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 20161001

11

回家的出租车上，廖恺看着一旁靠着车窗睡觉的文思，心里有些落寞。

她连睡觉都不愿意靠着我吗？

轻轻抬起文思的左手，看着中指上的戒指，这是刚刚买下的。

不管了，该说的，想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从今天起，你就只属于我们一个人了。

一个吻轻轻落在了文思的手背上，然后拿出手机，拍下了十指相扣，在闪光灯的作用下，两枚戒指光芒夺目。

谢谢你，回到了我的生活。

慕雪神经质般的放大了照片，双眼紧紧盯着照片上十指相扣的双手和那两枚戒指。

搬家吧。

自言自语地说道。

一个男人的手臂掐住林哲的脖子，撕扯着他的衣服，恶狠狠地说道：“这他妈是你自找的！”

林哲猛地惊醒过来。又是这个梦。他缓慢地下床，发现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于是拿了件换洗的衣服去卫生间洗澡。他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还冒着水汽的自己，苍白无比。走回客厅，拿起手机想着给廖恺发条信息，告诉他自己又做了那个梦。可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想着估计他们都睡了，就翻阅起了好友状态，直到看见了廖恺发的照片。

他做了和慕雪一样的事情，放大了这张照片，不同的是，他的目光仅仅只落在了廖恺的那枚戒指上面，

“很像，但不是。”林哲如是说。

于是点赞，评论了一句“恭喜”，关机。

重新躺回床上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林哲却迟迟不敢睡去，他怕自己闭上眼那个梦魇又会出现，于是只能死死地盯着天花板。要是往日，就这样什么都不想，熬到天亮便罢了；而今晚，那白色的天花板就像是银幕一样，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幻灯片一样的不断放映着。

他的挣扎、绝望、嘶吼；那个男人的戏虐、嘲讽和讥笑，一幕幕一段段，淋漓尽致。林哲在这些画面中不断蜷缩、颤抖。

门外响起了钥匙碰撞的声音。是林纪平。林哲安静地听着林纪平走进门，放包，走向他卧室的声音。就在卧室门开启的瞬间，他闭上了双眼。

林纪平看着自己的儿子，揪心地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他仍旧记得那天找到林哲的时候，林哲衣衫褴褛，生无可恋的样子；仍旧记得他将林哲拥入怀里，林哲崩溃大哭的样子；仍旧记得廖恺抱起林哲冲进医院的样子。

那个男人最终还是被抓了，可一年的有期徒刑又能改变什么？鬼知道林哲那天晚上经历了什么。他伸出手擦去了林哲脸上的汗水，轻声地退出了林哲的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林纪平哭了。

“艾琳啊，对不起。”林纪平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没能照顾好儿子，连你最后一件托付的事情，我都没有办到。”

林纪平敲响林哲卧室门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七点了。林哲很快应声，打开了卧室门。父子俩相视一笑，谁也看不出对方一夜未眠。

“走吧。”

走吧。

大连，周子水机场。

周娜在等待安检的间隙，拿出手机将出发时间和航班信息发给了廖恺。收到廖恺的回复后，便关掉了手机。

三年了，终于要回家了。

文思是被咖啡的味道唤醒的，她半死不活地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在里面忙碌的廖恺问道：“你不是应该在公司的吗？”

“今天有特殊的安排，就不去了。”廖恺把塞满了料的餐包放进烤箱后，说道：“去洗漱，吃完早点再睡，晚点和我一起出门。”

文思没有应声，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起来。而廖恺则走进了文思的卧室，他很清楚文思不会整理床铺。整理完床铺后，拉开了房间的衣柜，看着里面寥寥无几的几件衣服，骂了句“不像样”，便回到了厨房。

文思回到房间，看着整整齐齐的房间笑了笑，看来得学会整理房间了。

“有些时候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廖恺把早餐递给文思说道。

“你不是验过吗？”文思冷冰冰的说道。

“少贫！”廖恺严肃道：“不会家务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我做。可是你看看你的衣柜。来的时候几件衣服，现在还是几件衣服。你这样像女人？”

“我倒是想体验一把刷别人卡的感觉，可首先得要有机会。”文思嚼着早餐回答道。

“你就不能咽下去再说话吗？”廖恺没好气的说：“我是绑着你脚了还是怎么地了？”

“那我也得认路才行啊。”

“你们女人不是靠着本能就可以知道购物商场在哪里吗？”廖恺挑眉，“怎么？真不是女人？”

“都说了，你验过的。”

“那是还小，而且太急，没怎么注意。”

文思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然后起身，幽幽地说道：“是挺小的。”说完便冲进了卧室，关上了门，只听见廖恺在外面咆哮道：“我他妈还小？！”

廖恺看了下时间，继续朝卧室喊道：“现在还早，赶紧换衣服出门。”

“干嘛去？”

“花钱！”

文思站在咖啡店门口朝廖恺问道：“早上不是才喝过，又喝？”

“这是美发店，我的大小姐。”

文思错愕地看着这一家店，但凡是个正常人，谁会想到这个洋溢着浓郁美国工业风装修的店会是一家理发店呢？“有病”这是文思对这家店的评价。

刚一进门，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就扑了过来。

“哎哟，廖先生您这是多久没来了啊。”一口京片儿听得文思浑身不自在。

女人打量着文思，问道：“这位是？”

“廖太太。”廖恺冷冰冰地回答道。换作平时，这家店廖恺是绝对不会来的，一是消费贵得惊人，另一方面是这家店的老板娘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春光万里的景象。

听到廖太太这三个字，女人刚才那副花枝招展的模样瞬间收敛了起来，一本正经地朝文思微笑，问道：“廖太太今天想做个什么发型呢？”

还没等文思开口，廖恺就说道：“怎么女人怎么来。”

女人听得一惊，心想，妈呀，这真是你太太吗？然后干笑着对文思说道：“廖太太，这边请。”

“叫我文思就好了。”对于廖太太这个称呼，文思也觉得有病。

“好的，文......”女人瞟了一眼廖恺，后者正一副你叫一个试试的表情看着她，于是活生生地把小姐两字咽了下去。

文思看着镜子里那个在她头上龙飞凤舞的女人问道：“你这么怕他？”

女人笑了笑：“不是怕，服务行业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而且廖先生可是我们店的大客户，得罪了他可不值当，”女人接着说：“廖总公司的女员工每个月都会来一次，这是廖先生给她们的福利，不瞒您说，我们店消费一次可以抵她们小半个月的工资呢。”

女人轻轻托起文思的头发，继续说：“您真是好福气啊，嫁个这样的人。”

文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便沉默了。

女人放平了座椅的靠背，示意文思躺下，说：“您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另一边，廖恺坐在休息区闭目养神。今天将是他、文思和周娜三人阔别多年后的重逢，但心情却很复杂，一方面为这难得的重聚高兴；另一方面，又隐隐约约地觉得这次重逢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他拿出手机订下了今天晚餐的位置，然后在准备给周娜订酒店的时候却迟疑了。文思和周娜也有三年没有见了，她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干脆让她们睡一起得了。于是，他又打了个电话给慕雪，交待了一些公司的事情后，又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来到筑城的这些日子里，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过。他其实早已经厌倦了每天连轴转的生活。而在文思来的这几天里，他似乎又重新找到了奋斗的动力，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文思，为了他们的以后。

想到这里，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微弱的表情变化，被躲在一旁偷偷看他的两个小妹看见了。

“天啊，他居然笑了。”

“是啊是啊，第一次看见他笑诶。”

虽然声音很小，但廖恺却听得很清楚，他睁开眼朝两个小妹的方向看去，冲她们点头微笑，那两个小妹先是一怔，然后红着脸跑开了。

“廖恺。”文思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瞬间呆若木鸡。

眼前的文思仿佛变了一个人，精致的妆容，一头卷发柔和地附在她的双肩，虽然衣着有些不协调，但在廖恺看来，仍旧美若天仙。他赞许的点了点头，然后朝收银台走去。

老板娘笑眯眯地询问道：“还满意吧？”

“你亲子出马，能不满意吗？”

走出美发店，廖恺说到：“接下来是衣服。”

“今天要去见谁？”文思终于问出了口，从廖恺带她来这里的时候开始，她就意识到了廖恺所谓的特别安排肯定是一件什么大事情。

“放心，不是见家长。他们在昆明忙着呢，没空理我们。”

文思皱眉。很显然，廖恺又一次看穿了她的心思，这种感觉让文思越来越怕，过多的了解或者说过分的了解，会让一个敏感的人觉得极其没有安全感。文思再一次暗下决心，一定要改变这样的情况。

和廖恺走进商场的时候，文思还觉得奇怪，这个商场位于筑城中心，里面的顾客却寥寥无几。可当她发现这里的导购在接客之前都会把顾客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后，她才明白廖恺带她来的是怎么样的一个商场。她想起了刚和廖恺在一起的时候，那时的他们约会的常态就是麦当劳，逛街的常态就是各种折扣店，一个甜筒，一串糖葫芦都可以开心很久。虽然后来知道这一切都是廖恺演出来的，可是那种平淡的幸福确实真真切切的。而她却忽略了现在的生活对于廖恺而言，才是真正的常态。

她站在试衣镜前面，看着焕然一新的自己。米白色的过膝大衣，是廖恺挑选的。不得不说，他对于文思的了解早已经深入骨髓，什么衣服、什么颜色、长短大小、丝毫不差。

在一旁的廖恺点了点头，转身对店员说：“就它了。把旧衣服包起来。”

去机场的路上，文思一直沉默着。她不想再去问关于今天要干什么了，只是安静地认从廖恺的安排。而廖恺也没有讲话，只是是不是地用余光看着文思，琢磨着她的想法。

“晚上西餐怎么样？”他最终还是打破了沉默。

“好啊，你订了位置没？”

“嗯，你做头发的时候订的。”廖恺笑着说：“你就不好奇？”

“好奇啊。”文思看着车窗外说道：“只是不想问。刚才看了路牌，这是去机场的路。肯定是去接人，但至于接谁，到了就知道了，也没必要问。”

廖恺微笑点头，“不错啊，学会思考了。”

机场出站口如潮水般地涌出了一群人。或四处张望，或埋头疾走，或打着电话，或面无表情。周娜在这群人中格外显眼。黑色的长发如绸缎般垂下双肩，一袭黑色风衣把红色的双唇衬得格外红艳，墨镜下的面庞高贵而冷艳。

取到行李箱后她，快步朝机场的咖啡厅走去，临近咖啡厅时，她看见了廖恺和背对着她的文思。不自觉间，放慢了脚步。

“来了。”廖恺起身，向文思身后挥手道。

文思回头，看着那个一袭黑衣的女人，愣住了。

转而间，泪水灌满了双眼。起身朝周娜跑去，一把抱住她，哭着喊道：“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一举动，惹来了满场侧目。

周娜爱怜地抚摸着文思的头，说：“这个惊喜满意不？”

在众人的侧目下，廖恺上前结果周娜的行李箱，说：“进去说吧，你们这样让人误会了。”然后拉着文思，同周娜一起重新回到了咖啡店。

周娜取下墨镜的瞬间，廖恺和文思都愣住了。几年来，虽然三人都有了变化，但周娜的变化却十分惊人。

“你变性了？”廖恺用这句话准确的概括了周娜的变化，然后换来的是周娜砸过来的墨镜，他拿起周娜的墨镜嘟囔道：“原来只是头发长了而已。”

“你丫的......”周娜刚准备开口骂人，却被文思的笑声打断了。于是她打量起文思，面容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是穿衣打扮的风格却变了很多，她指着文思问廖恺：“你的杰作？”

“不然呢？”廖恺耸肩。

她又看了一眼文思的风衣，M牌。然后嗤之以鼻道：“有钱了不起！”

廖恺挑眉，回应道：“你也不差啊。L牌的大衣。”

当然不差，卖肉来的。周娜心里自嘲道。为了不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看了眼时间，然后敲了敲桌子，说：“您廖公子不会就打算在这儿给我接风吧？”

廖恺抬起手，示意服务员买单，然后笑吟吟地说道：“哪敢啊，咱们移驾呗？”

回市区的路上，两个女人在后座上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时不时地还笑得前俯后仰。廖恺在后视镜里看着文思的笑脸，心里庆幸自己没有给周娜订酒店，不然照这个状态，文思非得要去酒店陪周娜不可。他怎么可能会让文思离开他？

整个饭局下来，廖恺几乎没有说话，全程都是文思和周娜的声音，从大学聊到工作，从天南说到地北。他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文思，从再次见到文思开始，廖恺就没有看见文思这么笑过，心里对周娜的到来更是充满了感谢，如果不是她的到来，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文思这样的笑容了。

酒过三巡。廖恺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两个女人的话题。

“两位大小姐，咱们回家聊吧。店家要打烊了。”

“得嘞。”周娜豪爽地回答道。

“那我去买单，然后去停车场等你们，你们收拾完了就下来。”

文思微笑着点头，说道：“嗯，小心点。”

简单的一句话，让廖恺心里甜到了极点，“嗯哪！”

停车场内，廖恺刚准备上车，就被一个男人叫住了。他回头看着叫住他的这个男人，是他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于是礼貌地回应：“这么巧啊，刘经理。”

“是啊，和我太太一起来的，但是她有点累了，在车里睡着了，所以才没有来打招呼。”

“没事，大家都是朋友，不必这么客气。”廖恺客套地回答着。

“廖总一个人来的？”

“和女朋友，还有她闺蜜。在上面，估计快下来了。”

“哟，廖总的女朋友，以前也没有听你提起过，我今天得看看是什么样的女......”

文思和周娜刚出电梯，就看见了廖恺和一个陌生男人在聊天，刚走出去两步，文思猛地停下了脚步，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那个陌生的男人，气得浑身发抖。在一旁的周娜从文思的表情里明白了这个男人是谁。

“王八蛋！”周娜的声音响彻了停车场。

廖恺一惊，连忙回头。周娜一脸愤怒，文思一脸冷漠，而两人的视线都越过了他，直勾勾地看着他身后的那个男人。

周娜一个箭步冲上前，对着那男人扬手就是一巴掌。

“刘玮，你个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