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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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聚会向来都是互相攀比拉仇恨的好机会。春节了，那些一年到头活在朋友圈的初高中同学们们纷纷倦鸟归巢，从帝都霾都雾都回到了大河南十三线小城市。想象一下，三十个县城名媛和三个京城白富美会面的场景，紧张的气氛会不会一触即发，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分分钟能把你全身射成筛子。
很不幸，我的好姐们叶子此刻就差点变成人肉筛子。
也难怪，叶子携老公从英国荣归故里，虽然没穿宝巴莉的风衣，背LV的包包，戴百达翡丽的手表，但叶子老公可是地道的英国绅士，衬衫整洁，彬彬有礼，为叶子拉椅子，冲咖啡，挑鱼刺，还给每个同学都带了一盒巧克力当伴手礼，如此风度翩翩，才貌双绝堪比威廉王子的腐国帅哥，让我们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山炮，纷纷惊人天人，恨自己怎么没有叶子的好命，也能嫁到国外，衣锦还乡，给当年背着自己跟班花好上的男同学一记无声的耳光。
女同学的不服气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叶子长的很一般，黑黑的，单眼皮，鼻子有点塌，嘴巴还很大，在十年前的高中，大家都是灰头土脸的穷学生，一出门就是县城尘土飞扬的大马路，既没有美妆博主，也没有时尚芭莎，除了天天混网吧的太妹，只知道读书的乖女孩们一般都不会打扮。叶子也不例外，她家境普通，父母在县城开个杂货铺，有个妹妹在读初中，自己成绩也马马虎虎，能看见的好前程也不过是努力考个师范学校，毕业后出来当老师，端着铁饭碗，一辈子吃喝不愁，这也是我们那里公认的女孩最好的出路了。
但那时我就知道，叶子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为什么，就因为作为她的同桌和小跟班，我每天都能从她那里蹭来大堆零食吃。
那时候我和叶子朝夕相处，形影不离，连课间上厕所都要一起去。都是十五岁的小姑娘，但叶子比我成熟得多，当我还在为父母多给了零花钱暗自窃喜，为考试没进前十名沮丧不已的时候，叶子已经悄悄谈起恋爱了。她当时的男朋友，就是那个每天给我们送零食的家伙。他是个体育生，学习很差，经常旷课去集训，长的黑黑壮壮的，跟黑人陈建州差不多，但远没有黑人帅。我不明白叶子喜欢他什么，都说少女情怀是首诗，那诗里的男主角，就算不是陌上公子世无双的段誉，也该是纤尘不染的阳光少年，或者冷漠桀骜的流川枫也行啊，怎么会是个长的一点也不帅的体育生，这不科学。
叶子说，“狒狒”（人如其名，叶子对他的昵称）虽然自身条件不咋着，但好在对我死心塌地啊，高中生活这么无聊，学习压力这么大，有个对自己好的人，心里会舒服很多。至于以后，大家高考完各奔东西，谁还记得谁啊?
我对初恋的美好幻想就这么被叶子击碎了。很多年后，我们长大成人，跟最爱的人阴差阳错地分开过，也因为寂寞软弱，错爱过几个渣男，流连过几张双人床，才知晓人类生而孤独，一起携手上路的人最终也只是陪你走一小段而已，爱情产生的瞬间就是永恒，足以让人心存感恩，孤勇前行了。
而叶子却早早地看清了现实，她没有那么多无谓的幻想。或者说，在那些为了高考挣扎喘息的日子里，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只是一个异性贴心的陪伴。狒狒能给她，所以她就选了狒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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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过后，叶子和狒狒果然一拍两散。叶子上了当地的一所二本类师范学校，我到外省读书。虽然不在同一个地方，但我们的联系一点也没少。那时候还没有微信，大家都喜欢玩人人网，QQ。有一天叶子在QQ上对我说，她在人人网上认识了一个上海财经大学的男孩，她忧伤地对我说，周周，我想我真的爱上他了。他跟我以前认识的所有男生都不一样，你知道吗，他英语特别好，他以后是要出国的。周周，你说他那么优秀，我怎么能配得上他？
出国，对我们这种刚从小县城走入繁华大都市的姑娘来说，那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我们身边的世界，是参加几个社团，加入学生会，多做几个兼职就已经很了不得了的小小校园，我们甚至羞于在课堂上秀出自己带着地方口音的英语，又怎么想像自己会跟一个即将出国的上海男孩子谈恋爱呢。
但叶子的雄心壮志就这么被激发出来了。那段时间，她开始疯狂的学英语，练口语，背新概念，听BBC，甚至用暑假兼职的钱报了新东方，她说，我不能落后，我要跟他一起出国，我要配的上他，以后我们是要在国外定居的。
然而很快，现实就给了叶子迎头一击。叶子发现她的上海男朋友在人人网上和另一个女孩互动亲密，追问之下，男生坦言，这个女孩是自己高中时的女朋友，两人对外一直都是情侣关系，双方父母也都认可了。他对叶子说，我就是看你挺好玩的，所以才老跟你聊天，你不会当真了吧，咱俩怎么可能呢。
当叶子在电话里痛哭，讲述这段经历时，我一边帮她骂渣男，一边劝她，叶子，算了吧，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你还是找个在你身边的人踏踏实实谈恋爱吧。
叶子不服。我们怎么就不能是一个世界的人呢，大家都是中国人，我将来就偏偏要出国给他看，让他知道放弃我多后悔。
叶子果然是个奇人，她加了那个女孩的QQ号，跟女孩原原本本地讲述她和上海男网恋的经过，女孩大怒之下，果断跟男朋友分手。我以为叶子总算扳回一局，扬眉吐气了一把，事情也该了结了。谁知道更奇葩的是，9月份男孩出国后，叶子跟着了魔似的开始给男生发电子邮件，一天一封，居然还是全英文的。她新东方的课还在上着，除了口语，还跟小学生练字似的，练起了英文笔法。
我问叶子，你就那么放不下他？都这样了还追着赶着给他写信，再说，都是中国人，装什么外国友人啊，还用英文写，总不能出国没几天就把母语忘完了吧。
叶子淡淡地说，我不是忘不了他，我是想着现在保持联系，以后出去了，也能有个认识的人，说不定能帮上我什么忙，我用英文写是为了提高我的英语水平，我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外国人，他刚到英国也不适应，孤独寂寞中反而经常给我回信，我没什么损失，我觉得挺好的。
叶子还是那个脑回路清奇的女子。我没法评判她这种做法是对是错，就像高中时她跟狒狒谈恋爱一样，我总是觉得这样不好，但又说不出她到底哪里做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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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了，叶子拒绝了回家乡当高中老师的机会，选择一个人留在省城打拼。是的，她没有出国，好像是雅思没有考过，还是因为钱的事，她不说，我也不好多问。
我按部就班地到银行上班，每天累成狗。听说叶子在省城一家培训机构当老师，专教少儿英语。她孑然一身，干着一份没什么保障的工作，也很少在微信群里说话，同学们偶尔聊起她，最多的评价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摇头叹息间，难掩幸灾乐祸之意。
我也很久都没有跟她联系。只是在某个加班回来的寒冬深夜，看到路灯下自己疲惫的身影，我会想起叶子，她总是那么心意坚定，对这个世界有着从不掩饰的野心勃勃，而我呢，永远胆小，迷茫，害怕变化，追求稳定，宁愿言不由衷，也不敢轻易跟生活翻脸，也许叶子最终会失败，她没实现她的梦想，反而沦为了别人的笑柄，可那些嘲笑她的人，会不会其实也像我一样，有时候会暗暗佩服她，甚至羡慕她呢。
我不知道，但我清楚，性格决定命运，我永远也变不成叶子那种姑娘，不管她算不算个好姑娘，她注定会成为一个传奇。
叶子最终没让看她笑话的人失望。和邓文迪一样，她在总公司的年会活动中见到了现在的老公。她苦练多年的口语和礼仪都派上了用场，像所有俗套的剧情一样，他们一见钟情，叶子辞职，闪电结婚，婚后也如愿定居英国。
叶子在聚会上对我们说，在省城下飞机后，回家坐火车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她要买硬座，可是叶子老公坚决不同意，非要她买软卧，叶子笑了笑，摊手，没办法呀，他对生活品质要求太高啦，他就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明明有软卧我们还要坐硬座呢。
她语气娇嗔，透着掩饰不住的骄傲。
周围两个女同学在窃窃私语，听说没，叶子让她妹妹大学念法语，还给她妹妹介绍个外国男朋友呢，将来还准备接她父母去国外呢，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都是仗着自己嫁的好，你看她老公年龄那么大，叶子不就是图他的钱和身份呗。
而我在想，这一路走来，叶子快乐吗，她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谁。她成了别人口中的人生赢家，但也因此承受了各种猜忌和诋毁。她值得推崇吗，她走的每一步都带着功利色彩和企图心，但她也不能被唾弃，因为她也一直在付出，在努力，她只是从一开始就太清楚自己要什么，能付出到什么程度，她狠得下心，也抓得住机会，所以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对她来说，这也许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