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非利加情结

2017-06-08  本文已影响0人  京津记

一、3 June 2017,忐忑

半个月之后,我又一次踏上去非洲的旅程,这次,5周,为硕士毕业论文做个田野调研。目的地:埃塞俄比亚、肯尼亚。我定下去非洲的旅程,是大约两个月前,但过去的这两个月也都没来及想这件事儿。这会儿,行程就在两周后,我忽然心里怕了起来。

其实选择研究非洲政治,我就已经知道这研究会将我不断地推回非洲,我得去那里找数据,找人做访谈,让这些收集来的信息通过我的感受,我的认知,和我在象牙塔里读到的理论相遇,碰撞,然后产生新的知识,变成文字,记录下来。这其实是一条对我来说挺迷人的轨道的。

但非洲、肯尼亚,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我曾在那里孤独地度过了18个月的时光,在最需要同伴、最渴望爱情的二十三四岁,我一个人窝在东非一隅,艰难地自己和自己对着话,想听到自己心底发出的声音。求职、交友,失败了许多次,但就是赖着不走,总觉得只要我人还坚持在内罗毕,就还不算是失败。‘14年底,签证出了些问题,必须回国。简单的一句话,但对当时的我还真是挺沉重的打击,回国的飞机上,还精神不济直挺挺晕倒在了过道上;而回到父母家里,也是闭关不见人,修养了两三个月才逐渐恢复了精神。’15年夏天,又回到内罗毕。’16年夏天,再回内罗毕,都是短暂的一个月。

这会儿,2017年,又要回去,感觉就像微澜海面上有阳光。东非高原的阳光总是能消弭掉蒙在心头的阴云,在二十出头的温度里温暖着,让人卸下防备。但过往的那些回忆,搅得我心情仍在微微波动,我不知道这波动会发展成怎样,所以有点怕。对于非洲,起码对于肯尼亚,我已再难用毫无负担的游人的心态与目光去欣赏,而是每每想到,总五味杂陈,滋味很复杂。如今,又夹杂着害怕数据收不到,研究做不出的担忧,更添了忧惧。

我还担心,我专门装肯尼亚情绪的杯子已经过满,混杂这么多情绪,我没有办法深刻地、虚心地去感受这个国家。别人问衣不蔽体的悉达多他有什么,悉达多说,他有耐心,思考,以及修行三样本事,而这三样本事足以让他成就任何他想要成就的事。可能也正因为他除了这三样,什么都没有,他才能在有了想做的事情的时候,如同石头直沉水底一般,找到最直接的道路,达到目标吧。

【X:你对非洲环境的描述,很令我向往啊。

肯尼亚对你来说不是简单的三个字,不是一个他乡,而是你鲜活的那些日日夜夜,那些情感。就像家乡对人来说,往往意义最为复杂,因为太多因素裹挟其中。所以近乡情怯。

肯尼亚是你的第二个故乡。目前来说。】

【Y:嗯,我是想记录下再回去从准备到成行的一系列想法感受哈,试试看能不能让你通过我的眼看东非。】

【X:赞,期待】

【Y:好奇,是哪些点让你向往?】

【X:我对非洲很陌生啊,有种原始的好奇心。

另外,关于非洲的旅行记录 偶尔也瞥过,总是以一种外来者的视角,不走心,所以难打动我。除了猎奇以外,并无其他印象留下。

你的视角就不同啦,一个对非洲有感情、有连接的人,看到的会不一样的。】

【Y:但你知道我的局限在于我其实无法真正深入非洲,因为我中国人的身份感太强了。在非洲,关注的还是中国人在非洲,只是用余光瞥见把那里称为“家”的人的非洲人的情感。】

【X:人人都有局限性,再成长再厉害都有属于自己的局限性,这一点都没关系啊。你有没想过你的局限恰恰是优势呢?这才是我感兴趣的原因啊。因为与你的身份相同的人还有很多啊,比如我,所以对和你一样的那些许多人来说,这就是很有价值的。】

【Y:前两天我看毕淑敏的那本写非洲的,想她心理学出身,又是作家,总会写出不错的,结果很失望,看了两章就觉得颇浪费时间放下了】

【Y:读《悉达多》的时候,有一个印象很深的桥段,说怎样破“我执”。其实我逐渐发现我执是自己做许多事情的巨大障碍。就拿写作来说,回看之前文章,甚至那篇《非洲-1》,都是充满了“我”,看过文字之后明显感觉到我的心里只有我没有别人。悉达多说,他一直在想要放下“我”,但终于发现,之前总是将“我”看作一个需要被放弃的,负面的东西。他真正放下我执的契机,是他终于意识到,其实放下首先要接受,接受“我”包含有各种正面,尤其是负面的特性。当接受了然后与自我和解了之后,忽然看万物都如同新生一般,充满了好奇心。】

【X:还没看悉达多,but接受和解才是硬道理这个我的咨询师一直在跟我说,因为我问她,你总让我接受自己,那合着就是什么都不做却一点不愧疚的状态?她说这是一个过程,如果你可以在这个过程里获得平静,你才能会和解。所以我现在和解的都上班时间去逛街啦。。另外充满着“我”,这些文章都是写你我最坦诚的困惑和隐忧,最深的担忧一定是围绕着我的。】

* * *

二、7 Jun 2017,讲座

学校里有关非洲的讲座,我常挑一些来听。今日逢斯坦福的人类学家James Ferguson来讲,学发展学的学生们必读的书目之一,就是哥们当年的博士毕业论文,名字颇为霸气,叫Anti-politics Machines,翻译过来大约是《去政治化的机器》,把世界银行在非洲南部国家莱索托的失败行为从头到尾记录又分析了一遍。【X:M刚从莱索托出差回来呢】今天他来,和另一位,Paul Niehaus,是一位在世界各地做扶贫项目的发展经济学家对话。

两点思考吧,大概。一个是对学术和实践两条路的思考,还有就是对他们所讲的主要话题,有关给低收入者的补贴的一些想法。

其实当初回学校的时候就有这层担心:象牙塔里呆久了,逐渐安逸下来,不再深入现实世界,于是成长的速度就不可避免地趋缓,最后,研不研究得出我想要的东西都很难说了。而Paul是经济学出身,又深入非洲、印度,他的所有论点都有一系列的亲身经历的故事和对这些故事的思考组成,于是一股真实的田野气息扑面而来。【X:好棒,喜欢这样的学者】学者的研究资料,哪怕是一手,也多是来自几个月到几个礼拜的田野调研,但因为只是观察,研究起贫困、发展等课题来,还是总觉得离现实隔了一层,写出来的东西是尽可能客观记录别人的行为,所以也少了许多人情味。

本篇写得好不顺手。几度写不下去。先搁置了。

【Y:不行,我本想试验一下,把自己对非洲的认知了解的过程,比如看过哪些好书,听到哪些好讲座,都记录下来,但太理性的东西不够走心,就没法用中文表述,就没法写在这儿。可能还是记一些更感性的东西比较好?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因为写论文什么的都是英文,写随笔什么的都是中文,于是竟然理性思维和感性思维也被这语言分开了。用中文写理性点的东西好难,英文呢,又写不出太感性的东西。小说还是爱看中文的,但学术作品看中文的就一时转换不过来。】

【X:这标题改的。。好吧,王老师,以后您的学术专注看来得找人翻译成中文了】

【Y:不好吗?><||| 总比之前那个有进步吧。。非洲旅程。。听起来俗俗的】

【X:好,真的】

* * *

三、18 June 2017,旅程

到了埃塞俄比亚。今晨4点起床,从牛津到伦敦到伊斯坦布尔转机(完全是因为机票便宜,其实考虑到土耳其局势应该避开这里的……但作为一个穷学生……),到半夜,终于到了阿迪斯阿贝巴,埃塞首都。这是我头一次来这个国家,以前在东非转悠,总是没遇见机会来这里,虽然心早已向往之。我在飞机上看电影又睡觉,土耳其航空的食物还真不错,电影也不错,但飞机太小,737,吵闹而且拥挤。一下飞机,半夜,昏昏沉沉的,却还要提起精神——每次到发展中国家,总会调动起survival mode,精神总是高度紧张,总预计到可能会被抢,可能会被骗钱,可能会被装进出租车里带走……一根弦总是绷着,所以其实在这些地方呆呆总要离开,休息放松一下。

签证比我预想的容易,给了护照给了三十四磅(50美金),几分钟就拿到了。没有被勒索小费,没有盘问,这令我的第一印象还是很正面的。出关,拿行李,也都顺利,行李也是文明地从行李带被运送出来,而不是如一些国家被人力拎出来,领完行李也没有什么小孩子来过来说要帮忙推行李要小费的,总之很规矩,人不多,还是蛮有秩序的,当然可能是午夜的缘故。拿了行李,出门,举目四望,只有一些当地人,举的牌子里还没有我的名字!说好的来接我呢?我焦虑起来,外加本来人就疲惫,也怪自己之前没问好来接的人的当地号码,只有他的中国号码,这下可好,也没法借手机打电话,买一张电话卡又要20美金,我又觉得贵而不值。我在机场里从东绕到西,找中国面孔,找举着自己名字的牌子,都没有!大约有半小时吧,我慌了,脑海里过了好几个plan,包括今天晚上就在这里等着,包括买个电话卡,包括再临时找一家酒店,什么的,同时心里把联系的那人埋怨了许久。终于,我下决心出机场,然后去停车场绕一圈,终于看到一个中国人举着写着我名字的牌子!他冲我走过来,我看到他,大松一口气,待到面前,我太激动,几乎要蹲在地上,不住地念着:“还好找到了!哎呀吓死我了!”其实这会儿,洗了个热水澡,窝在暖和的酒店被窝里再想两个小时之前,其实没什么事,不是吗?但那时候,一个新的国家,且在我的刻板印象里不是极文明友善的地方,我是真的怕了,尤其是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在停车场里寻找的那一刻,因为常被嘱咐,哪怕埃塞治安不错,也不能在晚上独自在街上走,于是我看着身边每一个小黑哥都觉得他会不会图谋不轨,对每一个超我说:“taxi?taxi?”的人都谨慎地拒绝。好在,找到了。

司机开车很猛的,一年没来非洲了,都忘记了坐这种车的感觉了,我在后座,左摇右晃,根本不能平稳地坐好,下意识寻找安全带,但心里又觉得挺好玩刺激,和英国、北京,都好不同。到了酒店,很不错,大约三星的标准,而在我刚才机场一劫将期待值降到零点之后,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可亲,看到准备的拖鞋、水、电源转换插头,我觉得简直太幸福了。和来接我的人告了别道了谢,已是一点过半。

和在牛津的状态好不同,虽然很累,现在,但充满了活力。虽然研究工作本身让我颇有压力,但我觉得做成怎样,尽力就行了,来到这里,就值了。我就总说,非洲的阳光很治愈,非洲的空气很自由。今次来是晚上,没见到阳光还,但微凉而湿润的空气,已经拂去了所有在牛津的疲惫、压力、阴霾,在intellectual hierarchy里面挣扎的不甘心和痛苦,都减少了许多,我又感觉到我自己了。

【X:Dont worry. Enjoy the "五道口“ of 埃塞俄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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