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
这是云国一个奴隶市场,虽说朝廷早有禁止奴隶交易的规定,但有需求就有市场,活不下去的人需要卖,各种各样理由的人需要买,有利可图就有人做。
清晨,马上就要来人了,许多奴隶都被带了出来,有男孩、女孩、还有一些成年男子,留待“客人”们挑选。幽兰和几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带着沉重的脚镣,被赶向自己的区域。她们穿着破烂的衣服,脸和露出来的皮肤都脏兮兮的。
“一会儿有人来买我们,你们要往后边退,不许朝前挤!知道吗?”几个稍微高些的女孩自动团结在一起,对着幽兰和几个矮小一些的女孩威胁道。
“我……我知道了……”幽兰害怕地后退两步,低着头回答。
很快就来人了,但连续几个都是买男孩的,毕竟一样是干活的话,男孩子更有力气,而且女孩儿卖的价格非常贵,也是因为她们不愁卖不出去,卖不出去大不了养两年,稍微大一点就可以卖到青楼了。所以,她们要抓住每一次可能脱身的机会,不管是做婢女还是给穷人当童养媳,都比青楼下场好。
就在这时,一个青年走了进来,他形体修长,虽面色苍白,眉宇间却隐含英气,身上是一身的绫罗长衫,一副富家公子模样。
这里负责的售卖者一愣,上前招呼道:“这位公子也是来买奴隶的吗?怎么没叫管家来呀?”
“挨不过母亲,要买个女的冲喜,信不过别人的眼光,就自己来看看。”公子说话声音略有些无力。
“哦!”售卖者眼睛一亮,知道来大生意了,连忙向女童这边挥了挥手:“快过来,让这位公子看看!”
“哗铃铃”的一阵声响,之前威胁和被威胁的女孩们都抢着上前,戴的脚镣带起了一片烟尘,还有人在推搡中摔倒,让脏兮兮的身上更是布满了灰土。那些被威胁的女孩儿也都向这边冲来,毕竟这是关乎将来的事,所有人都会抢着上前,大不了之后挨顿揍,没人把威胁的话放心上,除了幽兰。
幽兰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等到售卖者再次朝她挥手的时候,才怯怯地挪动脚步上前。
“嗯……”公子没有看那些充满期待的女孩儿,而是一眼就看见了幽兰。
“她叫什么名字?”公子问道。
“她叫幽兰。”管理者说道,“公子真是眼光独到,这丫头可是这批货里最漂亮最聪明的了,当然价钱也贵一些。”
“哦?多少钱呀。”公子问道。
“一百两银子,公子也别觉得贵,这样的姿色卖到青楼也得这个价,当然公子如果要别的,会便宜很多。”售卖者说着常见宰客的话术,其实就算卖到青楼,顶多也就十两银子而已,有些还卖不上。
但他的话让众女孩儿们再度产生了希望,毕竟谁也不相信这位公子会出一百两买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
“那就她吧。”公子很随意地说。
“好,您要哪个,价格还可以商……啊你说什么?”售卖者预备好的话讲出一半,才回过神来,顿时又惊又喜,而其他女孩儿则失望至极。
公子随手取出一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好好好!公子还需不需要别的,你看我这里这些女孩儿可个个都是美人坯子,您看您冲喜不行就多冲几次?”售卖者赶紧往上摞货。
“不用了,就她一个够了。”公子脸上显现出不耐烦的神色。
“好,您什么时候需要了再过来,我给您优惠……”售卖者一边说着,一边给幽兰打开脚镣。
就这样,幽兰在众多女孩儿羡慕的眼神中被买走了。
“你叫幽兰?是怎么到这里的呀?”回去的路上,公子和幽兰闲聊。
“是父母双亡,被亲戚给卖到这里的……”幽兰低着头,却禁不住偷眼去看公子。
“我叫杜若,你也不用担心,我身体不好,母亲让我娶妻冲喜,但我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等你长大些,如果不愿待在这里,我可以给你银子,让你找称心的人嫁了。”公子说道,“但现在的戏还是要演足,不能让我母亲看出端倪,你可能还要吃些苦。”
听着杜公子的话,幽兰心里泛起丝丝缕缕的温暖,她看着杜若,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你认字吗?”
“认得,我父母教过我。”幽兰说道。
“那还不错,如果不认字,以后离开我家,想要谋生就更难了……”
走了大约两刻钟的时间,两人在一个大宅子前停了下来。
“这就是我家了,你看门上两个字,就是杜府,可要记住了,别走丢了找不到家。”杜若笑着说。
“家?”幽兰心里想着,眼睛看着,对这个陌生的“家”充满了期待。
“我让你娶妻冲喜,你怎么找了个小丫头?”
杜府大厅,一位老太太坐在堂上,瞥了幽兰一眼后,皱着眉向儿子问道。
“这个挺好的呀,感觉她很聪明伶俐,儿子很喜欢。”杜若说道。
幽兰虽然换了新衣,洗了澡,但黑瘦的皮肤,怯懦的神情,还是一时改变不了的。
“她一个身份不明的野丫头,哪里配得上我们杜家……”
“咳咳咳……”
老太太还想说什么,被儿子的咳嗽声音打断了,她皱眉看了一下幽兰,叹息一声:“唉!你喜欢就好……休息去吧,走了那么远,也累坏了吧。”
“是,孩儿告退了……咳咳。”杜若转身走去,幽兰这时却不知哪来的勇气,上前扶住了杜若的手。
杜若笑着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过了第一关,杜若和幽兰的心情都好多了,回到杜若房间,杜若笑着说道:“幽兰,你刚才表现的不错,这几年你就受些委屈,等以后想嫁人了,我再给你安排……”
“公子!”幽兰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幽兰,你这是干什么?”杜若一愣,连忙去扶她。
“幽兰受公子大恩,愿一生追随公子,侍奉公子,求公子不要赶我走……”幽兰眼睛含泪,楚楚可怜地说道。
“哈哈哈哈……”杜若笑了起来,扶起了幽兰,“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以后想要走就走,不想走就留在这里,我没有赶你的意思。”
“公子……公子说要娶我冲喜,既然娶了幽兰,幽兰就是公子的人。”幽兰红着脸,却依旧坚定地说道,“幽兰虽然不懂儿女之情,但也知道言必信,行必果。”
杜若依旧微笑着:“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冲喜吗?”
“幽兰不知……”
“我得了不治之症,找过当世名医诊治,都无能为力,母亲让我娶妻冲喜,我虽然知道是徒劳,却不忍违逆她的好意。”杜若说道,“短则三年,多则五载,我就会死去,那时你又该怎么办呢?”
“我……那我就和公子一起死!”幽兰脱口而出。
“你胡说什么!人是为自己而活,怎么可以自己寻死?”杜若冷下脸来,“你年龄小,还不懂事,以后记得不要说这种话,更不要这样想,知道吗!”
“我……我知道了……”幽兰低下头,把想法埋进心里。
“过些天母亲可能就会安排娶亲仪式,到时候你就是我杜家名义上的媳妇了。”杜若说道,“我之前有一任妻子,在三年前就病故了,如果不是母亲催促张罗,我也没想再娶,所以你进我家门,也只是个仪式而已。”
七天后,杜府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娶亲典礼,幽兰和杜若拜过天地,成了名义上的夫妻。
“夫君,我们开一些医馆和药铺吧,毕竟这是每个人都需要的,赚钱不愁,而且我也可以跟着学学。”幽兰对杜若说道。
“你看着安排吧,我们这两年产业萧条,说实话,我和母亲都不是做生意的料,靠我爹留下的老本吃了这些年,我爹去世后,确实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杜若说道,“家里还有几家当铺,你看挑两个不赚钱的,改成药铺吧,母亲那里我去说。”
“多谢夫君。”
“幽兰,没有外人的时候,不用叫我夫君。”
“是!夫君……”
就这样,幽兰开始学习经营,没想到在她的管理下,生意还真是井井有条地发展起来了。
幽兰有事没事,就在医馆药铺里学习,府里的人都知道,她是打算学好了医术医治杜若,杜母看在眼里,也是暗自点头,再加上幽兰乖巧懂事,又因为饮食起居适宜,渐渐出落得亭亭玉立,貌美如花起来,很让杜母喜欢了。
可杜若毕竟是当世名医诊治过的,幽兰经过学习之后,也发现自己丈夫的病确实难以下手,只能通过药物进行一定的调理,是无法彻底治愈的。
杜若的身体一天天变差,幽兰和杜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杜母病急乱投医,几次劝杜若再
纳妾冲喜,都被杜若拒绝了,幽兰这些年又一直没有怀孕,婆媳关系渐渐紧张起来。
转眼,幽兰来到杜府五年多了,这天清晨,幽兰刚刚醒来,就发现杜若的不对劲,他的面色苍白,却只有颧骨红彤彤的。
“假神!”幽兰心里一惊,赶忙一边穿好衣服,一边大喊起来,“王管家,少爷身体有恙,快去请老夫人!”
“幽兰……你怎么啦?”杜若醒了过来,深吸了口气,“我感觉今天身体好多了,想喝点鸡汤……”
这时,门开了,一个矮胖子走了进来,看了下杜若和幽兰:“夫人,是去请老夫人吗?”
“对,王管家,你去请老夫人过来,再去叫厨师炖点鸡汤送过来。”幽兰吩咐道。
“好的,我这就去……”王管家眼睛在屋里扫了一眼,答应一声出去了。
“幽兰,我是要不行了吗?”杜若问道。
“没有……”幽兰强忍着泪水,努力翘起嘴角,“你身体很好,一会儿喝点鸡汤,我带你去院子里逛逛,后院的桃花开了,很美的。”
“有你美吗?”杜若微笑着,“我看你就够了……从你来了以后,我感觉我的生命都有了色彩,幽兰……这些年辛苦你了……我走以后……照顾好母亲……”
“夫君……”幽兰热泪盈眶,“下辈子,你还会娶我吗?”
“缘定……三……生……”杜若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夫君!”幽兰赶紧去摸杜若的脉象,却是已经摸不到了。
“咣”的一声,门开了,杜母颤颤巍巍地进到屋里,看到了没了气息的杜若,顿时呆在原地,紧接着“呃”的一声向后摔倒。
“老夫人!”幽兰连忙上前扶住了杜母,却被杜母的身体带的一起倒在地上,她只来得及用胳膊垫一下杜母的头,使她的头没有直接摔在地上。
她努力爬起身来搀起老夫人,把她搀扶到一边的靠椅上,然后一边给杜母掐人中,一边呼唤家里的仆人,可仆人却不知为何,居然没有一个人回应。
就在这时,传来了管家的声音:“少爷,鸡汤来了!”
幽兰抬起头,看到王管家捧着鸡汤进来,他的身后,是十几个家里的仆人。
“嗯?你们什么意思?”幽兰纵使万般悲痛,此时也不得不强压下心里的难过,她看得出来,这些人似乎来者不善。
“夫人,您叫做的鸡汤来了,把这鸡汤喂少爷喝下去吧,喝下去少爷病就好了。”王管家上前一步说道。
“你没看少爷已经过世了吗!”幽兰脸色像冰一样苍冷。
“少爷没有过世,您喂少爷喝鸡汤,然后我再找个郎中瞧瞧,也就是了。”王管家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请夫人喂少爷喝汤!”十几个仆人忽然异口同声地齐声喊了起来。
“你们!”幽兰此时再笨也知道有鬼了,她用手接过药碗,却是直接松手扔在地上。
“呲”的一声,鸡汤落地发出怪异的声响,地上的石砖渐渐变黑了。
“夫人,你居然用鸡汤毒死少爷!”王管家忽然戏精一样换上大怒的表情,“快叫醒老夫人,让老夫人发落!”
“你!”
幽兰气坏了,正要发火,却听王管家又说道:“幽兰,我知道少爷这些年身体虚弱,一直没动你,你要是识相,就来做我的小妾,我们一起毒死老夫人,共享这杜家家产,你若是不识相,哼哼!当初你没有被卖到青楼,我却是要给你补上,然后再去青楼光顾你……”
“恬不知耻!”幽兰气得怒发冲冠,几乎要昏厥过去,“你以为这世上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王管家冷笑着说道,“你不过是个贱婢,还梦想攀杜家高枝,你要是不识相,我可……”
“若儿……”就在这时,杜母在椅子上悠悠醒转了。
“老夫人!”王管家再次变脸,原本狞笑的样子忽然变成了惊怯交加的表情,声音颤抖,幽兰甚至看到他的眼睛都湿了。
“老夫人!少爷被夫人喂完了鸡汤,就……就去世了!”
“我儿!我儿怎么了?”老夫人依旧不敢相信。
“少爷!少爷死了!是喝完夫人给熬的鸡汤死的!”管家一边说着,一边脸憋得通红,真在眼角憋下泪来。
“鸡汤?”杜母转身看去,正看见地上的汤碗和发黑的地砖痕迹。
“你……你这贱人!你毒死我儿子,我儿子哪里对不起你?他花了一百两给你从火坑救出来啊!你为什么要杀他呀……”杜母顿时痛哭起来。
“老夫人,报官吧!”王管家很及时地提醒道。
“报官!报官!一定让这个贱人血债血偿!”杜母咬着牙说道。
就在这时,外面居然已经有几个差人过来了。
“有人报官说杜府有人谋杀亲夫,我们是来带走犯人的。”为首的差官说道。
“就是她!就是这个贱人!她害死了我儿子啊!”杜母看到了主心骨,也没想官差为什么来这么快,连忙上前用手指着幽兰骂道。
“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我不是犯人。”幽兰说道。
“是不是犯人可由不得你!”差官不分青红皂白,把镣铐给幽兰戴了上去。
“看来这差官甚至县太爷都被王管家收买了呀!这时候先不能和老夫人解释,如果解释清楚了,老夫人反而容易有危险,一切到公堂上再说!”幽兰拿定主意,也就不再多说,直接被押送到公堂。
“民女幽兰,你婆婆状告你谋杀亲夫,你可承认?”公堂之上,县太爷沉着脸质问。
“民女无罪,我夫君杜若是因旧疾而死。”幽兰说道。
“你这贱人还敢辩驳!你杀了我儿子……”听了幽兰的辩解,杜母顿时暴跳起来,“我儿子当初救你出来,你……”
“公堂之上禁止喧哗!”县官一拍惊堂木,“再敢咆哮公堂,大板伺候!”
“威~武~”两边的衙差很配合地威吓起来。
“大人,若是民女毒杀亲夫,我夫君口中必然有毒药,您可叫验尸官验证一下便知。”幽兰转头又对杜母说道,“婆婆,你可还能回忆起来你晕倒前,屋里是什么场景吗?”
“这……”杜母这才冷静下来,对呀,进门前,自己儿子躺在床上,怎么晕倒再醒来,地上就多了个毒药汤?而且自己还是幽兰叫过来的,难道她叫我过来,让我参观她毒杀我儿子?
“民女休想狡辩!来人呐!大刑伺候!”县官忽然大喊一声,把杜母都吓了一跳,她连忙说道:“大人……等验尸官验证一下不迟……”
“放肆!我需要你教我审案吗?”县令再次一拍惊堂木。
“大人!”幽兰忽然开口,“您的父亲经过一个月前的医治,现在身体如何?”
“这……”县令一愣,“我父亲……大胆!公堂之上,哪可言什么私情!”
“恕民女直言,令尊身体虽然暂时恢复,但这病难以根治,必须每月按时复诊和调理,民女怕万一死在堂上,耽误了令尊的治疗。”
“这……不劳你操心,难道除了你杜家医馆,城里就没有别家医馆了吗?”
“医馆有好几家,但药材却以我杜家药铺种类最丰富,而且品质最好,城里医馆没有不在我家抓药的。”幽兰说道,“眼下我杜家产业一直是由我经营,若是我死之后,被唯利是图的小人掌控了家产,把药铺药材以次充好,自然会影响全城百姓的治疗,也包括大人令尊。”
杜母此时才被一语惊醒,不由看向旁边的王管家,却见此时的王管家却老神在在的样子,仿佛胸有成竹。
就在这时,有仵作进来禀报:“报大人,死者杜若口中确实有毒药残存,是砒霜。”
县令在堂上却没有应声,想必是在权衡。
幽兰听到仵作的话,顿时大怒,“一定是这仵作被买通,把鸡汤灌进我夫君嘴里,眼下总不能剖腹再验,而且就算验了,他也可能再度作弊。”想到这里,幽兰说道:“大人,我家的信石(砒霜)都经过精细审度,进货与售卖数量都有账本。信石是外用蚀疮用的,绝不容许个人购买,就算是大夫,购买量也有限制,大人可去我家药铺查验一下,进货量与售卖和剩余量对不对得上。”
王管家见证据有利的情况下,县令居然迟疑了,顿时忐忑起来:“大人别听她胡说,这女人……”
“我让你说话了吗!”县令又拍了一下惊堂。
“大人,我家夫君过世之前,就对大人的照顾十分感激,特意让我提三千两银子,交给县衙用以赈济本县穷人,以报答大人的恩情,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去取,就被小人诬陷,押了过来。”关键时刻,幽兰放出绝杀。
一听这话,县令顿时下了决断:“大胆奴才,诬陷主人,见利忘义,意图私吞主人家产,证据确凿!来人啊!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这句话等于判了王管家死刑,等差人将王管家往外拉时,王管家才反应过来,顿时嚎叫起来:“大人呐!你不能打我呀!你可是收了我银子的呀!”
“这小人丧心病狂,连本官都敢诬陷!再加五十!”县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恶狠狠地下令。
公堂外面,“乒乒乓乓”的板子声伴随着王管家“哎呦~哎呦~”的哀嚎声,形成了让人心旷神怡的节奏。
“咳!那个……弟妹快快请起,啊,还有老夫人,快给老夫人搬把椅子……”县令忽然露出了笑脸,变脸功夫几乎不弱于王管家,等衙役把椅子搬过来,让杜母在侧面坐下,又给幽兰除去镣铐,县令才说道,“杜兄弟去世,我真是肝肠寸断,这小人来告状时,我就觉得是他在搞鬼,但官府有官府的程序,对不对?程序没法儿不走,但也就是走个程序而已,就算弟妹你一句话不说,我也会查明真相,还弟妹清白……”
“大人公正廉明,我们自然心里有数。”幽兰冷笑着说道。
这时,差人进来禀报:“报~大人,打了三十大板,犯人就受刑不过晕过去了,是用凉水泼醒继续打,还是……”
“不用泼了,直接打完了得了!”县令在说“完了”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是!”差人领会意思,退出去后,又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音。
一阵虚情假意的客套之后,幽兰搀扶着杜母离开了公堂,路过院子,看到了还在受刑的王管家,他的腰腿部位被打得扁塌塌的,骨骼碎裂,明显是活不了了。
回到家里,老夫人终于按耐不住,痛哭流涕起来:“幽兰……婆婆冤枉了你,婆婆糊涂啊!”
“这也不能怪您,都是王管家从中挑拨,眼下还是处理夫君的后事要紧。”幽兰说道,“家里的仆人也得遣散后重新雇佣,县令那里还要送三千两银子过去,要做的事还不少呢。”
转眼又是一年,幽兰将杜家产业处理的井井有条,只是赶上云国大旱,城里渐渐多了许多穷困潦倒的灾民,幽兰嘱咐医馆药铺,对患病的灾民免费义诊,但杜家毕竟个人家族,资产有限,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却是官府的责任,而各地官府呢,却迟迟没有动作。
这天,幽兰在院里望着桃花发呆,忽然有仆人来报:“夫人,门外有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指名要见夫人。”
“见我?”幽兰问道,“是想要钱粮吗?”
“他不肯说,只说要见夫人。”
“那让他进来吧。”幽兰说道。
过了一会儿,仆人带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精瘦男子。
“夫人,那人带到了。”仆人说道。
“你要找我?所为何事?”幽兰问道。
“你就是幽兰?”男子呆愣愣地看着幽兰,明显被惊为天人了,毕竟幽兰年纪不大,容颜靓丽,身姿窈窕,站在桃花树下,仿佛花中仙子一样。
“是我,你有什么事?”幽兰粉面含嗔,那人彻底看呆了。
“喂!我家夫人问你有什么事!”旁边的仆人看不过去了,拍了一下这人肩膀,出言提醒道。
“啊……啊那个……我是想来借一千两银子,将来加倍奉还……”这人来之前想好了说辞,却在一见面时丢了魂儿,气势当时就泄了。
“一千两?”幽兰笑了,“你莫非是觉得我杜家都是呆头肥羊,来这里狮子大开口?”
“我……我有急用,将来会加倍偿还的!”男子终于找回感觉,气势回来了一些。
“那你干什么用呢?是家里遇到什么难处,还是怎样?”幽兰又问。
“我家没什么难处,是天下百姓有难处,我这钱是为百姓要的!”
“哦?你要用这钱赈济百姓?”
“不是赈济,反正是为了百姓……”
幽兰本想拒绝,却忽然想起自己和夫君当初相遇,他在奴隶市场,花了一百两银子天价买走了自己,她把头转向桃花,来掩藏湿润的双眼,口中说道:“给他支一千两银子,送他走吧。”
“这……”男子也没想到幽兰真的给他钱了,他愣了一下,随即大声说道,“我叫周彤,姑娘记住了,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奉还的!”
谁也想不到,这场大旱持续了三年,这三年,云国几乎毫无应对措施,即使是城里,饿死的人也很多,城外面更是白骨累累,杀人的,吃人的,人间几乎成了炼狱。
许多活不下去的百姓不得已聚众占山为王,靠抢劫杀戮和自己同样的灾民为生。而在北方,有一伙势力迅速崛起,他们在左臂扎粉色丝带,称为赤霞军。他们打出劫富济贫的旗号,影响非常大。
赤霞军和官军互相交战,各有胜负,居然呈现出胶着之势。
就在这天,赤霞军打到了幽兰所在的县城,几乎没遇到反抗,因为县令早早的就收拾了金银细软,弃城而逃了。
“轰轰轰!”杜府的大门被人狠狠地砸响,有人喊道,“里面的人滚出来!”
“夫人,一定是土匪来了,我们怎么办啊?”一个仆人焦急地向幽兰禀报。
“出去看看吧,怎么都避不过。”幽兰却是看破了一切,她早就准备好了匕首,一旦遇事不好,就早早去找夫君团聚。
“小六,府里的仆人都拿钱走了,你真的不走吗?”幽兰问仆人,她在那伙土匪进城之前,就给仆人分了银钱,让他们各自逃命,只有这个小六留了下来。
“夫人,小六无妻儿父母,是遇到夫人才不至于饿死,夫人对我的恩德,小六没齿难忘,愿与杜府共存亡。”仆人小六说道。
“唉!走吧。”幽兰点了点头,向外走去。
小六刚打开大门,迎面被一脚踢倒在地,外面进来几十个土匪,他们左臂带着粉色丝带,手里持着明晃晃的钢刀,有些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你们是活腻歪了吗,连我们赤霞军都敢挡在门外!”为首的人满脸胡子拉碴,一脸横肉,说着话功夫,看到了幽兰,“哎呦!这小美人儿!看来今天咱们兄弟又能爽爽了!哈哈哈哈……”
“你们这群禽兽,不是劫富济贫吗?”幽兰冷眼看着这人质问道。
“对呀!劫富是劫富,有钱人胖乎乎的,肉也好吃,娘们也带劲!那些穷人男的女的都瘦得像麻杆,可是没什么意思。”那个头领嬉笑着,露出一嘴的黄牙。
“畜牲!”幽兰愤恨无比。
“畜牲?你们这些有钱人才是畜牲!”头领眼睛放出红光,“今天我就让你们尸骨无存!来人呐!进去抄家,男的杀了,女的留下。”
“你们不能动杜家呀~”众土匪刚要动手,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众土匪回头一看,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穿着一身破烂的麻衣,颤颤巍巍地走进院子,对众土匪说道:“大王们,杜家做了不少好事啊!这三年大旱,杜家一直在给穷人义诊,我的孙子就多亏了他们救助,才没有病死,大王不能杀他们,他们可是仁义之人啊……”
“你这个老畜牲,分明是杜家的帮凶!把他给我宰了!”头领怒吼一声,旁边有人立刻上前,将老人砍翻在地。
“老人家!”幽兰怒发冲冠,众土匪却哈哈大笑起来,早已见惯不怪了。
老者倒在地上,血汩汩流出,却还没有死,而是忍痛大声喊了起来:“你们不能杀杜家人……乡亲们!杜家人要被杀了,杜家一死,我们还有好日子过吗!乡亲们,杜家对我们有大恩,我们宁死也要保护他们呀……”
“保护杜家!”
“杜家对我们有恩,我们宁死也要保护他们!”
院外忽然人声鼎沸,接着响起“砰砰砰”的脚步声,几个拿着木棒的男人跑了进来,接着又是几个,连续不断的,足有几十人跑了进来。
“你们!你们这是找死!”首领大怒,命令道,“把门关上,别让这帮有钱人的走狗跑了!今天我要把他们斩尽诛绝!”
“住手!”一声断喝响起,有一个男子走了进来,但他同样左臂带着丝带。
“将军!”首领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施礼。
“这人……”幽兰忽然发现这个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幽兰,你可还记得两年前,向你借了一千两银子的周彤?”这人说道。
“是你!”幽兰眉头一皱,想起了两年前向自己借钱的人,顿时怒声说道,“可惜我不知道你会有今天,要不然当初我就该坐视不理,让你饿死,好过今天这么多百姓受牵连。”
“这……”周彤一愣,随即看向旁边的自己手下,顿时明白了,“范老四!你又要滥杀无辜?”
“将军!我实在不知道这女人是你的故交,我有眼无珠!将军,你再饶我一次吧!”范老四一下一下扇起自己嘴巴来。
周彤却没再说话,“噌”的一声拔出佩剑,从范老四咽喉刺入,再一拔,范老四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小六!快去取金疮药来,给这位受伤的老人家敷上。”幽兰见事有转圜,连忙吩咐道。
“好!我这就去。”小六一开始被踢倒在地,但并没什么大碍,反而是那位老人受伤比较重。
“没事了,大家先回家去吧。”幽兰对大家说道,其实她是怕这些土匪出尔反尔,使百姓再受损伤。
“既然夫人与这位将军相识,我们就放心了,回去吧回去吧……”那些来保护杜家的百姓也知道,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留下两个人照顾老人,其他的都直接回去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和幽兰有事要谈。”周彤向自己的手下吩咐道。
“是!”这些人也都退下去了。
“幽兰姑娘,我不知道刚刚范老四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你应该知道,那不可能是我授意的,而且我也把他杀了给你出气了,你就原谅我吧……”虽然身份地位已经和当初不同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彤还是觉得面对幽兰,总是不自觉地矮上一头,语气也柔和起来。
“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出气吗?”幽兰冷冷地说道,“我记得你当初说过,要为天下百姓向我借钱,现在呢?你的手下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你的承诺呢?”
“我……我也是没什么办法……”周彤说道,“如果不抢,军队没法维持,所以我打出劫富济贫的口号,至于监管他们,防止他们滥杀,却是更难做到的,如果把滥杀的人都处死,只怕我的军队会少去一半……”
“这就是你滥杀的理由?”幽兰冷笑一声,“如果百姓畏惧你比畏惧朝廷还严重,一定会帮助朝廷对付你,你想过吗?到时候你和你的部下,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周彤一惊,顿时感觉冷汗浸满了后背。
“你是赤霞军的首领?从我这里走后,你都干了什么?”幽兰问道。
“我……我当初看天下大旱,百姓生活艰难,朝廷也贪官横行,就起了造反的心思,想要推翻朝廷,给百姓带来好生活……就用姑娘的钱买了物资,积草屯粮渐渐发展起来了……只是没想到……我做的还不如朝廷……”
幽兰气坏了,没想到他当初就是这个打算,才来向自己借钱,不过又疑惑:“你当初怎么想到向我来借的?”
“我做梦梦到的,包括你名字叫幽兰,也是梦里梦到的……”
“怎么可能?”幽兰冷哼一声,全然不信他的鬼话。
“是真的!我让部下系粉色丝带,叫赤霞军,也是纪念当初姑娘在桃花树下赠我银两……”
“你不要和我扯关系,你现在就是一个土匪头子,百姓也恨,官府也恨,不用太久,你们就会穷途末路了。”
“幽兰!”周彤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赤霞军首领,还是由你担任吧!”
“你说什么?”幽兰一愣。
“我……我不是管理军队的料,但这些兄弟原本都是百姓啊!是活不下去才造了反,幽兰……你帮帮我,帮帮大家,把军队接管过来,我退位让贤!”周彤说道,“要不然真解散了军队,朝廷腐朽,百姓哀鸿遍野,这世间也早晚要经历一场又一场战火,还不如你来帮助大家,脱离苦海!”
“唉!既然如此……也罢!我和你走!”幽兰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等我安排下家里老夫人和医馆药铺,晚上就启程。”
“好!”周彤大喜过望。
没人知道为什么,赤霞军在一个小县城发生了转变,先是处死了一批十恶不赦的杀人狂,又整顿纲纪,颁布了各种有利于百姓的措施条款,所过之处,对百姓秋毫无犯,短短一年时间,人心所向的赤霞军就夺取了云国半壁江山,幽兰带领三十万大军,兵临云国都城之下。
“先把劝降书射入城去吧。”幽兰一声令下,弓箭手把去掉箭头的箭枝绑上了准备好的劝降书,向城内射去。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劝降书的其中一封,就到了云国皇帝的龙书案上。
“想不到,朕自认一心为民,却是不如一群土匪做得好……赤霞军……赤霞军……”皇帝在自言自语。
“陛下,朝上大臣都说了,只要陛下迁都,避开锋芒,咱们还有半壁江山可以周旋……”一旁的太监小声说道。
“周旋?那百姓又该何去何从?”皇帝一句话,太监顿时噤声,不敢再说什么了。
“幽兰……幽兰……”皇帝忽然喃喃自语,“草诏!”
“是!”一旁的太监连忙取来诏书和笔墨。
“投降可以,我要见幽兰!”皇帝说道。
“……啊?”太监惊呆了。
“写呀!”皇帝催促道。
“是……是!”太监提起笔刷刷点点,然后等着皇帝的下文。
“可以了。”皇帝在诏书上盖上玉玺,说道,“把这诏书给赤霞军投过去吧。”
“啊?啊!是!”太监将诏书卷起来,匆匆出去了。
“皇帝要见我?”大营里,幽兰看着眼前的诏书,心里疑惑不解。
“幽兰!这一定是狗皇帝的阴谋,你不能去!”周彤说道。
“我的名字并没有传出去,他又是如何知道我的呢?而且我觉得,他并不像有什么阴谋。”幽兰说道,“不管怎样,为了百姓少有死伤,我也是必须要去的,如果我出什么事,周彤,就由你来统领全军。”
“不行!你不能去!就算要去的话,也是我去。”周彤连忙说道。
“他要见的是我,你去干什么?”幽兰笑了,“你放心吧,我总觉得不会有事,我有预感。”
“那我和你一起去!”
“……也行,军中事宜就暂时交给小六管理。”幽兰说道。
“好!”
“你就是幽兰?果然是仙子转世,天香国色。”皇帝看着幽兰,面带笑意,“把江山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陛下!”
“陛下不可!”皇帝这边的大臣纷纷炸了锅,但还没等他们再有什么举措,一批金甲武士冲了进来,把这些大臣都制住了,居然是锦衣卫。
“陛下……这是何意?难道陛下要把祖宗江山拱手送人吗?”大臣纷纷叫了起来。
但皇帝并没有理他们,而是对着幽兰说道:“这江山就交给你了,希望你替我照顾好百姓。”
“你放心吧!”幽兰说道。
云国有史以来最大的交易,就在这里完成了。
幽兰封退位皇帝和周彤为王,但有俸无权,遣散了德才不配位的官员,提拔新人,办官学,开科举,干旱的地方除了开仓放粮,还修渠以灌溉农田,又轻徭薄赋以养民生,在她一连串的努力下,国家经济得以恢复,百姓终于安居乐业起来。
“陛下,二位王爷求见。”御书房里,幽兰正在批奏折,忽然有太监进来禀报。
“让他们进来吧。”幽兰叹息一声说道。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吵吵嚷嚷地过来了。
“你们干什么?”幽兰问道。
“额,拜见陛下。”周彤看见幽兰,顿时如看见了主心骨,施礼之后笑嘻嘻地说道,“陛下,你说,当初是不是我把军队交给你的,我和老黄说,他居然不信!我和陛下可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对不对?”老黄是指的让位的皇帝,幽兰封其为黄王。
“你给幽兰军队,我还给她半壁江山呢!”黄王说道。
“你那半壁江山,也就是残垣断壁,你不给我也能打下来!”周彤不服。
“好了,你们两个,就为了这点事情到我这里吵闹?”幽兰哭笑不得。
“额……我是觉得陛下多年来一直孤身一人,啊……也该纳个男妃……”周彤老脸一红,但依旧结结巴巴地说道。
“男妃?”幽兰气笑了,“我忙着呢,你们先回去吧,等我想纳什么男妃,会第一时间找你们的。”
“哎!哎!好!那我就等您消息去了。”周彤仿佛捡了金子般兴奋,乐颠颠地出去了。
“臣也告退了。”黄王说道。
“嗯,你也下去吧。”幽兰说着,把视线又挪到奏折上。
“陛下。”走了几步的黄王忽然停住脚步,转身说道,“这段时间,有很多人来找我,盼我夺回帝位,那些人都被我捉了,到现在捉了不下一百人,陛下看我是将他们正法,还是交给陛下发落……”
幽兰愣了一下,说道:“不是什么大事,都放了吧。再有这种人,乱棍打出即可,不必小题大做。”
“这……是!”黄王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御书房恢复了平静,幽兰却无心再去管奏折,而是想起了杜府,想起了自己的夫君杜若。
“夫君,还记得当初你带我走时,对我说的,等我长大了,不想再在杜府了,你就给我银子,帮我找个好人家……”幽兰自言自语,眼中带泪,嘴角却带着笑,“夫君,我现在当了皇帝,却还是喜欢你,你知道吗?”
“我多想和你在一起,哪怕穷困潦倒,也不想在这金碧辉煌之中,做一朵孤独的幽兰……”
“幽兰……”忽然响起的声音,陌生又熟悉,幽兰瞪大了眼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是杜若!正站在一旁看着自己。
“夫君!夫君!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幽兰泪如泉涌。
“幽兰,我要走了。”杜若笑着说道,“这些年放心不下,所以一直没有转世,我托梦给周彤,告诉他你是仙女下凡,让他找你要钱;又托梦给皇帝,告诉他听你的话,他和百姓才会平安。现在你已经成长起来了,我也可以放心的离去了。”
杜若的身影渐渐飘渺起来,最终消失了。
“杜若!”幽兰猛地睁开眼睛,却是坐在龙书案前,眼前没有杜若,只有成堆的奏折。
“夫君……”幽兰看向窗外,一颗璀璨的流星划过夜空,绽放出绝美的华光,倒映在幽兰眼角的泪珠上。
万般红尘皆虚幻,痴心却是幻中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