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婆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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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鸣凤乔

公婆回来了，近十年公婆都是在女儿家住。

头五年在大女儿家，那时候大姑姐家在省城火车站附近开了一个早餐馆，小本经营，雇人干就剩不下太多的钱，公婆心疼女儿，就过去帮忙，这一帮就是五年。

后来小女儿家新买了房子，打算开一个麻将馆。小姑子两口子上班没有时间照顾，再加上孩子上高中，没有人做饭，想让公婆过去帮帮忙。

小姑子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她跟我商量：“嫂子，让爸妈到我这帮忙可以吗？如果你同意就去，不同意也不强求。”

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说同意，好像嫌弃公婆，巴不得让他们走似的；说不同意，小姑子又会不高兴，因为她家缺人手啊。

所以我最后说，这件事我无所谓，一切随老人的意愿。

老人的意愿是欣然前往。公公说，一共有三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有需要就到哪家去。

时间很快，又一个五年过去了。公婆在小姑子家也呆了五年，外甥前两年考上了大学，今年小姑子的麻将馆也打算不干了。

公婆再在那里住没有什么意义了，再说总在姑娘家住，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毕竟不是那么回事。小姑子的公婆也年纪大了，也正打算去儿子家养老。

所以公婆回来了。还好，不偏不向，每一个女儿家住了五年。

作为儿子儿媳，我们首先表态：欢迎他们到我家来住。因为儿子的家也是父母的家，做父母的住自己儿子家是天经地义的。

公公说不来我家，他说距离产生美。我笑着问他，是不是微信朋友圈看多了。因为他以前是说不出如此动听的话的。

他们不来我家，就得回镇上老房子住。老房子已经空了十年了，好多地方需要修葺。老公跟我商量说，给他们拿一万块钱的安家费。我没意见，老公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孝顺父母天经地义，这钱应该出，自己平时省吃俭用一点什么都有了。

公婆是一周前通知我们要回来的，我计算着他们回来的时间，计划着怎么去火车站接他们。每天的谈话中，总是有意无意地谈到他们，当然都是过去发生的事情。

老公问我：“你是不是也想他们？”

他把我问住了，我认真地想了想，最后确定是真的有些想他们。

进张家门已经二十三年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怎会没有感情。

我以为除了我自己亲生的父母，我不会真正地去想他们的，事实却不是这样的，老公作为旁观者都看出了我的真实内心。

这二十多年，也有很多曲折。前五年我和老公过着牛郎织女一样的生活。他在部队，我领着孩子生活在娘家。后来我和老公开了一个加油站，我们吃住就都在加油站了。真正和公婆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

2009年冬天，我生病了，开始卧床全休。不能上班，不能做家务，加油站也承包出去了。

家里的活计都落在了婆婆的身上，还好那时候婆婆还不到六十岁，这些活还能够承担。只是家里有一个生病的儿媳妇，难为她了，想到这些我心里隐隐地难过。老公说，你别想多了，婆婆也是妈，她不会嫌弃你的。

从那之后我变得有些卑微，力所能及的活我都自己去做。当家里就只有我自己的时候，我会偷偷地把衣服床单洗了，婆婆问我，我就说是老公洗的。

有一次，婆婆和她娘家的亲戚打电话，哭着说：“别难过，咱俩一样的命不好，都有一个生病的儿媳妇。”看来电话那端的女人也在伺候一个生病的儿媳妇。

听到这个电话后，我的内心变得很沉重，我曾经何等骄傲，如今变成别人眼里的累赘，心里很忧伤，感觉生不如死。

但是面对大家的时候，我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表里不如一，像一个天才的演员。

转一年，2010年的秋天，大姑姐家打算去省城创业。那时候，我已经手术十个月了，恢复得也不错，虽然还不能上班，不能干重活，但基本上没啥大问题了。

公婆要走之前也问过我，他们走可以吗？这时候我由于生病，大脑总像缺一根弦，傻傻的。我还是没表态，他们去留随意，我并不介意他们住在哪里。住在我这里，我帮不上他们，只能给他们徒增麻烦，走对他们应该是更好的选择。最后他们还是走了，大姑姐家太忙了。

邻居有好事者问我：“你婆婆怎么走了呢？她怎么忍心把自己生病的儿媳妇扔下就不管了呢？要是生病的是她自己的女儿，她可不会一走了之的。”还有人说：“帮女儿家赚钱比儿媳妇的性命还重要。”

听到这些，我的心里有点乱，很烦，感觉很没有面子，感觉自己就像一根草芥不被人重视。我讨厌那些嚼舌根子的人，尽量远离她们。

回到家我把这些话说给老张听，老张说，你别听他们瞎说，他们是在挑拨离间。

我一想老张说的有道理，他们是在挑拨离间，他们太讨厌了，唯恐天下不乱。

十年了，我病了十年，公婆也走了十年。如今他们要回来了，我有很多话要说，却无从开口，总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不管是正理还是歪理，总得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才能分出胜负。但我很不幸，永远也没有，所以我很寂寞，只能自说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