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人牛事之：吴起论相

文言

魏置相，相田文。吴起不悦，谓田文曰：「请与子论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宾从，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起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

白话

魏国拜田文为相，吴起很不高兴，找到田文：「我想与您比一比功绩，可以吗？」，田文说：「可以」。吴起问：「统领三军，让兵将们乐意效死，让敌国不敢打我国的主意，你比得过我吗？」，田文说：「比不过你」；吴起又问：「让所有的官员得到很好的管理，让所有的民众与国家相亲和，让府库得到充实，你比得过我吗？」，田文说：「比不过你」；吴起再问：「镇守西河之地让秦兵不敢向东，让韩国和赵国都服从我国，你比得过我吗？」，田文还是坦率回答：「比不过你」；吴起继续问：「这三项你都不如我，反倒你能做相国，在我之上，为什么？」，田文最后说：「现在咱们的国君还比较年轻，邻国怀疑其是否有能力治国，大臣们对其也不亲附，百姓对其也不信服，你说在这个时候，相国这个位置是需要你这样的人，还是需要我这样的人呢？」。吴起沉默了良久，最后说：「还是你比较合适」。

小史公言

吴起在军事和治国上有着很杰出的能力。司马迁在《史记》中为吴起和孙武共写一篇《孙子吴起列传》，可见其在军事上的成就；吴起最后任楚国的丞相，帮助楚国吞并陈、蔡二国，向南扫平百越、向北打败韩赵魏三国联军、向西敢于讨伐强大的秦国，此时，楚国的强大让所有国家感到恐怖，这说明吴起当宰相治国的能力也是世间少有的。

单说在魏国，吴起镇守黄河以西，与秦、韩两国大战76次，全胜64，战平12次，为魏国在黄河以西拓地千里，功业可谓煊赫；反观田文，除了这次论相外，史书上再没有一个字的记载，无论当宰相前还是当上宰相后应该都没有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能够让我们知道历史上有他这个人，纯粹是占了与吴起论相的光。

为什么魏国拜相选择了田文而不是吴起呢？这个问题我们要好好琢磨一下。原因就是虽然吴起做事一流，做人却很差，正是其极差的为人，让他在魏国不得拜相。

首先，吴起品行不端，身上有明显的污点。吴起最初是曾参的学生，他娘死了也不回国奔丧，因此曾参将他逐出了师门；鲁国为了抵抗齐国的进攻，打算启用吴起为将，因为吴起的妻子是齐国人，所以犹豫不定，吴起求将心切，干脆杀掉了自己的妻子，这就是臭名昭著的「杀妻求将」。干出这些个让世人所不齿的行为，背负这些污点到哪里都不会有好的口碑。

其次，吴起的性格对下不对上，他能够以恩信来养护自己的下属，却不能交好同僚和王亲贵族。吴起与士卒里地位最卑贱的人穿同样的衣服、吃同样的饭；睡觉不铺席，行走不骑马，亲自背负自己的口粮，与士卒同甘共苦。还经常为士卒吸疮口上的脓呢，这里有个好玩的故事：有一个士兵伤口化脓了，吴起亲自用嘴为他吸走疮口上的脓，士兵的母亲听到后就哭了，别人很不理解问：「你儿子只是一个小兵卒，而将军亲自为其吸取脓疮，你哭个什么？」。士兵他妈说：「你是不知道，前些年吴将军曾经为他父亲吸脓，他父亲之后打起仗来勇往直前、奋不顾身，直到战死；现在吴将军又给我儿子吸脓，我看我儿子离战死也不远了」。但是，对于同僚和王亲贵族，他却不能处理好与他们的关系，在楚国为相时的事情最典型：吴起在楚为相，将楚国治理的很好，却把楚国的贵族得罪光了，保护伞楚悼王一死，楚国的贵族对他群起而攻之，直接将他射杀了。再看田文的话「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看来吴起确实没有调和大人先生们之间关系的经验与能力。

到这里，答案基本已经明朗，由于自身的口碑较差，再加上与大人先生们的关系不佳，新君主基本听不到对吴起有利的话；而且，新君刚刚即位，权利还不稳固，像拜相这么重大的事情还不能自己做主，必须认真听取身边大臣的意见。这样一来，与大家关系都处得不错的老好人田文就自然成为了宰相的人选，吴起只能继续做自己的西河守。

在楚国为什么能够拜相呢？那是因为楚悼王基本能够掌控楚国的局面，而且当时楚国处境很不好，急迫的需要一个能干的人来帮忙改变局面，所以他们选择了能做事的吴起，而不管他名声如何的不好。

总而言之，做人与做事是提拔干部时的两个重要的考虑条件，至于哪项更重要，那就要看老板怎么想，以及当时情况怎么样了。当然，会做人又会做事，这属于完美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