓得拾起掉在地上的套指甲,忙不迭地低头弓腰退了出去。华阳夫人的姐姐径直走向妹妹,皱着眉头说:“姐姐今天来,是有要事和妹妹商量。”“什么事?”华阳夫人余怒未消。“有一个人想见你。”“谁?”“子楚,安国君的儿子异人。”“他?——见我干什么?哼——无事不登三宝殿。——让他死了那份心——不见!”“妹妹——今日王上年事已高,如果一日殡天,安国君继位是自然,只是安国君子女众多,却没有一个是姐姐所生,——今子楚自愿过继给姐姐,——且子楚母亲夏姬原来是小国夏的公主,夏亡国已近二百年,不足为虑,况夏姬手脚粗笨长相鄙陋,为人老实木讷,——子楚生性柔弱,他日即便登上王位——,也是妹妹说了算,至少——他母子与妹妹未有嫌隙,不会对妹妹太差”。其实华阳夫人正为此事日日不得寐,闻言大喜,立即召见二人于密室。子楚身穿楚国衣服,跪地磕头口称母亲,情状极为恭顺,华阳夫人为有了子楚这个有心的儿子感动,不韦又将珍稀古玩玉器送了不计其数。
有道是:燕雀登枝百鸟阿,众说凡子多坎坷;
万难之事万不难,舍去身家便是得;
迷途若能知此理,大千世界俱成佛。
即已办妥,为了方便,不韦在咸阳城中购置了房产,举家搬到了秦国,只留少量家丁在赵国看守家门。只是异人秘密入秦,还需返回赵国,按规矩质子不可以私自返回母国。不韦也不放心西子和腹中的胎儿,陪异人一起返回赵国。从此之后,二人乔装频繁进入秦国,子楚皆以女装打扮,并未有人起疑。
因安国君后宫嫔妃众多,华阳夫人难免落寞,子楚频频探视,时间久了,华阳夫人对子楚的到来竟然生出几分期盼,一日不来,心里就有些失落。这日,子楚又来探视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正坐在梳妆台前暗自垂泪,子楚进来,见华阳夫脸上泪痕未干,忙跪下道:“母亲因何事伤心?莫非儿臣有不周之处,还望母亲责罚”。华阳夫人叹气说:“你父王近日新得一宠妃,夜夜宿在她处,想我年岁渐长,岂是年轻人对手!”异人道:“母亲切勿急坏身体,想必父亲也是图一时新鲜,料那年轻小妃,不谙世事,不解风情,过几日父王新鲜劲过了,定觉寡淡无味,自会回到母后身边。”又道:“母后不思梳妆,日日垂泪,如被父王撞见,岂不更加生厌。昔儿臣在赵国邯郸之时,见邯郸美妇之发型,甚是别致,不如让儿臣为母亲梳一个如何?”华阳夫人笑道:“想不到你还有如此手艺,难得你一片孝心。”异人本来就有些女气,常常男扮女装,只见他纤手舞动,很快一个西施浣纱发型就做好了,然后别上一缕白色柔纱,顿时妩媚异常。华阳夫人从镜子里看着异人,疏淡的月牙形的棕褐色眉毛,两个眼睛眼皮垂着,像日本舞女斜举着的两把扇子,一开一合,露出两只黑黑的无辜的大眼睛——
这时女婢来报,安国君请华阳夫人到芷阳宫见驾,原来安国君新进了一批乐女,日夜排练国葬乐舞,以备不时之需,今已练成,让众嫔妃皇亲前来检视。异人正要离去,华阳夫人执意要叫异人同往,华阳夫人说道:“今日正是你向你父王表现的机会,不可错过。”华阳夫人让异人到内室换上男装,二人同车前往芷阳宫见驾。华阳夫人一到,众人皆被其美貌震惊,安国君起身挽起其手坐于正席,观看歌舞,安国君说道:“夫人一身缟素,也是另一番风姿。”其他嫔妃顿时黯然失色,安国君自觉有些疏远华阳夫人,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从此又独宠华阳夫人,不在顾及其他嫔妃,华阳夫人感激子楚,子楚也更加尽力伺候,此是后话。且说子楚进前给父王、母后敬酒道:“祝父王母后身体康泰,愿我大秦国运昌盛。”安国君注视异人良久,方想起他是自己的一个儿子,在赵国做质子,正要发问,华阳夫人道:“子楚在赵做质子,日夜思念父亲,偷偷跑回来,又怕父亲责骂——那日,臣妾在街上经过,他拦车求臣妾带他觐见,故而今日,借着太子高兴之机,臣妾叫他来见太子”安国君看了一眼华阳夫人:“爱妃费心了。难为子楚一片孝心,但规矩不可坏,见过父王之后,尽快返回赵国。”子楚答应一声,言道:“父王,儿臣近日每思及我大秦连年征伐,树敌太多,万一他们突然来攻,我国毫无防备,容易反受其制,儿臣观秦国城门,早晨开的太早,晚上关的太晚,暗伏危机,不如将城门晚开早闭,以防灾祸。”安国君听了,心中大喜:“我儿思虑周到,父王甚感欣慰。”又对众人说:“为君者,就是要居安思危,忧心社稷,不可每日耽于酒色,沉迷田猎,尔等记下了。”其他公子皆面面相觑, 王妃们面露不悦之色。华阳夫人并不理会旁人,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儿子,总算出口恶气,便又从旁夸道:“今子楚从蜀地采得神草,名太岁,食之可延年益寿,特敬谢大王。子楚时刻心系国家,牵挂父王健康。其孝心像极了他的父王。”华阳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向周围扫视了一圈,其他嫔妃和王子们有的低了头,有的装作挑选桌上的小食品,全都假装没看见,虽然心里不服,也不敢争辩。安国君本来就是个大孝子,华阳夫人投其所好,安排了异人的表演,安国君果然大受感动,多年来,他虽然宠爱华阳夫人,但怎奈华阳夫人就是不能哪怕生下一男半女,为了不让爱妃伤心,安国君把更多的宠爱和金银珠宝都给了她,但他深知,华阳夫人内心的隐忧,今日喜得儿子,不仅华阳夫人高兴,安国君因爱屋及乌更高兴。更何况,异人也是自己嫡亲的血脉。这边华阳夫人人逢喜事,竟比往日更加美艳,不断向安国君抛来深情妩媚的一瞥。安国君心头一热,索性就给爱妃一颗定心丸。宣布即刻立子楚为太子,并刻在玉章上,交给华阳夫人保管。众嫔妃及王孙恨得牙根发痒,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这时,宦官急匆匆前来,近前凑在安国君耳边说了些什么,安国君急忙离席而去,撇下众人自觉无趣,遂各自回寝宫不提。
这正是:华阳竭力得凭证,异人登阶更双赢;
宫闱秘事谁人知?缘非骨肉也沾亲。
华阳夫人回到华阳宫,手里握着玉章,眼含秋波望着纤细的子楚,眼前这个男人没有安国君的高大威猛。却有一般男人所没有的柔情和心细。“你拿什么感谢我?难道就是一个我看不到的未来?”子楚心领神会,他对这一刻也许早有准备,也许期盼已久,回头吩咐侍女退下,回身一把抱起了华阳夫人,走进帷帐。
有诗云:子楚飞黄非偶然,从善如流尊商贬;
认母敢把万金赠,床第之间乾坤转。
第十四章 嬴政生异人承嗣 长平败赵国势衰
异人刚刚回到赵国,赵国就得到从秦国传来的消息,异人被正式立为安国君嗣子。赵王赶忙派人送来贺礼,并命令丞相蔺相如负责将异人住处修葺一新。只因秦赵关系微妙,并未有朝中大臣敢与异人接近。官场如杀场,他们担心万一秦赵开战,自己脱不了干系。公元前260年正月,西子十月怀胎后终于顺利诞下一子,因生在正月,取名嬴政。嬴政出生时,异人尚在秦国,好在细心的吕不韦早就准备好接生婆及一应经验丰富的婢女。
这年夏秋之际,赵国大旱,又爆发洪水,蝗虫和瘟疫趁机肆虐,老百姓颗粒无收,病死者无数。秦国上下认为攻打消灭赵国的时候到了。这日秦国早朝,秦丞相范睢进言秦王稷:“自从大王割除三贵,任用客卿,礼贤下士,任人唯贤,天下俊才,咸来归附。现我朝堂文臣林立,武将云集,远交近攻之方略已见成效。魏韩两国,已如蛛丝,轻抹即去,齐楚两国各有削弱,只有赵国,依然如骨鲠在喉。历次攻赵,虽偶有斩获,然阙与一战,秦军伤亡惨重,究其原因,皆因赵国有名将赵奢。今六国内讧,赵奢已死,廉颇年过七旬,李牧远在云中,且赵国今年旱涝洪灾,颗粒无收,天赐良机,不可不取,灭赵就在今日,赵灭,则取天下如探囊取物耳。”秦王稷一双单薄眼皮长眼睛,右眼外上方一个黄豆大黑色泛红的瘊子,强调一个凶狠冷酷的眼神,他浓重的鼻腔共振的清脆声音说道:“爱卿所言甚是,只是卿以为派何人为将?需多少兵马?”范睢方正的大头,短而卷曲的络腮胡子在微黑的肌肉结实的棱角分明的脸上,泛着黑亮的油光,脸上的五官像八卦里的兑卦,两眼各一小横,嘴巴一长横,锋利光亮在缝子眼里隐现,给人一种凶悍但仁慈的感觉。此时,他看到秦王已经同意进兵赵国,心下暗喜,急忙答道:“臣推荐张唐为将,领兵50万,攻打赵国。”张唐是他的朋友,他要让朋友露露脸。满脸横肉曾立过几次战功的司马靳对任用张唐为将不满:“张唐之能,在我之下,和赵国打仗,从来都是恶仗,为何丞相举荐张唐?”范睢笑着眯起眼睛,眼神被完全隐藏起来,道:“赵国不比从前,几乎没有可堪大用的武将,张唐为帅,对付赵国那些老弱病残,已经绰绰有余。”众臣皆善于见风使舵,见秦王没有表态,也皆无异议。散朝后范睢秘密进谏秦王,秦王嬴稷不解:“范爱卿,刚才在朝堂之上,朕也奇怪爱卿为何力荐张唐?”范睢悄悄附在秦王耳边说:“臣是为了麻痹赵国,表面任张唐为将,实际上主将是白起,万不可走漏风声。臣已派楼缓进入赵国做内应。”秦王称赞道:“丞相妙计。”秦王稷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又一丝凉意,范雎有了自己的党羽,不通过王上他就自己做了主张。
消息传来,赵国王庭,乱作一团,听说秦国大军已驻扎在长平,文臣主和,武将装病,只有年过七旬的廉颇坚决请战,赵王命令廉颇领军四十万前去长平迎敌。廉颇加固城防,坚守不出战。秦军远道而来,数月过去,粮草不济,且由于不服水土,将士生病者甚多。范睢忧心忡忡,于是遣一心腹之人,秘密入赵,联络楼缓,楼缓是个干瘦老头,头脑异常聪明,他直接到王宫内廷,向赵孝文王进言:“大王赶快割让土地给秦国吧,否则天下诸侯会乘着秦国攻打赵国的机会,来个火上浇油,瓜分了赵国,到那时,赵国就该灭亡了。”赵孝文王正在逗弄一只鹦鹉,他一对过大的耳垂在肩膀上扇来扇去,像斗牛士挥舞着红布,招来危险,一双厚重的双眼皮,盖着鼓鼓的无神的鱼眼珠,脸颊肥厚,颊骨不明显,肥厚的上下嘴唇半开着,一嘴龅牙露出半截,嘴唇上一些稀疏的黑胡须,下巴几乎没有,埋在脖子上的一堆肥肉里,形成几层肉棱。此时,他吓坏了,满脸肥肉颤抖着,问前来汇报的大臣虞卿:“我们该割让哪里的土地给秦国?”虞卿家族世代为官,是强硬的主战派,听赵王之言,怒吼道:“秦国攻打赵国,是为了土地,现在还没有打一仗,胜负尚不明朗,大王就割地给秦国,让天下诸侯取笑。而且,赵国割了土地之后,秦国也不会就此罢兵,因为秦国的目的是统一六国。大王岂能胡乱听信谗言,不战而败?”楼缓早就买通赵王宠臣宦官郭开,旁边为赵王打扇子的郭开生气道:“今命廉颇领兵迎敌,廉老将军数月坚闭不出,想必年事已高,力不从心,害怕秦军,否则张唐岂是廉将军的对手?”其实,郭开早已放出风去,说廉颇不出战是怕死。翌日早朝,以楼缓为代表的大臣纷纷奏请换掉廉颇,赵孝文王终于动摇,他环顾朝堂,声音发颤:“可是以何人为将?”赵王虚弱的毫无底气的声音在大殿中如游丝飘荡,黑压压一片大臣,鸦雀无声,这时,廊柱后转出一青年,自告奋勇:“末将愿往。”此人赵括,乃赵奢之子,膀大腰圆,虎目龙睛,鼻高口阔,气度不凡,他熟读兵书,满腹经纶,只是并无任何实战经验。赵奢曾经对夫人说:“赵括言过其实,夸夸其谈,千万不可让其带兵打仗,否则必死无疑。”这边郭开煽风点火:“赵将军将门虎子,赵括可堪大用,”赵王抬起厚眼皮,曰:“只是赵括未曾将兵。” 郭开摇了摇他的大脑袋,翻动两片薄唇,侃侃而谈:“孙膑、吴起皆是读书之人,初次将兵,就获大胜,将才乃先天所生,岂是后天练就。”赵王频频点头,命赵括去长平,换下廉颇。秦王嬴稷闻讯大喜:“赵王这个傻瓜,赵国休矣!”。
这正是:满朝奸佞主昏庸,廉颇老少不关紧;纵然天将下凡助,难免遭陷入牢笼。
这边赵老夫人闻言哭倒在赵奢灵位之前,自责自己平时溺子成性,以致他不知天高地厚,才在朝堂上夸下海口,赵老夫人想想自己即将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即将使赵氏一门忠烈成为灭赵的罪首,即将毁赵家清誉于己手,如何去见赵奢及列祖列宗。于是身穿重孝前赴朝堂,众臣正在议事,闻报赵老夫人求见,赵王一见赵老夫人装束,大惊:“夫人因何这身打扮?”赵老夫人将先夫遗言陈述。满朝文武皆哈哈大笑,“赵奢亡故时,赵括尚未成人,岂能断言他不会打仗?”赵老夫人不由声泪俱下,双膝跪地,悲号赵奢,悲号赵家的祖宗。赵王下座扶起赵老夫人,叹道:“廉将军已经七旬,一刻三如厕,本王实在是无可用之人。万不得已,才用夫人的小儿子赵括,本王知道老夫人舍不得,——难道老夫人愿意看着我赵国不战而拱手献上城池?”赵老夫人见赵王主意已定,难以更改,顿足仰天长叹,“赵奢,老身对不起你呀!”然后咬咬牙,“也罢,”当堂让赵王写下圣旨,“赵括兵败身死,不牵连赵家”。赵王随即写了保证,赵母佝偻着背,拄着拐杖,落寞的背影消失在朝堂口。
赵括纸上谈兵,豪无实战经验,他一到阵地,就命士兵立即出击,秦军在大将白起率领下早已虎视眈眈,张好了口袋,单等赵括领着大军往里钻,结果赵括军队中了埋伏,赵军精壮青年被坑杀40万,连俘虏也不放过,赵国军力锐减。
有诗为证:
长平之战神鬼哭,四十万人赴冥都;
白骨垒过昆仑山,血流涌上青云府;
千年闻听寒毛竖,万载重读心魄呼;
人类残杀此为最,白起地狱无间苦。
第十五章 急生智母子入赵府 遇李牧志同道合
长平之战,秦国白起坑杀了四十万赵国青年,赵国人人对秦国恨之入骨。华阳夫人恐怕异人在赵国被杀害,催促安国君急召异人回国,这边赵国早已派兵监视异人府邸。西子日日惶恐不安,异人想带着一家人逃回秦国,可赵国军队在异人府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逃出赵国,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天,吕不韦命陈福以给异人的孩子送药为名,进入异人府,约定半夜子时,从后花园逃走。等到半夜,因为正是初一,伸手不见五指,吕不韦在异人府的后花园墙外搭了高梯,入府救出异人一家,为了保险起见,吕不韦决定先救异人逃回秦国,把西子和嬴政先找地方藏起来。不韦先将西子和嬴政安顿在城内曾常年接济的一户妥帖的亲信佃户家中。不韦和异人乔装成夫妻, 餐风露宿,辗转蜀国,三年之后才到达了秦国。
赵王见逃去了异人一家,大怒,下令全城搜捕。这天,官兵敲开佃户家的门,佃户老夫妇只说是逃难来的远方亲戚,官兵将信将疑的走了。赵国四下里画影图形搜查异人一家三口,邻居们已经对西子母子二人起疑。西子眼见躲在佃户家中,也不安全。随时可能要被抓去,正心急如焚,突然感到胸前的玉佩刮了一下,生出一个主意。她穿上破衣服,脸上抹了把锅底黑,头发蓬乱,拉根木棍,打扮成要饭之人,抱着赢政一路低眉沿墙根行走,来到了赵奢府上。西子叩门,一个老年男仆开门,见是要饭的,正要哄赶,西子跪地哭诉:“烦请老伯禀报老夫人,我夫长平之战战死,家室又被恶人占去,我母子流落街头,请求夫人收留,说完一头长磕在地。”仆人叹道:“老夫人也很为难哪,近日来,屡有来投奔的战死士兵家属,奢老将军在世时,爱兵如子,家中钱财常常分与将士,现在老夫人也是粗茶淡饭,一家人节衣缩食,再来人投奔,夫人也养不起了。”西子长跪不起,从怀里掏出玉佩,“请老伯转交老夫人,她定会见我。”仆人进去,片刻即出,“快跟我去见老夫人。”但见老夫人,四方脸上皱纹纵横,一双凹陷的大眼,乌青发红,显然是严重缺少睡眠又伤心哭泣所致,强健的身体背却明显弯了,一头白发稍显凌乱。老夫人看见西子,抬右手把两鬓的头发往后抿了抿,沉默半晌,上下打量着西子。然后叫过女仆,命女仆抱了孩子去喂饭。才回头朝西子道:“你跟我来。”老夫人带西子来到密室,从衣兜里掏出玉佩,突然冷厉地问道:“你——从哪里得来——我赵家——传家之宝?”西子慢慢跪了下去,哭着将身世细细道来,奢老夫人颤抖着双手,从圈椅上站起来,仰天叹道:“赵奢呀,你又何必如此?不纳妾是你赵家一厢情愿的规定,为妻何曾不允许你纳妾?”苍老的声音在密室里格外扣人心弦。随后低头对跪着的西子道:“但不知你母亲现在何处?”西子垂着眼:“母亲早已过世。”老夫人长出一口气,自己并无女儿,如今凭空上门的丈夫的女儿,也还有几分硬朗之气,想起那不争气的儿子赵括,对西子有了几分接纳之意,也算是对赵奢在天之灵的一种补偿,对自己良心的一个安慰。西子深知,若说出自己是秦国公子的夫人的实情,赵老夫人必不肯收留自己,于是编了一套说辞:“燕儿沿街乞讨,后嫁给一农夫,那农夫被征入伍,前几日战死在长平,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房产又被恶邻霸占,还求老夫人收留。”说着又深深拜了下去,西子心想,将自己名字还改回张燕儿,儿子改叫张政。因为如果一旦被人发现,自己的丈夫是异人,自己和政儿必定性命不保。奢老夫人一听长平之战,心头被刺了一下,赶紧上前扶起西子。果然不出西子所料,接着便问:“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西子回道:“因怕坏了爹爹名声,小女子随母姓,叫张燕儿,儿子叫张政。”老夫人道:“既如此,你母子也不必改姓,此事不可张扬出去,因为我溺爱赵括,导致他战死沙场,我愧对赵氏列祖列宗,也连累你死了丈夫。现赵人因为括儿之过迁怒于我,幸赵奢在世时正直廉洁,广受爱戴,才不至于连累到我。倘若被他人知道,他在外纳妾之事,恐又遭人非议。”西子心下暗喜,道:“老夫人放心,西子定当守口如瓶,目前城内混乱,夫人且容我暂住些时日,待赵人情绪平稳,燕儿定当出城,寻找母舅,燕儿自幼住在乡下舅舅那里,周围百姓也都相熟,生活更方便些。”赵老夫人也怕她久住这里,被人问起,丢了赵家脸面,听她言语,知是暂住,自是欢喜,哪有不应允的。
只是西子住在赵奢府上,天天早晨五更起床就在后花园里练剑,这引起了赵奢府上一个仆人李牧的注意。这天西子又练剑的时候,李牧走过来问:“敢问夫人练的可是赵家祖传剑法?”西子大吃一惊,“有人认得赵家剑法,”但见问话之人二十岁年纪,身形干练,中等个头,一双似忧似怨慈祥目,一对晓峰巍立双层眉,鹰钩鼻高耸发亮,双峰嘴口阔冷郎,一如三九天艳阳高照,冷酷之中柔情藏。西子怕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赶紧回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幼时跟一个江湖游侠习得,并不清楚剑法的出处。”李牧道:“赵家剑法以守为攻,注重防御,进攻力不强,不适合应对强敌,防御时间久了,容易疲惫,特别是女人,一旦疲惫无力,则往往失败被伤,女人适合练习速战速决,数招内制服敌人的剑法”。西子道:“你可知哪有这种剑法?”李牧并不言语,举剑直刺西子,西子拔剑迎接,只见他剑点如梅,虚虚实实,如长袖善舞,西子却找不到那剑的真正力道在哪里,突然颈部冰凉,剑尖已直指咽喉。西子自恃剑法了得,却不曾想几招就被打败,有些恼怒:“你是何人,竟然用旁门左道的剑法,使我产生迷惑,趁我不注意用阴损的手段打败我,非君子所为。”李牧一双眼睛看过来:“战场只有胜败,没有君子小人一说。沽名钓誉者,自古成不了大器。”眼睛白多黑少,如一道雪冷,西子道:“为了贪生就可以不择手段,这就是你的逻辑?”李牧并不停手,西子喘着只有招架之力,李牧大声道:“为了维护正义命丧歹徒之手,死的太不值得。”西子默然,她实在找不出驳斥的理由,显然她已经不得不认同了李牧的观点,李牧缓和了下来,二人收手。李牧和悦道:“看你基础不错,我教你一套李家剑法,是我祖传剑法,以攻为守,强调进攻,正好和赵家剑法互为补充”,此时的燕儿已经不知不觉被他征服,挑了挑眉毛,斜着眼挤了挤,道,“那还不快请。”李牧拉起燕儿胳膊,她轻轻抽了出来,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后花园西南角,桃林中一块空地上,四周都是无数桃树,几只喜鹊在树上跳来跳去。李牧一招一式教了起来,西子本来就有武功功底,经他一点拨,学得很快。李牧英俊威武,气宇轩昂,西子目光清澈,红色的圆脸上透露着朴实和正气,身材丰满,步伐矫健。二人你来我往,剑舞龙蛇,只练到日悬西山方歇。二人打得过瘾,就此别过,约好下次切磋剑术的时间。此后,二人常常来此练剑,渐渐互生爱慕之情。
这正是:
血雨腥风剑生情,缘何未嫁不相逢?
天公向来不作美,道是无情又复萌。
又有诗云:
赵奢有灵无遗恨,子死长平女振兴;
救国后来凭李牧,芳心对月何计名。
第十六章 桃心符李牧诉衷 藏头诗赵姬示爱
西子藏在赵奢府中,赵奢夫人对外说西子是长平之战的死者家属,孤儿寡母,甚是可怜,收留在府中,众人皆叹老夫人菩萨心肠,因此赵王命人全城搜捕燕儿母子,一无所获。唯独没有搜赵奢府上,一来赵王愧疚,不听赵老夫人之言,致使老夫人白发丧子,二来也不想打扰赵府平静,其实更主要的是,异人和赵奢一家从无往来。
且说李牧和西子二人在桃园日日练武,渐渐相互欣赏,李牧大西子两岁,17岁,按照当时规矩,男性21岁行冠礼,方预示着成年。李牧情窦初开,脑海里被张燕儿的才气和美貌占满,日思夜想,不知如何向张燕儿表白。这日早晨,李牧一人天还不亮就来到桃林,坐在桃树下发呆,中秋的天气,不禁让他感到一丝凉意,亮如白昼的月光洒在满园的桃树上,影影绰绰,如入仙境,地上一块桃木泛着幽兰的光芒,李牧随手捡起那块桃木,拿宝剑轻削,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回到住处,李牧将那块桃木经过切割、打磨,制成了一个桃心,又在桃心的正中央拿小刀刻了一个小桃心,小桃心周围刻了许许多多“爱”字,在背面刻了四个字“一心所爱”。第二天,二人又到桃林中练剑时,李牧将手中的桃心交给燕儿。燕儿看着桃心,双颊绯红,经过这几个月的接触了解,燕儿发现,李牧有着藏而不漏的丰富的内心世界,特别是他学识渊博,文武双全,外表冷峻,内心多愁善感,是个旷世奇才。她想想自己小小年纪游走于那些老奸巨猾,三妻四妾的男人之间,自己何曾真的爱过他们,只是家国变故,让她幼小的心灵承受了过多的艰难。一想到家国,不由的父亲赵奢慈祥的面容又出现在眼前,正恍惚间,听见李牧问:“不知正儿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燕儿不由得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有夫之妇的身份,眼含泪水,低着头没有说话。半晌,答非所问:“你爱赵国吗?”李牧不知何意,望着桃林深处,缓缓说道:“李牧是赵国人,家学渊博,父亲李崇是赵奢将军手下大将,在长平之战中阵亡。李牧当然爱赵国,无国则无家,失国就成了亡国奴、丧家犬。李牧以仆人身份在赵老夫人府中帮忙,只因李牧自幼丧母,父亲李崇去世,家里无甚亲人,而且赵老夫人老年丧子,甚是悲痛,因此我搬到赵府上帮忙。”李牧说着眼里涌上一层泪雾,他极力咽了下去,免得张燕儿看到。燕儿看着李牧凝重的表情,不由得心潮澎湃,忿忿道:“燕儿自幼生长于村野,纯朴善良的赵国百姓,赵国的一山一水养育了我,我岂能忍心看着他们惨遭涂炭?现在战事纷争,长平一战,我赵国四十万精壮男人被如狼似虎的暴秦坑灭。国恨家仇,燕儿岂能偏安一隅,苟活于世?燕儿知道牧兄的心意,只是值此乱世,又哪有心情儿女情长?如果有来世,但愿我们还能相遇——。”李牧拿过燕儿手里的桃心,拿出小刀,在桃心中间的小心上刻了一个“趙”字,只不过把“走”字里面的“肖”字换成“孝”字。复又将桃心送给燕儿,燕儿拿着桃心,感觉到上面的温度,心里一阵激动,这个李牧是如此难得的一个知音,不由得叹道:“牧兄果然学问渊博,这一个桃心雕刻,匠心独运——。”原来“一心所爱”,一重意思是大心爱着小心,二心同系赵国,二重意思是小心占据了一个原本是爱字的位置;所者,位置也,一心所,即一个小心所在的位置,原本是一个爱字。西子对中心的“趙”字的变形大惑不解,李牧道:“我之所以爱赵国,皆因为我的父亲,因此把‘肖’改成‘孝’,长平之战,赵王的昏庸可见一斑,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是赵国战将的儿子。”
燕儿不由得握住李牧的手,热泪盈眶,她觉得自己和李牧竟然是那样的相似,李牧能在小小的木片上包含了这么多的巧妙构思,足见李牧之智慧,可惜连年战乱,爱不能爱,纵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也不得不驰骋疆场,屠杀同类,战争,何时是个尽头啊!李牧看到西子怔怔得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由激动又转成了哀伤。轻轻的将西子拥入怀中,轻叹一声:“此地一别,不知此生还能否再见?!”西子望着已经偏西的太阳,轻声吟道:“西阳长河半边红,子去何年再相逢?爱丝结网抛水中,牧日时时在天穹。”这是一首藏头诗“西子爱牧”,希望爱之网能时时刻刻捞住太阳,不要落山。李牧问道:“莫非西子是你的另一个名字?”西子点点头,西子吟诵完已经泣不成声,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真希望就此时光停止,真希望用爱结成的网能网住那即将坠入长河的落日,让天不要黑。终于到了分手的时候,李牧认真的看着西子,道:“遇到西子这样的奇女子,李牧三生有幸”,李牧摘下随身戴的翡翠龙凤玉佩,交给西子说:“这是我家祖传之物,西子戴上此玉佩,看到玉佩就如看到了李牧。”西子也解下她的祖传白色玉佩送给了李牧道:“我和政儿过几天就要离开赵府了,你也不必打听我的去处,大丈夫志在四方,既然有缘相逢相识,就该知足了,人生苦短,珍惜来之不易的缘分。国难之时,何以家为?——”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燕儿解下随身家传玉佩,李牧也将祖传玉佩从胸前取下,二人互换了玉佩。
有道是:
志同道合逢乱世,忍看鸳鸯两分离;
权攒眼泪来日流,且把情爱藏心底;
人生苦短何为重,只为祖国兴葳蕤。
以身许国无暇爱,蔑笑偷生锦衣食。
又诗云:
藏头诗藏英雄气,爱桃符爱家国情;
龙凤玉佩传家训,祖宗泉下当慰灵。
第十七章 出赵府赵姬回村 为义计义杀白起
公元前259年,秦军攻取太原,占领上党,韩赵两国惊恐万分,赵国加紧了对异人妻儿的搜捕行动。西子觉得邯郸城中已经极不安全,既然此处不可久留,不如早做打算。
清明节这天,赵老夫人要出城祭奠。西子认为出逃的机会来了。西子借机藏于赵老夫人车中,赵老夫人只道是西子要出城寻亲,竟也未觉察到有何异常。出了邯郸,因赵家祖坟就在古墓旁边,那里也离西子母舅家不远,因此西子顺道在张村下车,带着儿子,来投奔舅舅。舅母自八年前对燕儿恶言相向,致使燕儿离家出走后,心中万分懊悔。后又听在城里做学徒的邻居丰儿说见过燕儿,在吕大官人府中,本想前往谢罪,又拉不下脸面,好在听说燕儿在吕府中不同于一般的下人,待遇尊贵,也就安了心。想着等有机会再去认亲,不料连年战乱,街上也不安稳,这事也就暂时淡忘了。燕儿的舅舅常年有病,也自悔不该生那恶念。今见燕儿携子来投,自是十分热情,当下收拾了旧屋,供她母子居住,街坊邻居听说燕儿的遭遇,十分同情,村里的青壮年也大多在长平之战中战死,因此大家同病相怜,相互照顾。此后,赵老夫人逢节必来赵奢墓前祭奠,每次来总要差人叫西子去叙话,无非是嘘寒问暖,表示关心,再给几个日用钱。西子虽然呆在村里,却时时关心天下大事。
公元前257年,赵老夫人又让人来叫西子,一见到西子的面,赵老夫人忧心忡忡的叹息道:“长平之战后,秦国年年攻打赵国,赵国灭亡之日不久矣。”西子劝道:“老夫人莫要担心,老夫人恨不恨白起?”赵老夫人一听白起之名,怒火中烧:“白起屠夫,坑杀我儿,食肉浸皮,也难解我心头之恨。”西子道:“燕儿今有一计。”于是将写好的信交给赵老夫人,原来西子日思夜想,赵国连年挨打,都是因为白起,她终于想出一条灭掉白起的计策。“老夫人回去后,马上去找来赵家世交的朋友郑如,郑如和秦国丞相范睢是旧交,请他去秦国,面见秦丞相范睢,转交书信,如此,杀了白起,赵人四十万青年的冤仇可报。”赵老夫人将信将疑,但也别无他法,既然能挽救赵国,杀了白起,哪怕有一线希望,自己即使粉身碎骨,也要试一试。于是即刻回府,找来郑如,郑如和范雎在布衣时,就曾是好友,二人互为知己,李牧的父亲在赵奢手下为将,和郑如也是朋友,常听郑如炫耀自己的丞相朋友范雎。这些消息,都是李牧告诉西子的。郑如领了老夫人命令,当即启程。不日即到秦都城咸阳,径直入范睢府中。范雎正在庭前散步,见好友郑如急匆匆闯进来,神色紧张,知有要事,急忙带郑如到客厅坐了。郑如也不言语,范雎屏退下人,郑如掏出密封好的书信,交给范雎。范睢打开书信,大吃一惊。
范丞相示下:
当日丞相初入齐国,舌辩齐王,齐王以黄金相赠,然遭小人须贾构陷,死里逃生。今得以辅佐秦王,远交近攻,固干削枝,以至于开疆拓土,秦王威加四海,丞相功不可没。今秦王霸业将成,统一六国,指日可待。天下平定,论功行赏,丞相之功,赛过商鞅,然商君遭裂。张仪之才,君主易位,合纵大业,功亏一篑,何也?因口舌之功,王上朝听夕忘,君不见父母苦口良言,子女未必领情,今丞相处处为秦计,王上一旦雄踞天下,必耻于承认自己没有智慧。而武安君白起,战功卓著,打下七十座城池,盖因丞相举荐之功,然武安君知恩图报乎?非也!仅因长平之战后丞相阻止其乘胜追击,一举灭赵,竟心生怨恨。以怨报德,武夫无行!长平役后,秦连年伐赵,王太孙子楚尚质于赵,赵灭,子楚必死。君今若能拖延时日,即可救子楚性命,他日子楚归国,定不忘丞相救命之恩。如若不然,六国统一之时,便是白起报仇之日,丞相之命危矣。落款:子楚夫人敬上。
范睢想不到异人有这样一位夫人,虽未明说,但字里行间,不容违抗,如若攻赵,子楚死了,安国君岂能放过自己?!子楚不死,自己岂不要夷灭十族。吓出一身冷汗。廊下的金丝雀一阵乱叫,范雎感到脊背嗖嗖发冷,自己又何尝不是那笼中的小鸟,唉!又一想,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反正秦灭六国大局已定,只是时间问题,前几天秦王已召子楚回国,至今未归,估计是被赵国扣住了。想到这里,范睢赶快骑快马进宫面见秦王,秦王正阅奏章,见范雎觐见,站了起来,“大王可知白起为何屡次拒绝出战?”范雎开门见山地问道。秦王正思考牧草枯死之事,冷不丁被问,一脸茫然,他近来正因白起屡次抗旨不悦,不知白起要干什么,于是冷冷的说道:“最近召他上朝,总是称病不来,俗话说,功高震主,此话不假,白起已经居功自傲,连朕的话也不听了”。范睢凑到秦王耳边,曰:“今臣下人与白起之家奴饮酒,说白起每日与术士、方士来往密切,这些人均是来自六国落魄之人,他们妄言夜观天象,大王阳寿已尽,臣以为,白起因此不愿效力。”秦王一听大怒,正要大骂白起,范雎连忙摆手制止,秦王朝宫门外喊道:“宣赵高来见,宫人们都退下去,朕不叫你们,不必侍候。”片刻门口的人都走了,秦王派赵高为使者,持尚方宝剑,去寻找白起,命白起自刎。白起自杀后第二天,不韦和异人抵达咸阳。范雎庆幸自己听了异人夫人的话,才免了一场灾祸。
有诗曰:
人屠害命伤天理,范雎借刀德行积;
不是心小不容才,王族之命不敢违。
商鞅五马分尸时,当悔无情待权贵。
宦海行船须谨慎,粉身碎骨顷刻毁。
第十八章 粗茶淡饭能安乐 虎牙初露母心惊
话说燕儿和嬴政住到张村,也不敢打探异人的消息,怕泄露行踪,引来杀身之祸。张村的人们也只道是燕儿逃走后,在外乞讨多年,不知在哪里生了个孩子,男人又打仗打死了,对燕儿很是同情。白天,燕儿将嬴政放在布兜里,再把布兜绑在身上,外面穿上棉裙,下地干活,嬴政躺在布兜里睡觉,醒来咿咿呀呀的和母亲对话,饿了自己用小手扒开吃奶,母子俩过得日子虽苦,但自有一番乐趣。每天晚上燕儿把嬴政紧紧搂在怀里。哼唱着自己编的摇篮曲,嬴政一边吃奶,一边听歌,在温暖柔软的怀里甜甜的睡去,有母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不管遇到什么灾难,哪怕是天塌下来,只要有母亲在,就什么都不怕。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不久之后,燕儿的舅舅过世了。舅妈跟儿子为逃兵役去了齐国。燕儿母子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有时候,一天只能挖到一个番薯,有时一连几天都只能吃野菜。燕儿每天晚上都要给嬴政讲一个故事,有一天,嬴政突然说:“娘,这个字讲错了,不是求才若渴,而是求贤若渴。”燕儿眼含热泪激动得把嬴政紧紧搂在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嬴政已经认识了许多字,这给了燕儿极大鼓舞。慢慢的,村里的老百姓常常请嬴政帮他们读信。燕儿就想:“不如叫村里的孩子下午都到自己的家里来教他们认字,不为挣钱,只是让嬴政有些小伙伴一起学习,岂不更有乐趣?”大家听说燕儿要教孩子们认字且不收钱,都争先恐后地把孩子送到他家。燕儿逐一登记之后,共有17个孩子。这样,燕儿白天种地的时候,嬴政跟着帮忙赶牛,有时坐在柳条靶子上,牛拉着靶子。嬴政手里拿个烤红薯或烤土豆,边吃边和娘讨论问题。下午早早收工,嬴政就和小伙伴一起听燕儿教字。
一天,嬴政和母亲在地里拔野草,他拔累了,坐在田埂上捉蚂蚁玩,不远的路边,一群人哭哭啼啼,身穿孝衣,抬着棺材出殡。嬴政在张村已经见过几次这种出殡场面。他有些伤心的说:“娘,人死了埋到地里如果能像我们埋下的种子一样,再长出来就好了,这样老舅舅就可以回来了,我也能见着爹长什么样子了。”嬴政一直以为他父亲打仗死了。燕儿听得喉头发紧,“傻孩子,人死不能复生,人又不是种子。”想想此时异人估计已回到秦国,早已把他们母子俩忘了吧!燕儿一咬牙,忘了也罢,但想到自己的复仇大业,且嬴政只有三岁,去秦国一路颠覆,更何况,赵国仍在抓捕他们母子,还是暂时隐忍——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嬴政已将所有赵国文字的典籍看了数遍,燕儿开始教他六国文字,嬴政有些不满,也没表示不学,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埋怨:“娘,为什么有这么多种文字,多不方便,总有一天,我要让天下只有一种文字。”燕儿大吃一惊,儿子怎么说这种话?小孩子!燕儿笑道:“政儿,如果天下只有一种文字,只有统一天下。可我们赵国目前太弱,难以一统天下啊——”嬴政不屑一顾的说:“秦国不是强大吗?让秦国统一天下——”还没等他说完,屁股上就挨了两巴掌,燕儿从来没打过嬴政,嬴政委屈地哭起来“娘,政儿没犯错误,为什么要打政儿?”燕儿红着眼圈:“秦国虎狼之师,长平之战用欺骗手段活埋了我赵国四十万青壮年,你的小伙伴的父亲都是在那次战争中死亡的。”嬴政低着头说:“娘,对不起,我爹也是被秦国军队活埋了吗?”燕儿迟疑地点点头。嬴政委屈又不甘心地问:“难道没有不杀人就可以统一天下的方法吗?”燕儿叹了口气,抱起嬴政坐在怀里,若有所思的说:“恐怕没有吧,就像大自然,自古就弱肉强食,老虎注定是吃兔子的,兔子注定是吃草的。”嬴政天真的大眼睛望着燕儿说:“那么秦国这只老虎吃掉不厉害的小国就是天经地义了?”嬴政这回不敢再提赵国,燕儿语塞,她开始以另一种眼光看待儿子,又骄傲又担忧,像一头雄狮看自己优秀健壮智慧的儿子的眼神,像一个铸剑师看自己花费了数十年功夫铸出的绝世无双的宝剑,欣慰之余也有对那寒光的恐惧。
有道是:
虎子必然有虎母,先天教化不凡夫;
祖龙岂能邪异出?众口铄金传千古。
话说异人回到秦国,渐渐地就把燕儿母子忘到了九霄云外,除了常常与华阳夫人偷情,又纳了许多姬妾,这年他的一个妃子怀孕,异人大喜,日日端汤奉茶,呵护倍加,吕不韦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派到赵国寻找燕儿母子的人还没带来任何消息,吕不韦心想:“莫非他们已经死了?”心里不由一阵剧痛,一定要多派人手,打探他们母子的下落。
第十九章 赵姬古墓善教子 护犊孤母自伤身
嬴政博闻强记,很快就熟练掌握了六国文字,这天,燕儿带着嬴政来到赵国古墓,嬴政奇怪母亲怎么认识赵奢,燕儿哄骗嬴政说:“你爹原是赵奢老将军手下,那年长平之战你爹离世,娘无奈之下带你投靠赵夫人,幸亏有赵夫人带我们度过难关,后来我带你投奔我舅舅,赵夫人让我有困难就到古墓求助于守墓的济奴,他自会提供帮助,好在我们这几年辛苦度日也撑下来了。你平时看的书简就是这书库里的,燕儿带嬴政找到济奴,他打开古墓门,嬴政走进地下书库,被眼前的藏书惊呆了。从此以后,嬴政一有空就央求燕儿带他到古墓看书。
一日,嬴政看书时遇到疑惑,问燕儿:“母亲,孔子学生子路有一次为了救被敌人包围的孔悝和敌人打了起来,敌人射断了他的帽子带,子路说君子不能衣冠不整,于是停下来系帽带,这功夫让敌人有隙可乘,敌人一拥而上,把子路砍死,并剁成肉酱,子路做的对吗?”燕儿道:“礼崩乐坏故不可取,但如此为了脸面,迂腐丧命也实可笑——”燕儿顿了顿,又道:“齐襄公时,齐国内乱,公孙无知杀了齐襄公,公子小白逃到莒国,公子纠逃到鲁国,后夷狄雍林人杀死公孙无知,公子小白和公子纠急忙赶回齐国来抢王位,公子纠为了阻止公子小白,命人在半路上刺杀公子小白,结果被刺客一箭射中小白的衣带钩,小白咬舌吐血倒地装死,看到公子小白已死,公子纠不再着急赶路,公子小白麻痹了公子纠,日夜兼程赶回齐国,成为春秋首位霸主齐桓公。”燕儿接着说:“同样射中衣服,可子路和公子小白却有不同的表现,何也?”嬴政说:“子路是一个迂腐的儒生,而小白注定是纵横天下的王侯,故不拘一格,才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嬴政从此在心里种下了儒生无用的思想,以至于后来焚书坑儒。和嬴政的一番谈话不由得让西子想起了李牧,“牧兄,你在哪里,是否安好?!”嬴政的说话打断了西子的思绪,嬴政道:“昔日晋公子重耳寻求能帮他复国之人,一日到了秦国,秦穆公答应了他,但条件是事成之后割晋国河东五城给秦国,并为了永结秦晋之好,秦穆公将自己的爱女,重耳的弟媳妇文嬴嫁给重耳为妻,当时重耳的弟弟不告而别回了晋国,重耳将这些条件如数接纳,遂复国成为晋文公,跻身春秋霸主行列。倘若秦穆公拘泥于礼数,不把女儿嫁给自己的女婿的哥哥重耳,在后来的秦晋之战中,文嬴也就不可能救出被晋国俘虏的秦国三员主帅,或许秦国就此亡国也不可说。当然,如果重耳拘泥于所谓道义,不娶弟媳妇,也不可能完成复国大业。”燕儿笑道:“吾儿洞悉透彻,读书就要勤思考。”嬴政又说:“秦穆公确实是一个不拘一格的人,秦穆公让伯乐去找善于相马之人,伯乐找来了 九方皋。三个月后, 九方皋为秦穆公找来良马,穆公问他是什么样的马,他说是一匹黄色母马,结果牵来一看,却是黑色公马。穆公很生气,认为伯乐给他找了一个连颜色和公母也分不清的人来搪塞他,伯乐却认为 九方皋的相马术已远在自己之上,相马已经不拘泥于表面,而看他的内在,这给秦穆公很大的启发,从此不拘一格搜寻天下人才,从此秦国逐渐强大。秦穆公能从生活小事悟出治国的大道理,就是善于思考的结果啊!”嬴政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燕儿赞赏地看着儿子,眼里充满慈爱。
一天中午,母子二人劳作回来,准备午饭。燕儿拿了些柴禾到院里的土灶旁边,嬴政帮忙往锅里舀水,燕儿点着了炉子,嬴政坐在小凳子上不紧不慢地拉推风箱杆,立时炊烟从锅的四周溢出,呛得母子俩涕泪横流,咳嗽不停,但这样的日子他们母子俩已经习惯了。一次燕儿生病,屋里的灶台高,嬴政够不着,于是他踩个小板凳,爬上灶台,站在上面给母亲做饭,饭做好了,扶燕儿起来吃,结果发现嬴政在水没有开的时候就在凉水里将高粱米下到锅里,所以煮出来的高粱米粥里高粱有生有熟,俗称“夹生饭”,燕儿抱住嬴政,一边夸奖,一边抹眼泪,但只要母子俩在一起,生活就总是快乐的。嬴政越来越懂事,燕儿索性关了学堂,和嬴政搬到古墓旁的房子里,以便嬴政有更多时间读书。闲暇时燕儿又教嬴政舞剑,这在后来荆轲刺杀他的时候救了他一命。邻居们因为对燕儿心怀敬重,而且来往又不密切,更何况燕儿幼时曾离家数年,回来时行事作风已不同于常人,所以燕儿搬走,邻居也不奇怪,更不担心,只道是去访什么朋友了。
燕儿母子搬到古墓,古墓周围的人们对这母子二人并不熟悉,难免有些欺生。夏天的一个午后,燕儿中午不见嬴政,出来寻找。却见嬴政正和一个男孩打架,周围的小孩子因为都和嬴政不熟,都在帮着那个小孩喊:“打他!打他!”嬴政被那个小孩推了个趔趄,他又站起来头冲了过去,正好那个小孩的母亲闻讯赶来,看到嬴政要撞倒他儿子,一把把嬴政推了出去,嬴政的头撞在石头上,流出了血,燕儿见状,正要理论,那妇女扑过来就揪住燕儿的衣服厮打,燕儿本来长的瘦小,只是出于本能,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和那女人打了起来。孩子们赶紧报告了里正,里正带着人赶来,那女人指着颈项的血痕,要燕儿赔偿损失,里正悄悄地把燕儿拽到一边说:“我知道她是个泼妇,你知书达理,我的孩子就在你那里上过学,可是依照赵国的法律,打架有伤痕者,另一方要赔偿损失。”燕儿一听,对里正说:“您且稍等,我去解手,”转身到草垛背后,伸手在颈项上使劲抓了几下,然后走到众人面前说:“打架本没有对错,都是为了孩子,但明明自己的孩子欺辱别人的孩子,作为父母不仅不教育,还要打别人的孩子。”那女人吼叫道:“你打伤了我,你要赔钱。”燕儿仰起脖子说:“你也打伤了我。”众人看着燕儿脖子上一道道血痕,皆吃惊的说不出话来。燕儿奋不顾身护子的行为深深地刻在嬴政的心头,晚上,母子相拥而卧,嬴政用小嘴吹着燕儿的脖子,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娘,痛不痛?”燕儿苦笑说:“不痛,娘是一个坚强的人。”嬴政说:“人性可恶,教化根本是没用的,必须用严刑律法,恶人才不敢行凶。嬴政长大了,一定要保护娘”。后来的嬴政也越来越厌恶儒家,而倾向于法家的思想。
燕儿爱怜地亲吻着儿子柔软的头发。嬴政抬起眼睛望着燕儿,燕儿知道他又要问什么问题,嬴政怕燕儿疼痛,并不开口,燕儿轻声问道:“政儿,你是不是又有问题要问娘呢?”嬴政说:“娘,你说忠臣和才臣哪个更重要些?”燕儿道“最好是才臣也同时是忠臣。如果仅仅是忠臣,并无才华,于国无害也无益。如果仅仅是才臣,若能为我所用,那是最好,要好好保护,象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他们,给他们提供一切便利条件,如若不能为我所用,最好杀之。因为利刃在你的手中可以御敌,如果在别人手中却要杀你。”嬴政猛然看到燕儿的手臂上全是蚊子叮咬的包,吃惊地说:“娘,蚊子为什么咬你不咬政儿呢?”燕儿说:“娘在身上涂了香料,这样蚊子就来咬娘,不会咬政儿了。”嬴政哭了起来:“娘,你以后别这样了。”燕儿说:“政儿,娘的皮厚,被蚊子咬了也没感觉。”嬴政哭着说:“娘可知道, 惯子如杀子,昔日骊姬宠爱儿子,想立其为太子,不顾长幼,杀死太子申生,结果儿子虽如愿当上晋王,却被大臣所杀——”“嘘——我儿言重了,怎么就能扯到那里去?”燕儿制止道,心里却不由得想,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为何有这些奇怪的想法?难道龙种真的不同?不由得有些担心。燕儿慈祥地看着嬴政,道:“娘知道轻重,有的可以惯,有的不可以。”嬴政不依不饶:“可嬴政觉得娘爱儿太甚,每日吃饭,总是给儿吃稠的,娘喝稀的。”燕儿说:“那是因为政儿正在成长,饥饿会影响发育,身体长不好如何成为国家栋梁之才,政儿不是要做忠臣加才臣吗?没有好身体怎么行?娘已是成年人,身体不再长了。”嬴政这才做罢。
嬴政望着母亲,“娘,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会不会嫌我烦?”“怎么会?你现在是最爱问问题的年龄,政儿这么聪明,娘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烦?”嬴政想了想,道:“良相和良将有何不同?”燕儿说道:“良相是水,灭人国,杀人于无形,良将是剑,夺人城,杀人于无情。”嬴政点点头。母子俩相依为命,一边忙生计,一边读书讨论问题,赵姬尽自己的毕生所学辅导儿子,嬴政在赵姬的精心教导下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早期教育,这段时间的博览群书为他后来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封建皇帝打下重要的思想基础。
有诗云:
大树根深方参天,祖龙母教御轩辕;
十年艰辛史不提,多少女性成铺垫。
第二十章 邯郸城姐弟重逢 待时机母子论政
转眼嬴政已经九岁,这天,燕儿从外面回来,神色不安,又透着些许兴奋,她蹲下身子,慈祥的拉着嬴政的手:“政儿,娘要去邯郸城一趟,你一个人在古墓读书,娘不回来不可以出门”。政儿懂事的点点头,他从母亲奇怪的神情里感觉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母亲不说,他也不便多问。原来燕儿听说秦王稷驾崩,前往邯郸城中打探消息。上次离开,为逃避追杀,燕儿已经九年未踏入邯郸城了。九年乡间劳作,皮肤黝黑,十指粗糙,很难在她身上找到昔日的美貌。燕儿正在街上行走,心想:“到哪里去打探消息?”突然路边一个人过来抓住她的胳膊,正吃惊时,那人笑道:“姐姐,你不认识小矮人了?”燕儿又惊又喜,小矮人拉着燕儿进了路边的一间低矮的房子里,小矮人倒了杯水,到门口炉子上拿了一张葱花烙饼给了燕儿,让她先吃点东西,喝点水。小矮人到门外关了炉火,把案板上的面放到瓷盆里盖好。搬进屋里,然后插上门板。二人九年不见,抱头痛哭,燕儿从一个15岁的姑娘变成一个24岁的少妇,而当年12岁的小矮人也已经21岁了。燕儿轻描淡写地讲了别后的生活,小矮人蹲在炕沿上,叹口气,粗短的右手在棱角分明的黑脸上自眼皮放下平抹了一把,叹息道:“那年吕不韦遣散家丁,举家搬到了秦国咸阳,小矮人到处寻找姐姐,也没打听到下落。一日,在邯郸城大街上,遇到儿时一起要饭的叫花子草山,草山给街边卖葱花烙饼的老王头做了儿子,和老王头一起卖烙饼,于是小矮人跟着草山也在老王头手下帮忙,挣口饭吃。后来老王头死了,草山年岁已长,被抓去从军,就剩小矮人一个人,继续在街上卖烙饼。因小矮人长得身材矮小,像十二三的孩童,也就逃过了兵役,邯郸城中,人们都叫我‘烙矮’”。此人后世被称作“嫪毐”。两人唏嘘人生无常,燕儿问道:“你有没有听说秦王稷驾崩一事?”小矮人说:“听说了,只是苦于找不到姐姐。”燕儿说:“你去一趟秦国,找到吕不韦,让他速来赵国接我们母子到秦国。”小矮人说道:“吕公曾多次派人来寻你,只是我也不知你在何处。”燕儿激愤地说道:“这些年,赵王一直在搜捕我们母子,为了活着,我们一直躲在乡下,我从未敢进城,今听说赢稷驾崩,冒死来城里打听消息。不想就遇到了你。”小矮人拍拍结实的胸脯:“此事包在我身上,只是如何联系到你?”燕儿沉吟片刻,说道:“西城门外有条大路,直走五里有片树林,其中一颗老树,如果你找到吕不韦,就在老树下挖个洞,写封信放在洞中。我每天去看一次,凭信件联络。”小矮人笑着拍拍手说:“如此甚好。”
燕儿回到古墓,已是下午时分,政儿仍在读书,并未出去生事,燕儿深感欣慰。政儿见母亲回来。问:“母亲,邯郸城里是不是很热闹,房子是不是很高,门前是不是还有石狮子?”燕儿走过来坐在政儿身边,看着政儿天真的脸,一边不住的点头,心里有一些感慨,她似乎感觉到自己精心设计的儿子很快就会成为大秦的一国之君了,心想:“那么到时候,儿子又怎么会对赵国动武呢?我的祖国就可以安然无恙了”,脸上不由得现出得意之色,“呸呸呸,异想天开!”燕儿随后又为自己冒出这样奇怪的念头好笑。她随手捡起桌上的书简,问:“政儿,今天看书有什么心得体会?”政儿问道:“母亲,为君容易,还是为臣容易?”燕儿说:“当然是为臣容易,为臣只需要出谋划策,至于谋划是否正确,却不用管。武将只需要带兵出战,至于战争胜败,也不用管,因为战场瞬息万变,天时、地利、人和,并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为君就不一样了,臣子的意见送达到君王这里,他要做出裁决,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他来定夺,常常许多大事涉及到国家存亡,所以更难。”政儿说:“我认为为臣难,为君容易,为君者,一生只要做好两件事即可,一是辨忠奸,二是识人才,辨忠奸之后,用忠臣,除去奸臣;识人才后,对文臣从谏如流,对武将大胆使用,做到用人不疑,就可以了。纵观春秋时成就霸业的诸侯,齐桓公首先称霸,由于任用管仲、鲍叔牙。晋文公手下更是有一帮死党,秦穆公西取由于、戎狄,东得百里奚于宛,近蹇叔于宋、丕豹、公孙支于晋,又有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员猛将,由此由弱小的塞外国家扩土千里,终成一霸。光识人才还不行,还得听贤臣的话,不一意孤行,宋襄公屡次不听目夷的话,使得本来可以变强大的宋国差点灭亡。楚庄公得孙叔敖,遂成霸业。这些能使国家由弱变强的诸侯王皆是由于能辨忠奸,识人才,然后对贤臣大胆启用,且言听计从。”
燕儿说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君王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会有缺点。晋文公好色,每每被别国所赠美女迷住,忘了复国大业;楚庄王更是个花花公子,声色犬马,无所不爱;齐桓公好名,四处征伐,只因为别人叫了他一声大哥;宋襄公更是为了帮助别人,竟然以卵击石,以弱攻强,为了博得仁义虚名,不惜以牺牲全国将士甚至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最无缺点的当属秦穆公——。”燕儿顿了顿,接着道:“因周武王当年分封诸侯,各诸侯要么亲族,要么功臣,唯嬴姓先祖只是武王的马夫,因此分到境外苦寒之地,为了生存壮大,不断得要和戎狄打仗,还要防止其他诸侯的侵犯,因此既无条件,也不允许有不良嗜好。”嬴政点点头,未再敢接着说下去,他怕一说到秦国,就会不小心触碰了母亲的痛神经,再挨一顿打。
有诗云:
阔别九年遇矮人,母子苦难终有分;
一丝妄念竟成真,龙游浅底本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