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无极》：一部东方韵味的希腊神话儿童片
再看《无极》：一部东方韵味的希腊神话儿童片
初看《无极》，正值国人多已看完骂得正俏的时候。可能受了这方面的舆论影响，我的观片心态仅是出自于好奇。看完的第一反应是在电影院里睡得真香。至于情节，呵呵哒。后来，我记住了把这部电影成功剪辑为恶搞视频的鬼才“胡戈”，同时对挂着“陈凯歌”三个字的电影均免疫。不料过了十年，我在百无聊赖的情况下，又回顾了一遍此片，竟然觉得拍得不错，并非如网络上诋毁的一无是处。
首先谈一下影片名字的来历：“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此出自《道德经》二十八章，意谓已知“白”，则可守着“黑”，这样可找到产生宇宙的公式。用这个公式，“常德”一般就不会产生偏差，可上溯到“无极”（宇宙诞生之时）的状态。说简单点就是：只要一个人明白了社会生活的基本规律，就能常常保持理性，知足常乐，而且能够从中思索出人生的哲学意义。那么陈凯歌思索出的人生哲学是什么呢？
“坚持不懈的与命运抗争”——与《指环王》同样的主题。但《无极》是模仿失败的，抛去影射背景、故事情节、声效音乐、特技制作、演员功力不讲，单《指环王》线索分明，叙事合理，将人性中善恶交织、互相争执，在险恶的环境中苦苦求生、追求光明和信仰的愿望通过一个魔幻世界表现得淋漓尽致。而《无极》看完，只能令人联想到它似有这方面的含义，绝对称不上“珠玉”，只是“赝玉”。
它“赝”的是诠释个人意志和行为与命运、神预发生冲突后选择反抗的希腊神话。影片中的四个主演，一个个都沾染着希腊神话里的人物影子。
先谈谈本片的男主角“昆仑”，他身份寒微卑贱、性格粗憨木讷。但武艺高超，像极了希腊神话中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这个身为天神和忒拜国王后的私生子，从一出生就被嫉恨的天后欲图毒害。然天生异禀，力大无穷，还在襁褓时就轻轻松松掐死了赫拉派来的两条毒蛇。后降伏巨人、火烧九头蛇、勒死食人狮、完成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十二功绩，实现了占卜者提瑞西阿斯在他童年时代所下的寓言：“赫拉克勒斯长大以后，将杀死陆上和海里的许多怪物；他将战胜巨人；在他历尽艰险后，他将享有神衹们的永久生命，并赢得青春女神赫柏的爱情。”这与影片中的昆仑被满神预言“将成为鲜花盔甲的新主人并赢得最美丽的女人倾城的爱”有异曲同工之妙。
昆仑最初是个意识混沌、迷茫无措的奴隶，他跟随大将军光明，只是源自“有肉吃”的满足，但他在完成一系列主人交代的任务过程中逐渐对自身产生了认知，特别是通过同乡鬼狼的启发，昆仑身上的奴性也逐渐消退。当他没有完成光明下达的杀掉倾城的命令，被主人气愤地抛弃：“从哪儿来到哪去，我不要你了！”昆仑第一次产生了思索：“我发现我无处可去。”后来他冻僵在冰天雪地里又被鬼狼救醒，得以回顾曾经的民族历史，他看到母亲小妹和父老乡亲都惨死在无欢的火箭下，昆仑品尝到了仇恨的味道，燃烧起复仇的火焰。他轻蔑地看着同为雪国人却选择苟且偷生的鬼狼，毅然踏上手刃无欢的道路。这一刻，他已经成为一个拥有独立意志和抗争意识的男人了。
昆仑回到海棠精舍，面对倾城要他帮助挽回本该属于自己却错加与光明的爱情时，他没有迟疑。后当他得知光明中了圈套，害得倾城也再遭俘获的消息，他急忙找到光明，要他和自己一起去救倾城，光明懦弱和屈服的表现，使昆仑觉得这个主人已经不配再拥有代表“至高荣誉”的鲜花铠甲，而自己的刚毅、勇敢才配得上倾城的信任和爱。他穿上了盔甲走到倾城面前，说自己才是杀王的人——自己才是真正爱她、懂她、尊重她、怜惜她甚至愿意为她牺牲性命的人——昆仑的形象，已高大巍峨如原上大山。
韩国影星张东健，演昆仑演得入木三分，得到了广大观众的认可。因为他贴近生活，贴近我们。我们都曾如他一般，单纯怯懦得宛如受控于他人言论和思想的奴隶，直到找寻到了自己心中的“渴望”，才学会了踏实坚定、孔武有力的“跑”！
再看《无极》：一部东方韵味的希腊神话儿童片
说说倾城，这个拥有着倾国倾城的绝代风华却永远得不到真爱的薄命红颜，并不是一个令人同情的形象，反而让人有点觉得自作自受。因为这一切都建筑在合理交易的基础上，颇像现在为走捷径牺牲色相去攀附权贵的年轻女孩。幼年时的倾城因饥饿与女神做了笔生意，以自己本该得到的“真爱”为代价，换取了绝色美貌和奢华生活以及最强男人的宠幸，满足了她强烈的虚荣心和享受欲。但她身边的人没有一个真心对她。北公爵带着浩荡的军队前来发难，自私猥琐的王竟要她宽衣解带来拖延时间等待救兵。倾城在房顶上大喊：“想看我这件袍子下穿的什么吗——那就杀了他！”手指国王，嘴含冷笑。后被身穿鲜花盔甲的昆仑所救，逃到悬崖时却手持匕首，勒令昆仑离开：“跟过王以后，我受够了男人……我再不会跟任何人好！”从这句话中，可以品味出倾城的哀怨，她以为任何靠近她的男人都只是将她看作玩物。所以她轻佻放荡、过河拆桥。直到目睹昆仑为了换取她的自由答应无欢的要求跳下悬崖，倾城第一次享受到了“被爱”，而她也第一次愿意去相信“爱”。
倾城在某种地方很有潘多拉的意味。潘多拉是希腊神话中人间的第一个女人，意为“具有一切天赋的女人”。火神给了她俏丽的外型；雅典娜教她学会装扮自己；赫尔墨斯教会她说甜言蜜语；美神赋予了她一切媚惑男人的魅力；而宙斯又命令每个神仙都送给她一件危害人类的礼物。并将她嫁给普罗米修斯的弟弟为妻。潘多拉来到人间后，就预示着她要给世人带来一场浩劫。因为那个装满了灾难的盒子必定要打开。当她的丈夫欢天喜地接纳了她，并令她感受到了幸福。于是她违抗了宙斯的命令，在没有亲自奉给“先觉者”普罗米修斯前就打开了盒子，将疾病、癫狂、灾难、罪恶、嫉妒、奸淫、偷盗、贪婪全部放出。当唯一的亮光--希望从盒子中探出头来的时候，吓坏的潘多拉却将盒子关闭了。所以希望只能留在人们心中……
《无极》中的倾城，她若非对追求“真爱”的心未死，也许并未觉得有多大痛苦。当被俘的她踏入无欢给她定制的金丝鸟笼时，计上心来，款款卧倒，对着无欢香肩裸露，巧笑嫣然：“我们今天晚上难道就在这里歇息？”无欢慢慢上前，伸出左手，放在倾城的面庞上空，口出嘲讽：“你以为我真的是打算要你做我的北公爵夫人？！”顿时刺伤了以美貌足可颠倒众生而自负的倾城，她拔出匕首，抵着无欢咽喉，却无法用力一分。因为无欢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剜着她的心：“你应该感谢我，若不是我，你一辈子都尝不到被爱的滋味……可惜你爱错了人，你为了自己，牺牲了他的性命……”倾城抛出匕首，呜咽出声，在这一刻，她也许会悔恨自己年幼时候所作的那场交易。可惜这个内心复杂，外表如花的角色被表演水平还流于表面的张柏芝塑造得太过肤浅俗气，还流露许多风尘气。
其次令人觉得可悲的就是大将军“光明”。这个在原著里精心塑造的正面人物，碍于日本演员真田广知的自身能力，这个角色生生被毁。
光明是王的爱将，骁勇善战，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甚至连“目无下尘”的无欢也承认：“有你在，我永远是二流角色……”当他接到线报，王宫有难，需前去营救却遭刺客击伤，无奈托奴隶昆仑身穿鲜花盔甲前去相救。后与坠崖未死的昆仑重逢，一同前去搭救倾城，却为讨佳人欢心，将昆仑的功劳集体贪揽在自己身上。他自负跋扈到连神都不屑的地步，他敢和满神打赌：赌自己千里救王的结局。如果赢了，满神则实现让他永远不败的承诺；但若输了，他将来就会留下伤心泪，直至死亡。但是光明发现，自己在一步步承认输家的身份。他开始嘲笑满神：自己根本没有杀王，杀王的是自己手下的奴隶。狡猾的满神却说：我曾说是鲜花盔甲的主人杀了王；光明依旧不肯放弃，他又要进行赌约，赌他将会得到倾城的爱。满神猫戏耗子般笑着答应，随后光明果然尝到了伤心的滋味，因为他爱的女人终于还是离开了他，爱上了自己手下那个一直被他呼来喝去的奴隶昆仑。最终，光明果然没有逃脱满神的诅咒，当他被无欢用刀刺中胸口时，重重倒下，海棠花弥漫飞舞，果然成为了祭奠他亡灵的纸钱。
光明的故事宛如希腊神话中俄狄浦斯“杀父娶母”悲剧的再现：俄狄浦斯是忒拜国王拉伊俄斯的儿子，在他还在母体的时候，神谕就对他父亲预言说，这个孩子将来会杀父娶母，是个不吉的人。因此俄狄浦斯刚一出生，就被父亲扔到邻国的野外，被牧人收养。长大后的俄狄浦斯在去忒拜王国的路上因与一辆马车的主人发生争执，愤怒出手，打死了马车的主人。结果验证了神谕，他在无知的情况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到达忒拜城后，俄狄浦斯凭借智慧和勇敢，解答出了狮身人首的怪物斯芬克斯所出的谜语，成为解救忒拜城的救世主，得到了奖赏：成为国王，并娶新寡的王后为妻。再次验证了神的预言，最后当他在追查前任国王遇难一事时，发现自己无论再怎么反抗、逃避，都无法改变这悲惨的宿命，他绝望地刺瞎了自己眼睛，放弃王位，选择了长期的自我流放……
最后提下无欢——有人说这个角色被谢霆锋演坏了，我觉得他除了被导演要求用那种软得渗人的腔调说台词外，演技可圈可点的。从无欢的出场——快速而不急切、稳重而又飘逸的背影在两旁黄金圣斗士般的场阵中出现，就格外引人注目。当他坐在椅上，嘴角抿起，微眯双眼，以一副嘲弄和不屑的神情注视着王宫高顶上的王时，一个少年得志的枭雄形象立刻呼之欲出。当他看到倾城以美色征服了自己率领的数十万大军，面不改色，微微一笑，风度十足地用金手杖表示赞许（此节我也确实大笑出声，为那个忽然由食指转变为大拇哥的道具），可见他心思精细和胜券在握。
无欢之坏，不用赘言，他到底爱过倾城吗？当然不爱，他的执着只是一种占有欲而已。
一个小男孩，为了一个馒头被抢而恼羞成怒、记恨多年，其心胸狭隘堪称绝代！在他的心目中，自己的尊严高于一切，不容他人挑衅；自己的需求重于泰山，不容他人抗拒。一旦被挑衅，一旦被抗拒，他便不容置疑地剥夺对方的生命与自由。如无欢剿灭雪国人之前，曾在人群中看到了昆仑的妹妹，他定定望住，蹲下柔声道：“你愿意做我的奴隶吗？”那刻儿的眼神迷离执著，也许是因为他想扭转曾经被拒绝的历史，但雪国女孩狠狠出手，无欢腮旁被梳子刮出了血痕，他冷笑着发出屠杀的号令。这倒颇像希腊神话中的哈迪斯，统治冥府，冷酷自私。一旦看中眼目中的喜悦之物，便不由分说抢入冥府。在艺术作品中，哈迪斯的形象是一个坐在宝座上的强壮的成年男子，手握两股叉或权杖，身旁有时站着他的妻子珀耳塞福涅。而他的这个妻子，便是他从大地母神那里生生抢来的。
再看《无极》：一部东方韵味的希腊神话儿童片
总而言之，《无极》思想性还是有的。限制在导演欲表达的观点太过笼统和剧本结构的散乱，在短短两个小时内，观众无法给这黄皮白瓤的商业片买账，更无法信服官方所谓耗费３．４亿元的成本宣传。所以，什么都不用多说了。毕竟，在眼下烂片垄断电影院的背景下，《无极》毕竟诚意十足——起码能作为寓言故事的儿童片，好好教育小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