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错误的K值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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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二号的傍晚,我被莫海赶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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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这样的。一号轮到我去买生活用品,我在超市拿出手写的购物清单查看时发现上面分别处在第三行和第七行的“柠檬糖”和“花生巧克力”被划掉了。我一面想着“这种东西时什么时候去掉的呢”,一面仍然把它们丢进了购物篮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在二号傍晚,我刚一打开房门就迎来了莫海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是夜无处可居的我去投奔了秦至。
“就是说,你因为柠檬糖和巧克力被赶出来了。”秦至一脸不相信。
“不是普通的巧克力,是花生巧克力。”我强调。
“有什么区别。柠檬糖和花生巧克力这种东西,竟然也会被归入黑名单。”秦至撕开一条巧克力的包装,“总之谢谢你的巧克力。”
他正吃着的这些便是和我一起被扔出来的禁止携带物品。莫海关上门前狠狠地说“这些东西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时的样子依然历历在目。
“唉,看在你给我带来了零嘴的份上,”秦至拍拍我的肩膀,“毕竟谁都有超级讨厌的东西嘛,你看我不也不喜欢辣椒和西红柿。别沮丧了,明天早上打个电话回去道个歉,多哄哄,以后注意着就是了。”
然而第二天三号的清晨,我还没醒就接到了莫海打来的电话。
你在哪里,她问。
我说在朋友家。
听见这话她哭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请你不要再整个晚上不回家了。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对,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对。对不起。”
我实在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睡意一下子烟飞云散。“你别哭了。”我说,“错的是我,我不应该不问你就擅自买那些东西回去的,也不应该夜不归宿,总之你先别哭了。”
“购物清单上那两项确实是我杠掉的,是我没跟你说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莫海在那边使劲地吸了吸鼻子,“你是在朋友家过的夜?”
“是。”
“哦,我在家等你,你快点快点回来。”
她挂掉了电话。
我赶紧清洁完个人卫生,与秦至道别后匆忙赶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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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屋内并未出现莫海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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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哪里去了!我叫你快点回来的话你也不听了是吗?“
“不,等等,你在说什么。我已经回来了,可是是你不在。”
“我明明在家。我一个人,在家。就算你不回来,也不要编一些奇奇怪怪的胡话。”
“莫海,我现在已经到家了。我打开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不是我,而是你不在。”
“简直不可理喻!你给我说清楚,你在哪儿?我都说了我不怪你了。是我不好,昨天的事情。你到底在哪儿?你要去哪里。”
我突然觉得自己和莫海正在用两种不相通的语言对话,我郑重其事地对着电话话筒说:“我就在这儿,我哪都不去。”刚刚说完,听筒中便传来面无表情地忙音
莫海在那边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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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住所等了一整个上午,莫还没回来不说,我连自己正儿八经的工作也没做。于是我决定去步行街吃中午饭,没想到恰巧又碰见了秦至。
“嘿。怎么样?”
“告诉你个坏消息。和我们一组的女组员被黑暗之邪神禁锢去了另一个和我们平行的世界线里,组织上派下来的后面的任务就交给你完成了。我要去打倒那个什么神,把我们的伙伴救出来。”我顶着一张生无可恋脸吃碗里的河粉。
秦至问我:“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没有。”我说。
他不以为意地坐在一旁嬉皮笑脸:“那,我们换一下吧?我也想去救我们的女组员。你说的那个叫什么神来着?”
“什么神来着?”
“好像是黑暗之邪神。”
“唔,嗯。”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你也挺快活的嘛。”
“快活个屁!”我把碗重重地一放,筷子掉到了地上,于是我只好再去拿一双筷子,“莫海不见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干嘛。”
“报警啊。”
“人家要满了四十八个小时才给立案的好吗。”
“哦。那你再等等呗,人家姑娘只是闹闹脾气,晚上肯定回去了。”秦至摊摊手。
我没有说话。
“你道歉了吗?”离开时秦至问我。
我说没有,通话的时候光顾着大吼大叫了。
“那就是你小子的问题。”秦至说,“赶紧道歉。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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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去朋友家了吗?”
“没有。今天因为工作上的事去了趟湖滨区那边。”
“哦。然后呢?你明天要去哪儿。”
“不知道。”
“没事了,晚安。早点回家。”
“你也早点回家。”
这是我们这十天来例行公事般的对话,我向莫海汇报这一天的行程,然后像说再见一样道上一句“早点回家”。然而这并没有什么作用,我已经十点没见过她了。
但是今天我们的通话有了一点点变革。诚然我是不相信秦至一向坚信的平行世界线说的,我已渐渐适应“莫海拒绝归还”的生活。我做不到坚信她总有一天会回来,也许从某天开始我们不在拨通对方的电话,我能做的只有维持现状。
今天我对她说:“都已经十天了,你还不回来吗?”
她说:“这本是我要说的话。是你一直没有回来。”
“唉,”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对不起,那天……”
“你在哪儿?你要去哪里?”莫海十篇一律地问我这个问题。
“莫海,”我回答道,“我想去旅行。”
“哦,要旅行到哪里去?”
“没想过,但不会离这个城市太远吧。明天就出发。”
“又是和朋友一起吗?”
“不。一个人。”我说,“不会太久,不过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嗯,明天就出发,一个人,不会太久。”莫海重复道。
接着我们陷入了与往常一样的沉默,十秒之后,她结束了这次通话。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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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糖和花生巧克力,你在哪儿?
你要去哪里,花生糖和柠檬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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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号。我说我在湿地公园,不知道明天去哪。
十四号。我说我在山脚下一座连名字都没有的小村子,没想过明天去哪。
十五号。我说我去了山上的小寺庙,此外没再多说。
十六号。我说我还在庙里,打算住上几日平静一下。
二十号。我说我在一个果园,明天要在这里摘水果玩。
二十二号。我说明天去最近的那个城市,想去那里的博物馆。
二十五号。我说明天沿着某条国道徒步。
二十九号。我说明天就可以走到海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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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秦至的狗窝里留宿了一个星期。一开始还嫌弃他家脏乱差,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真是不可思议。可是秦至这家伙却一副很能理解的样子搭着我的肩膀,说:“我告诉你,这才是男人的房间该有的样子!”
我说你放弃挣扎吧,干脆点承认自己是单身贵宾犬不就好了。
他指着房间一个乱七八糟的角落,说你忘记自从你来以后我房间的脏乱差程度向上迈了一个台阶么,例如那边那块就完全是你弄成那样的。
“而且!”秦至眯了眯他那双再怎么眯也色气不起来的眼睛,“你自己的状态才是半个单身狗好吗。我和你可以不一样,大爷我是有女票的人。”
“……”
不得了。
“改天介绍你认识认识。莫海那边,这都一个月了吧,你打算怎么办。”
他笑得很开心。我则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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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过山上小寺庙的事是真的,事实上,十五号之前汇报的行程都不是假话。
十六号我想看看我去旅行的这段时间里莫海是否会回家,便开始编造行程。接下来的几天我在住所没登出什么结果,才去找的秦至。
莫海在这一个星期里有无回来,有无回来过?
我没沿着哪条国道徒步走过,顶多徒步走完隔壁这条小步行街,更没去什么海边。我是多在城市里的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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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看了一眼信箱,里面竟然躺着一只白色的信封,收信人写的是我,落款处题的事莫海的名字。我刚提起几分精神,却看见邮戳上的时间在三个多星期以前,上面印的是这个月三号。
我连忙去写了回信。
之后是三十号这天的行程汇报。
“还在海边。”我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毕竟是冬天,冷得要死。”
“还是一个人吗?”莫海问。
“当然一个人。”
我停顿了一会儿。
“叶藏小时候曾在夜里偷偷爬起来,往父亲的笔记本上加了’舞狮’,反而让他父亲很高兴。想想那天其实我应该表扬你的。”
莫海在沉默。
“对不起。”我说,“莫海。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说我想在海边等到春花开出来,你会怎么办?”
莫海说:“我还能怎么办。除非你回家,不然我什么都做不了。”
“那……那就这样吧。”我慌忙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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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日午后,我一边同秦至打电话,异变走向莫海告诉我她的工作单位。
“你家那位还没回来么。”
“没有。”
“喂喂,有点行动力呀兄弟,这次介绍我那女朋友给你认识,本来还想让你把莫海也带来一块吃顿饭的。”
“带她干嘛?”
“这不是怕你夹在我和卓颜之间尴尬嘛,瞧瞧我多贴心。”
“可是她现在没影儿了,说这些也无济于事。”我换了只手拿手机,“对了,我觉得她只在躲我一个人,这段日子你在街上碰到过她没有?”此时我已走到莫海所在科室的招待前台,我将手机拿开一点,说找一下莫海。
然而接待员露出一副困扰不已的表情,告诉我:“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并没有一位叫莫海的人。”
正巧秦至的声音也从手机里传出来,没想到他在回答我之前沉默了这么久
“你不记得了吗,从半年前你们开始交往到现在,我从来没和莫海见过面。”
“……”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莫海的职位,问接待员这个职位上现在坐的是谁。这个时候一位看上去与我年龄相仿,将染成熟褐色的头发在脑后编成蝎子辫的女性走了过来。“我就是,”她说,“您好,请问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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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你认识一位叫作莫海的人吗?”
“很抱歉我并不认识您说的这个人。”
“那……我再冒昧问一下,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呢?恕我逾越。”
“三年。”
“诶?就是说这三年内这里都没有一个叫莫海的人……”
“是的,不过再之前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这样……”
“先生,如果您是有什么要紧的原因的话,我可以帮您问人事那边查一查以前的记录。请问您和那位叫莫海的女士是什么关系呢?”
“是一位友人。没关系,不用你麻烦了。”我向蝎子辫女士道谢,“谢谢你,浪费你的时间了。”
“没事。”
“对了,”我心血来潮,几乎脱口而出这样奇怪的问题,“你对柠檬糖和花生巧克力有什么看法吗?”
“这是什么问题?还能有什么看法?柠檬糖和花生巧克力不就是柠檬糖和花生巧克力?”她仿佛被我这个问题逗笑了,“但若换成花生糖和柠檬巧克力,却是最最讨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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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这个月的三十一号,明天便是下一个月。
跟在三十一月份后的月份有多少天?
可能是二十八天,可能是二十九天,可能是三十天,也可能是三十一天。
跟着二十八天月份和二十九月份的三十一天月份属于冬天,跟着三十一天月份的三十一天月份属于夏季。
不论如何,明天是新月的一号,是一号,是一号。
重要的不重要的事都别忘了说三遍。
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你要去哪里你要去哪里你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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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信寄到了,就在三十一号的下午。
我等了两天,它一直躺在信箱里。
“你真的打算在海边等到春花开吗?”莫海在今晚的电话里问道。
“是。”我并不多说,这是我的回答。也是我的谎话。
“我在家等你。”
这是她的回答。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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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认识莫海不久的时候,她曾对我说。
“现在你遇上我了,这是你的诅咒,你的绝症。从此以后你不可能甩掉我。虽然我只是站在这里,什么地方都不去,你可以留下来呆在我身边,也可以选择离开;但是我已经会在这儿等你了。这是你的罪。可是没办法,都怪你被我遇见了,都怪你遇上我了,不然你不用像这样,需要为你的罪接受惩罚。”
这是有如毒誓一般的情话,是求爱的话语。
接着我是怎么说的?是了,我说。
“你这话说得这么熟练,恐怕于我之前也将给过其他人的耳朵听吧。”
然后莫海笑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也许我说过,也许没有;也许是我说的,也许是别的我说的。”
我将她的话端着回去想了一想,又想了一想,仍没悟出这话里有什么道道来。不过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打紧,因为那时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莫海说:“然而听见这话后切切实实成为了恋人的,只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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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卓颜说起你的事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你们认识啊。”秦至惊讶的目光在我和他女朋友之间扫过来扫过去,这样的目光让人十分不自在。
“只是碰巧见过一面而已,连名字都不知道。”名叫卓颜的女子眨眨眼睛,嘴里咬着扭成了花的长吸管。
“得了吧别老看来看去,又不会把你妹子抢走。”我转而对卓颜认真道,“秦至这家伙就是个叛徒,你一来他就不和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坐在一边了。”
“我要和你坐一边那就不是介绍女朋友,那是相亲。”
新月的三号,我应邀去和得到了秀恩爱资格的秦至与她女朋友吃了顿饭。没料想到的事,传说中的卓颜就是上次那位蝎子辫女士。
世界真小。
“啊,那位叫莫海的就是他的女朋友吗?”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向秦至问道。
“别看他这样,也是个脱了团的人。”秦至说,“不过有一点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她要把错误的职业信息告诉你?要不是出现现在这个情况,你也不会去她单位找她。”
我说不知道。这时卓颜说要去下洗手间。
“喂,我只是猜猜,”秦至将三分之一的身子俯在桌上,并保持这个略诡异的姿势对我小声道,“一般来讲,就算编个假的工作,哪有连职务座位号也考虑进去的。你这样下去总会出问题。”
我顿时生了气:“可以了,秦至,那也是我和莫海的事。”
说完我思量了一下这话说得太过冷冰冰,又有些后悔,他也因我的话青了脸。我顿时定不止沉默的尴尬,起身说我也去趟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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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在洗手池前见到了卓颜,向她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关于莫海……抱起那我之前其实有所隐瞒。”她没有看着我地突然开口。
“……”
我以为她要说其实很久很久以前她有个同事就叫这名,没想到。
“你找不到莫海的。因为她是我的……”卓颜最后几个发音被盖在了水声之下,我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她这才抬起头,投向我的目光毫不客气:“没什么了,她是我朋友。”
“不你刚才说的找不到是……”
“我不管你是丢了女朋友还是丢了老婆,”她打断我的话,“但愿你说的是另外一个人,而不是我的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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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话时间。
“嗯?你遇见卓颜了?”
“朋友……算是吧,也不算是。要不你猜猜看?”
“心情好?大概。我还以为自己今天算是不开心的。”
“既然你听出我心情好,那就当我是心情好好了。”
“话说回来,你说遇见卓颜,是在什么地方?”
“你不在海边了吗?”
“哦。”
“你知道的又何必多问。”
“对。”
“海边。”
通话时间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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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话时间。
“她说是你朋友。”
“猜不到。你今天心情很好吗。”
“自己的心情如何得你自己说了算吧。”
“……”
“额,是在茶餐厅。她是秦至的女朋友。哦,秦至就是那个,我以前同你提到过的,就是我那朋友。”
“……嗯。嗯,对。今天不在。”
“你在哪里?今天。”
“还是在家吗?”
“我的话,虽然今天不在海边,但是明天又会回去的。”
“嗯。那今天就这样,再见。”
通话时间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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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去海边。
把之前给莫海回报的行程路线回忆了一番,在地图上找到符合目的地条件的海岸线,买好四号一大早的车票。出发前,我先给卓颜打了个电话。
“把你和莫海的事告诉我。”我要求道。
“不要。”她想也不想就拒绝,“我听莫海说了,你骗她你在海边吧?真是人渣。”
“既然不告诉我就算了,再见。”
卓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两分,哦不对,沉默了两秒钟:“如果我有什么想告诉你,我会去找你的。”
“随便你。”我说,“不过就像你警告我一样,我也希望你接近秦至不是因为有利可图。他是我很多年的好兄弟。”
“我知道了。再多给你个忠告,多了的东西是会溢出来的。再见。”
“再见。”
我要去莫海说的“家里”。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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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旧日的人,旧月的人,旧年的人,旧世纪的人。因为旧约的世界再也装不下,无奈被溢进了新约里。
说得也是。
多出来的东西会偏向一极,会脱离路线,会失去平衡摇摆不定。
会溢出来。
咕嘟咕嘟咕嘟,哗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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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的五号,也是我来到海边的第二天清晨,我就见到了莫海。
说见到,实际上只是我单方面地,远远地望见了她。
醒来时天已蒙蒙亮,却尚未亮透,太阳依然掩埋在海平面以下的地方。空气里溶解了苍白的藏青色,明明没有雾气,可鼻尖的湿度还是让人快要看不清东西。既无睡回笼觉的欲望,也无饥肠辘辘的空腹感,我换好衣服打算沿海岸线走走。
在两个街区以外的地方,我望见了莫海。
她坐在一家旅馆客房自带的小阳台上,高领毛衣加长裙子,手里端着一只马克杯。
一个多月前我们还住在一起时,她一大早喝什么饮料完全无规律可循,有时候是咖啡,有时候是牛奶,有时候是花茶,有时候只是带着热度的温开水。
我驻足,就这样远眺着莫海。我开始企图从她的神情与动作中推测她现在杯中装的是什么,可是空气中的藏青色梦空了远方的景色,加上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让我什么也推测不出来。
我又想给她打个电话,可是翻遍口袋才忆起那块铁被窝落在了旅店里。
当我再次抬起头,终于看见莫海动了动脑袋。她先低头看了一眼杯中,然后晃晃杯子,仰头把里边的液体喝干。最后她好像舔了舔嘴角,起身回去房间里了。自始至终没向我所在的方向看一眼。
虽然刚才看不太清,但我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她舔嘴角的影像。小小的,肉粉色的舌头将伸未伸,飞快地自嘴角的纹路上掠过,留下有些闪闪发亮的水迹。
我没想到自己会一眼就发现莫海。只不过随意地东张西望,随意地让目光聚焦,定睛一看才发现正合适地聚焦在了她身上。现在她舔完嘴角,又回去了我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
“是奶茶吧,今天的饮料。”我小声自言自语,打消掉前往那家旅馆查找的念头,迈开步子继续我的晨间散步。
因为舔嘴角这个动作让我想到了奶茶,然而另外两个意象却不适时宜地窜了出来。
柠檬糖和花生巧克力。
唯美能思考出这有什么意义。我没在管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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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颜真的会来海边找我时我万万没想到的。
那是一周之后的事,此间我每天都走过那段海岸线,却没再看见过莫海。
“你是来干什么的?”我觉得在莫海的事上完全没必要和卓颜客气。
“别这么见外吗,我是来开导你的。”卓颜说。
“是秦至叫你来的?还是莫海叫你来的?”
“莫海叫我来的。”
我没有说话。
“但我要先说明一点,那是我的莫海叫我来的,她不是你的莫海。”
我都不知道这女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向我下战书。
然后她开始讲她和莫海的故事。那是一个波澜不惊,毫无跌宕起伏的两个闺蜜之间的,小女生的故事。在她所说的故事里,那个在她十一岁时与她相识的莫海与我印象中的莫海有着天壤之别。至少我从未知道莫海喜欢热可可。
卓颜的故事没有结尾。
“现在你们还像小时候那样亲近吗?”我问。
“当然。”她说。
“喂。”我抱起胳膊,“其实你早几天就来了吧,和莫海住在那边哪个旅馆。”
卓颜定定地看着我:“别急,下面就是开导你的部分了。首先,我是今天刚刚到的,早上还吃了步行街上的小笼包,和莫海一起。”
我没有说话。
“不过,我适合我的莫海一起,不是和你的莫海。”
“……”
“说句会让你觉得不可思议的话。我的莫海和我一起来的,她其实一直坐在我旁边这个位子上,你看不见她对不?因为我的莫海在我的这里,和这里。”卓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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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我也不能完完全全明着,摊开来给你说。毕竟我也是个不让自己睡着就活不下去的人,我们是同类。
总的来说我的莫海是我的莫海是我的莫海,你的莫海水的莫海。
莫海,我是说成了你女朋友的那个,她给你寄了信对吧?里面写的是什么?
她老是问你这两个问题吧,她第一次这么问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答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回答完第一个地点之后她去哪里了。
她为什么会来海边?不是你这么跟她说的么。
虽然你的女朋友不是我的莫海,但她到底是叫这个名字。
好了。
你应该已经能想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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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在家,那么她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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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颜离开了。那位作为她朋友的莫海也一起回去了吧,我想,不,肯定一起回去了。
她们是那样的好朋友。
我回想起我喝莫海之间的电话。每次我都……唉,我不去想了。莫海说得不错,这是我的罪,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该受惩罚的是我,有罪的是我。
莫海。我的莫海。她确实就在这儿。
我的莫海。
想到这里,我先给秦至打了个电话。“上次在茶餐厅乱发脾气的事,我要向你道歉。”我这么说。果然不愧是多年的灵魂之友,马上就原谅我了。
莫海也会这么快就原谅我吗?大概,不会吧。我不禁这样想。
我发疯似的跑到两个街区外,终于又看见那个阳台上出现了人影。可是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陌生的女人,带个一个陌生的孩子。莫海住过的地方现在住进了别的地方来的别的某家人。
“说不定不是奶茶而是热可可。”我自言自语。
不论我的莫海喜不喜欢热可可,我所知道的是,她十分十分十分讨厌柠檬糖和花生巧克力。
我不会再让多出来的东西溢到我的外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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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客房自带的阳台上看见了楼下的莫海。
在我将目光投向她的瞬间,她的背影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她没有朝我这边看便有点慌乱地跑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给拨出她的号码。
「你在哪儿?你要去哪里?」
我说我不等春花开了,我要回家去。
莫海只回了一个好,由她结束了通话。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