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爱作主(二)
完全出乎胡桃的意料之外 。掀起棺材盖子清棺时,尹荷花的尸体竟然完全恢复原样,更是没有一点儿腐烂的气息。入棺前,胡桃给她化了一个粉红色的淡妆,现在粉红色绸缎子寿衣的衬影下,脸印桃粉,平静如水,脸颊上竟似有新植物的清新,还有一抹温暖,嘴唇微抿,呈现显几许红润,双眼安详闭上,像生前的每一次香眠,又似乎是已终得夙愿。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还会有这样的面色和安详。”一位常做入棺和清棺的长者自言自语。此人是胡桃的亲大舅,尹荷花的大哥。
胡德高徬徨无主,紧张地站在清棺人的身后,用痴呆地、淌着泪花的眼神抚摸着躺在棺材里的尹荷花,嘴唇动欲言又止,最后硬抿紧着。他一看见她他就会紧张,他爱她到他的骨髓里头了,憋在心中几十年的"爱"字可从没吐不出过口。心中戚戚,过往的事顿时腾翻,次第浮上了他的心头,陷入回忆泥潭。 三十年前她怀抱着刚出生女儿,第一次跨进他家门坎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惊喜得不知所措。正如此时,粗糙的双手又不知所措的扯着衣角。
他堑起脚尖尽量伸长脖子往前伸,想把他的头埋进棺材里,想伸手抚摸一下那张让又爱又紧张的俊俏的脸,但被站在他旁边的两亲戚用力的扯回。
一亲戚在他耳朵边严厉地说:"忍点,得硬忍着点,千万别把影子倒影在尸首上,死的人难得超生,也不吉利,倒在棺材里的影子会一同跟着灵椁走的,并一同下入墓穴的。"
胡高德的心在撕扯着,想着:"我倒是一万个愿意跟着她一起下去啊。 "
"孝子孝女们,看最后一眼吧,千万别把眼泪滴到她的脸上啊!都忍着点,香烛灯开了花,她已超踱到极乐仙境了。"胡桃的大舅用严肃地眼光把堂屋的人扫了一圈,并大声地说。
"妈啊,您一走,我成了孤儿了啊……"。胡桃用脑袋碰撞棺材边沿。几个人冲上来,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到一边去。 弟和妹在旁边"呜呜呜 ……"地抽泣着。
法事领头儿招呼一声,旁边等候的木匠们,小心翼翼地将棺盖抬上,遮住了尹荷花的一生,风息了,浪止了。
在噼噼啪啪的盖棺声中,孝子贤孙们哭声冲凉了整个小院子。
随着:"砰"一声,一只饭碗被一把斧头敲打在棺材头上碎落下来,人间的饭算是吃完了;一只被剪刀剪得似断未断的枕头从胡德高的手上甩到大门口外面楼脚的阶沿坝上,算是一世夫妻情份尽了。棺材也随着一阵忙乱脚步,从中堂屋抬到了大门口楼脚下的阶沿坝上,正与那只孤零零的枕头相望着。
现场一阵忙乱,几片竹篾绞成的绳子套住棺材,又在竹篾绳子里穿上几根七长八短的木抬杠子,一阵阵密集的"开路"的锣鼓声渗透进在场的每个人的耳朵里。
接着一声"起"、"走",棺材离了地,快速地随着一行白孝帽向木屋右侧面的山坡移去……
这一声"起"、"走"也响亮地有力地敲在胡德高的心尖上,他带跑带走地急涌到木屋的右侧偏房。村里葬俗,男人是不得亲自送自己的女人出殡。他微弓着背,脸贴着笆篱,眼光从笆篱缝隙追随着那口棺材而去。
"你呀你,你还是去了,还是去了,我还是留不住你了啊,你走了我怎么办?"老泪纵横低声泣的着,粗糙地双手用力的上下翻着搓着,空前剧烈的疼痛直渗胫骨,让他又不知所措的一双手扯缠着衣角边,泪珠一颗一颗地从眼角皱纹滚下来,两脚左右不停的顿着,一副丢魂落魄之态。
一群白布孝帽移着棺材,在拐路角不见了,几片小圆纸钱随着一缕在右屋侧边上给烧着死者生前的衣物,青烟慢悠悠的盘旋着、飘移着……突然房顶上传下来"哇一哇一"几声凄凄切切追逐似的声音,那只乌鸦扑棱着翅膀从他斜着的目光里,飞向那块飘移着棺材的山坡上飞去……。
远去了,才慢慢地移开他的眼光。返回堂屋,只剩下一对白烛孤寂地在烛台上流泪,香炉里的一柱香懒懒地在嘘气。
胡桃一直隐约,感觉母亲并不爱她的父亲。母亲在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更证实了她的猜测。可父亲他一辈子紧张母亲,对她好,宠得让屯子里的人都说笑他是一个呆傻蠢笨的人,她是他天上掉下来的宝贝,他可不管别人说什。怎能不宠?他认为她是爱他的,要不然也不会有胡桃脚下的弟和妹两个孩子。
的确,她是他天上掉下来的宝贝,是胡德高白日里做梦都不曾梦到的好事。
好事降临是在三十年前那个倒春寒的清晨。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