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记忆
1
住在黄河边上的人们,对花生有着浓厚的情感。
黄河滩上的沙土地,最适合种花生。小时候,家里人口多,责任田也多。父亲常常在黄河滩上的那几亩地里种上花生。花生从下种到成熟,大概需要一百二十天左右。也就是中秋节前后吧,那些花生就长饱满了,到了收花生的时候了。
记忆中,每到收花生的时候,父亲和哥哥就拿着镢头,把一棵棵的花生从土里创出来,再抖去上面的泥土,然后用牛车把带蔓的花生从黄河滩上拉回来,堆在院子里或巷子东头的打麦场里。
花生从黄河滩上拉回来以后,一大家子人就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摘花生。记得有一年中秋节们晚上,父亲、母亲、哥哥、还有几个姐姐,我们一起在明亮的月色下摘着花生。“歇会儿吧,快都来吃月饼。”说着娘从屋子里端出一个笸箩,里面放着圆圆的月饼,还有几个黄澄澄的梨和咧着嘴儿的大石榴,以及红红的枣儿。
我们放下了手中的花生,先一人吃了一块月饼,又吃了点自己喜欢的水果。月饼很甜,枣儿很甜,每一样吃的东西都很甜。那天晚上,我一定抬头看过月亮的。要不然,在往后的岁月里,为什么我每次梦见那天晚上的月亮,总是又圆又亮?那天晚上的嫦娥,也一定很羡慕我们吧?
2
那些摘下来的花生经过几天的晾晒后,随手抓起一把,摇起来“哗啦啦”响,就证明是干透了。父亲母亲就把这些花生储藏起来,到冬天农闲时,好炒了卖钱。
那时候炒花生,就在自家的大铁锅里炒。先在大铁锅里倒上筛好的细沙,再架上柴火把沙子烧热了,然后再把花生倒进去,还要拿着大铁锨不停地翻,以免花生受热不均匀,生的生,熟的熟。最为关键的是,还要掌握火候,既不能七生八熟,还不能炒焦,这样都不好卖。
母亲烧火,父亲拿着铁锨不停地翻,闻到花生的香味了。父亲伸手迅速地从锅里拿出一个花生,剥开尝了一下。说,中了,快出锅。母亲急忙递过来放在灶火边上的大竹篮。父亲用铁锨把花生连同沙子铲进竹篮,然后就在大铁锅上边,使劲摇晃竹篮,把篮子里的沙再筛到锅里面,好用这些沙再炒下一锅花生。
父亲母亲就这样站在灶火边,烟熏火燎、尘土飞扬,一遍又一遍地用半天的时间来炒花生。时隔多年,每次回想起父母炒花生的场景,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杜甫的“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那就是父母艰辛的写照呀!
炒熟的花生,要倒在干净的地面上晾凉。然后母亲再用簸箕,细细地簸一遍,顺便把一些小的,或是有些破损的花生挑拣出来,我们自己吃,把饱满的、好的花生装起来,拿去卖。
由于是下午炒的,这些花生彻底晾凉的时候,大多已是晚上了。寂静而又寒冷的冬夜里,只听见母亲一次又一次“哗啦哗啦”簸花生的声音……听着听着,我和姐姐就睡着了。
第二天凌晨,也就两三点钟吧,我们迷迷糊的,父亲和母亲就已经出发了。父亲挑着担子,母亲再背上小半袋子,走着去三十多里外的批发站卖花生了。
运气好的话,这些花生早早卖完了,父亲母亲可以早点回来,就那样,走回来也就快中午了。父亲母亲到家后匆匆吃口饭,下午又开始站在灶火边炒花生,然后第二天凌晨又走去批发站卖。几亩地的花生,往往要一、二十天起早贪黑、夜以继日地才能卖完。那可是大冬天呀,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3
父亲母亲辛辛苦苦卖花生的为数不多的钱,那几乎是家里小半年的收入了,可是有大用途的。母亲要把这点钱分成几份算计着花。
首先,要拿出一部分从集市上扯回布料,然后母亲自己裁剪了,再一针一线地给我们缝制过年的衣服。
还要再拿出一份钱准备置办过年的肉呀、菜呀什么的。
最重要是,要留出一份钱,过完年好给我们兄妹几个交学费。在母亲看来,无论如何,都要留出这份钱,要让我们有学上。这是我那不识字的母亲,最淳朴、也是最强烈的愿望。
……
这些就是我记忆深处跟花生有关的故事。这么多年,父亲母亲站在灶火边炒花生的情景一直在脑海里时隐时现。此刻,我似乎又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着那熟悉的炒花生香味。就让这浓郁而又独特的香味,伴着我永永远远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