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错闻抄】01-水中妖
前言：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山海错闻抄》是一部志怪轻悬疑短篇小说集，希望你们喜欢 。
—— 捉梦客（以匠心造梦，以谦虚远行）
(一）
月光泄在平静的湖面，莹莹点点的湖光晕散开来，升起一片白蒙蒙的雾气。渔人挽起裤脚走在光溜溜的石头上，背篓里满满的鱼，让他心生欢欣，他的脚踩在光溜溜的青苔上，身体有些摇晃失去了重心，他晃了晃身子，又将那一兜鱼往身上紧了紧。
湖里的雾升腾的浓了些，湖水轻轻的打湿了他的脚，他只感到脚上一股凉意，好像有鱼游过他的脚背，一挠一挠的让他觉得很痒，月亮隐在了云中，湖里的荧光渐渐的黯淡了下来，他低头看了看脚，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小心的踩了踩前方的圆石，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滑下去。耳后边却隐隐的传来一阵歌声，隔着迷迷蒙蒙的月色，听的却不清楚。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素衣兮高鬟，芝兰兮流芳，翩翩兮不可望 袅袅兮独聘婷 明月兮佩流光，彩云兮结华裳 ，风飒飒兮若御，心幽幽兮独往，乘海波兮驾流云 岁晏晏兮心悄悄”
他缓缓的回过了头，月色里浓雾里升起了一个影子，浓密的头发被水淋湿了，紧紧的贴在头上，被水泡的有些发胀的脸，惨白无色，唯有那一双眸子，却睁的出奇的大。
那身影渐渐的靠近了些，他有些不安的往后退了退，却一跌落滑倒在石头上。“水，水中妖。”渔人结结巴巴的吐出了一句。
“你说，世间最痛的是什么？”那声音隔着水雾，带着一分喑哑，让人听着有些不真切。
渔人有些不知所措，往后蹭了蹭，转动了头，半响吞吞吐吐的说出一句“是，是生孩子吧。”
水波一阵滑动，那影子顷刻间不见了。 渔人深吸了一口气，想着自己逃过了一劫，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哗啦”水中一声响，一只白皙的手从石头旁伸出，轻轻一拉，渔人便失了重心似的跌进了湖水中。本来擅水的他，勉强挣扎了几下，却动腾不了了，湖水又恢复了平静，那迷雾中白色的幻影却渐渐的消失了。
“月出皎兮 佼人僚兮” 歌声也缓缓的变低了……
（二）
“老板，上一壶酒。”几个歇脚的旅客走入我的店中。我发角斜鬓着一朵大红的海棠花，风情摇曳的走了出来。
“老板，有劳你了，这么大年纪了还亲自出来接客。”旅客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我抚了抚落在眼前的白发，我知道他们在笑我这白发妇人还要带如此艳丽的海棠花。脸上的几块老皮一笑便聚在了一起，几颗老年斑纹好像是在雪泥地里绽放的黄梅花。
我一边缓缓的执酒，一边赔笑道“我店里人手不够，客官，还请您多体谅一下。” 那旅人斜着眼睛瞧了瞧我，我摇了摇鬓角的海棠花。
“听说，最近又有鲛人出没了。西边的胧月泉里面有妖怪。里面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
我执酒的手略微抖了抖，洒在了桌子上。
我把搭在肩上的方巾拿下赶紧擦了擦桌子，解释道“对不起，年纪大了，手倒是有些不听使唤了。”
“看你这老妈妈，年纪这么大了，何必还要亲自招待客人。”
我略微一笑，又执起酒壶倒酒。
“最近，还是不要晚上去胧月泉比较好，实在是有些可怖啊。”
酒已倒好，我却把脚一抬，立在椅子上说道
“这世上哪有什么鲛人，想我年轻的时候，在王府里做丫鬟，还真是遇到了一桩奇事。”
那几位客官是否是来了兴趣，慢慢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抬起头听我言语。
我也一时来了兴致，把额头苍白的头发往后拨弄了几下，慢慢放下了脚，拿出在腰间的折扇，说道。
“那时，我也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在逸城的一家王孙贵胄里做丫鬟，有一天，王府里共有两位公子，皆生的皮白肉净，大公子叫做锦玦，二公子叫做锦墨。有一天，公子玦回来的时候，竟然带回了一个奇怪的人，大家都争相前去观看。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生物啊。”
（三）
公子玦在海水里泡了三个时辰了，海水冲击着他的脸颊，冰冷刺骨。
船上的老公公一遍遍的喊着“算了吧，公子，我们回去吧，鲛人不会来的。”
公子的嘴唇因为寒冷，已经变得铁青，那俊白的俏脸此刻变的更加的惨白，可是那双眉眼，此刻却变得比任何时间都要坚毅。
“不，鲛人最喜欢救助落水的青年男子，我一定会等到的。”老公公长叹了一口气，默默的推到了船帆后面，仅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在水里漂浮的公子。
公子的白衣被水浸的有些透明了，老翁抬头看了看天，已经快要天亮了，而天亮了就绝对不会再有鲛人出现了，只要今天还没有等到鲛人，他一定要把公子带回去。不能再等了。可是，二公子，想到二公子墨，他的额头又冒起了汗水，二公子从小多病，一直身子就不太好，今年春天里受了些寒冷，不知怎么的，竟然就再也不能站立起来，年纪轻轻的，就再也不能行走，终日里坐在木质轮椅上，让人好生心寒。特别是大公子，为了二公子的病，遍访名医均无法根治，听说东海里鲛人的眼泪，只需一滴入引，便可医治百病，公子玦便来东海寻访，又听得附近的渔家说，鲛人这种东西，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神物，长成之后与人的外表也无二，特别是最喜欢明艳夺人、貌美之物，所以如果有年轻貌美的男子落水，往往有幸睹之芳容。公子玦便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
海面已经略微透了些浮光，水光摇曳，远处的岸上的渔村有些起早的渔民已经开始点灯了。公子玦抓住手中的一块浮板，随着波浪起起伏伏，他只觉得那闪耀在眼前的渔光在明明灭灭之间，让他有些昏睡。可是他不能睡，在这样刺骨的水中睡去，下场只有死亡。他强睁着双眼，忍不住的睡意让他头脑有些发昏。突然，他感觉自己的浮板略微动了动，一双纤如白玉的双手突然伸出了水面，他一个激灵，立刻神情振奋，他顾不得疲惫与昏睡，用力的抓住了这双手。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就露出了水面。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鲛人。
与人类的孩子并无二致，齐眉的刘海，齐耳的短发，让她的脸显得更加的圆润可爱，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看着这个年轻俊美的男子，手却依然被他紧紧的抓在手里。她略微歪了歪头，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突然抽出了手，转身游走。
那一刻，他好像忘记了连日来的奔波与疲惫，像鱼一般也冲了出去。遥远的海平线上，突然有一道光劈开了水面，他知道太阳就要升起来了，一切都要变得光明了。那孩子在前面飞快的游着，不时发出一声嘶鸣，他在后面奋力的追着，阳光突然变得耀眼起来，海上闪烁着红光，他一把抱住了这孩子，而紧随其后的船也在此刻恰当的停靠在了旁边，一张渔网从天而降，网住了他和她。
在船上，他开始仔细的端详起眼前的这个小鲛人起来。如果是人类的孩子，大约是十一二岁的年纪，恰是青春年华，可是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双腿，不，或者说，是她的腿被一层薄薄的白膜连在了一起，浑身通透雪白，虽然没有遮拦，却也并不知道害羞。不时的还发出一两声嘶鸣，像是海豚的声音一般。
他有些怀疑，捕捉的是否是鲛人了，毕竟在书里记载的鲛人，都是人身鱼尾，可是这个孩子的腿实在是有些奇怪。可是，只要把她抱出水面，她就会发出痛苦的哀嚎，皮肤开始变得干燥，一片片的好像鱼鳞一般，她是离不开水的。
岸上的渔人说“鲛人就是这样的，十一二岁的时候就会褪去鱼尾了，等到完全双腿长出来了，就能在岸上生活了，与一般人竟是别无二致的，只有幼小的鲛人才会生活在海里，他们也曾经捕到过一条这样的鲛人，养到后面竟与人类无异，但是外形出挑美丽，后来村里的一位年轻的渔人因贫穷讨不到老婆，就想着与这鲛人生活在一起，成亲的第二天，那鲛人与渔人都双双失踪了，其他村民只在他家里的破桌上发现了一颗鲛人泪，价值不菲，但是后来，这个鲛人和渔人竟再也没有回来过了。鲛人的眼泪，一生亦只有一颗，不到动情至深处竟是不能得到的。”
公子玦半信半疑的将鲛人带回了家。（四）
“以后你就叫初月吧。”公子玦看着天上的一轮新月，缓缓的说道。水里的鲛人悄悄的将头露出水面，双手抓住岸上的几块石头，顶着一头湿发，靠在了公子玦的身旁。公子玦伸出手，缓缓的摸了摸这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那头发便有沉入了水底。
初月已经来王府几个月了，可是他们还是没有得到鲛人的眼泪，这孩子好像天生就只会笑，不会哭一般，虽然听不懂她在喊什么，可是便是你瞪她一眼，或者凶她一下，她好像也是无所谓的依然瞪着那双大眼睛，让人捉摸不透的。
公子玦开始还是想尽了各种办法观察她，测试她，想看看哪种方法她会流眼泪，可是最终还是不行。所幸，将她当做了王府里的一条鱼，养在了池塘里。她平时都只是沉在水中，只有当公子玦轻轻的一唤“初月，初月？”。她就将头昂起来，快速的游到了公子身边，公子摸摸她的头，她便轻轻的笑了笑。
“初月，你与其他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两样啊。你看，那就是你的名字。”公子玦指指天上的明月，初月便眨眨眼睛，望向天空。好像听懂了一般，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复痴傻一般的望着公子玦。
“大哥。”一声清脆如铜铃一般的叫声从身后传来。鲛人吓的往水里缩了缩，湖面上只留下一缕顺水飘摇的乌发。
“锦墨，你来了。”轮椅碾过路面发出吱呀的声响。
水里的人忍不住的将半个脑袋露出水面，只剩下一双咕噜乱转的眼睛。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公子墨。一个瘦小的蜷缩在椅子中的身影，约莫与她一般的年纪，头斜斜的歪在了一侧，脸色惨白的没有雪色，一看就好像没有过多的受到阳光的滋润，连唇色也有些泛白，可是除此之外，却有一双好看的星眸，与他大哥别无二致，俊朗的眉峰配合着这双眸子相得益彰。
“大哥，这就是你捕获的鲛人吗？”她的胆子渐渐的大了些，在水里露出整个脑子，呆呆的看着岸上的兄弟两人。
“是啊，锦墨，这就是我为你抓获的鲛人，只是可惜，还是终究没有取得鲛人的眼泪。”锦玦摇了摇头，微微的叹了口气。 她似有感应一般，将半个身子露出水面，伸出一只手，锦墨隔着水也将手伸出，拉住了这双如同柔夷一般的双手，她有些呆愣愣的看了看这双手，又飞快的缩回手，潜入了水底。
“大哥，放了她吧，这湖水终究不是她的一方天地。这孩子，这孩子与人类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锦玦横着眼睛瞥了一眼锦墨，坚决的摇了摇头说道“不行，绝对不行，放了她，你此生都无法从这椅子上站立起来。”
锦墨叹了口气，声音也略微低了低“我这病，我也知道，也许不到十八，也许不到二十”
“不许胡说。”一向温顺的锦玦突然怒吼了一声。
“二公子累了，推他回房吧。”他转身对守在远处的侍女说道。侍女闻声，将椅子推开。
湖里的人好像翻了个身，水里起了一波涟漪，月色洒在湖面上，照映出万点凌光，水面扑咚了几下，又一瞬间万籁俱寂了。
（五）
她第一次感觉到双腿的存在是在十六岁的那个晚上。盛夏的池塘里盛开了满池的莲花。她第一次感觉到分裂的疼痛。一直包裹着双腿的那层白膜在一点点的撕裂，她疼痛的在池塘里翻滚，满月的清辉映在她的脸上，她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池水。
湖里翻腾了几声巨浪后，她赤身裸体的站在了岸上，她望了望那双腿，有些不知所措的挪动了几步。她第一次端详了自己的下半身，与人类别无二致。她有些诧异，自己离开了水竟然还活着。她看着自己饱满的双峰，如同少女一般的腰身，在那一刻突然有了一丝羞愧的感觉。她转身跳入了湖水中，却望见了不远处丫鬟们浆洗的衣物在回廊里晾着。她缓缓的游近了回廊，将那衣服随便扯了扯，便裹在了身上。
她感受着来自土地的冰冷与神奇，那明月如同故人一般指引着她的方向。
她听见一声短笛打破了这寂寥的夜空。
她向着那声音跑去，人声渐渐的鼎沸了起来。
院子里灯火通明，仿佛如同白昼。一位白衣的少年坐在轮椅上，持一支玉笛，吹得正欢。曲声悠扬动人，而舞台中摆着一支巨大的莲花，一位红衣女子正站在中间，舞姿曼妙。这位女子头上高寰云髻，明眸善睐，熠熠生辉。舞动处，好像是一朵艳丽的红莲花，让人一眼难忘。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素衣兮高鬟，芝兰兮流芳，翩翩兮不可望，袅袅兮独聘婷， 明月兮佩流光。彩云兮结华裳，风飒飒兮若御，心幽幽兮独往 乘海波兮驾流云，岁晏晏兮心悄悄”
合着曲子，她听见熟悉的声音隔着人海传来。公子玦执一支羊毫，挥洒而就。笛声即刻而止，女子也缓缓的落下莲台。
“表哥，你做的这诗真好，表弟，你这曲子吹的也好。哈哈哈。”那女子的声音也懒懒的散落在夜色里，好像是明月流辉一般。这女子正是锦玦的表妹，云华。
她望了望站在高处的锦玦，心里不由的有一些异样。那女子与锦玦靠的很近，一只手还搭在了锦玦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指着那罗布上的字迹说着什么。
她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碰到了前方的人。大家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这个女子，宛若不曾出尘的仙子一般，随行处，散落了一路的水滴，衣服不过是斜斜的系在了身上，那不施粉黛的脸上峨眉清扫，朱唇轻启。
“玦。”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她只会说的一个字。
公子玦一脸诧异，看着这个逐渐走向他的女子，缓缓的吐出了两个字“初月。”
她向前走着，那是这么多年来，她最为依赖与熟悉的人，在很多个夜晚，她不敢露出湖面，只敢悄悄的躲在湖里，露出两只眼睛，看着他望着月亮发呆。望着他紧缩双眉，却又无法读懂他的心事。她只敢在湖里伸出一只手，而此时，若他看见了，便微微的发笑，送出另外一只手，紧紧的在岸边抓住她。她握了一会便松开，然后便又潜入湖底。
“玦。”她又向前了一步。这一次，公子玦不再是伸出了一只手，他张开了自己的怀抱。
她忍着脚上的疼痛，第一次体会到了在岸上奔跑的感觉，清风拂过发梢，头上的水滴洒落了一路，可是她终于能够扑进这个怀抱。然后，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阵阵麻痛从腿上传来。
公子玦轻轻的抱起了她，就像抱起一片云月。
“表哥，这是谁啊。”
“她是…….”锦墨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这是家父领养的舍妹，从小身体不好，体弱多病，所以养在家中未知，今日她又顽皮，嬉闹了些水，体力不支，我先送她回去。”
玦大步的向前走去，身上系的玉佩发出一声“叮铃”的响声。
而怀里的人好像是安详的睡着了一般，轻轻的闭上了双目。
（六）
这两年她的语言突飞猛进，以至于连公子玦都有些忘记了她是否是鲛人了。除了，有时候，她还会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跳入水中。
他跟她说过很多次，她是一个女孩子，女孩子是不应该在男人的面前宽衣解带的。
她渐渐的懂了，每次跳入水中都穿着一袭白色的中衣，然后在伴着水里的荷花随风一笑，像极了一幅艳丽的图画。
有时候锦墨路过，也不由的痴傻起来。可是，他知道，初月的笑，只留给了哥哥一个人。
“初月，添茶。”这两年，她也乖巧了许多。只要公子玦对她说添茶，她就会默默的退出房间，去厨房拿茶水。
这天，她照例去厨房拿茶，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本来敞开的门却突然紧闭了起来。里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她有些好奇的将耳朵放在门上。 “表哥，我不想做太子妃，我只想做你的妻子。”里面的女人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却不小心震动了她的心脏。
“云华，做太子妃是你爹爹的意思，父母之命，由不得你随意违抗。”屋子的男人说道，生气的抖了抖衣袍。
“表哥，近两年你越发操劳，如今也近而立，为何还不娶妻。”那女子步步紧逼。“我一直以为，表哥是在等我，等我今年年满十八，就可娶我。从此我为君舞，君为我吟诗。表哥，难道不记得两年前在莲台上的诗作吗？世人皆称赞我们是一对神仙眷侣啊。”只听得咚一声响，不知碰到了什么。屋里的灯突然灭了。
“云华此生只钟情一人，唯表哥耳。表哥何必拒我千里之外，便是要嫁给太子，云华也愿意先将自己献于表哥。”屋外的人咬了咬嘴唇，觉得心里似有万千重石压在心头，可是却不敢动。
又听得一声巨响，不知是碰到了什么。一片寂静。
“我心里早已有人了，但却非你。”
她有些诧异，可是又漫上了一丝苦涩。
“表哥，云华话已至此，你却还不为所动。是不是那条鱼？那条怪鱼。你别以为跟别人说那是你养在家中的舍妹，我就会信，这府中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她只是鲛人，你们只是为了得到她的眼泪，才将她留在身边，你怎么可能会爱上一条鱼啊。”
她手里的茶盅抖了抖，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门被顷刻间打开，公子玦衣衫褴褛的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的初月，又恢复了那镇静的颜色。
“你来了。”轻轻的几个字，轻描淡写，初月心里有一丝丝苦涩，眼角却依然时干涸的。
“恩，给公子送茶。” 云华从屋内跑出，也是半边衣衫不整，一巴掌打在了初月的脸上。
“狐狸精。”她气愤的扔下一句话，转身跑进那茫茫的夜色里。
“将茶放在桌上即可。”公子玦走入屋内，重新燃起了灯火。
她将茶放在了桌上，转身却一把撞进了他的怀里。
“我等你，到十八岁。”眼前的人环住了她，她沉浸在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中，她动了动嘴唇，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七）
十八岁那天，她被打扮的像个新娘。红色的衣服衬的她的脸色极美。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世间的美好。
公子玦拉着她一起去到了王爷的堂中。公子墨也正在请安。
“请爹爹允许，我娶初月为妻。”
王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欣喜。他实在没有想到，一向清心寡欲，拒绝了多年娶妻要求的他居然动了凡心。王爷笑嘻嘻的将他扶了起来。
“初月，好，初月，我……” 还未等他说完，那跪在地上的红衣女子，却缓缓的站了起来。
“王爷，虽然大公子玦钟情于小女子初月，但这么多年，小女子亦只痴心于一人耳。”她缓缓的说道。
跪在地上的公子玦的脸色在瞬间翻覆，本来还似十里春风的他顷刻间如坠冰窖。
初月走到了一直坐在椅子上的锦墨身边，说道“小女子一直钟情的是二公子锦墨，而二公子也一直与我款款通情，此生，若不能嫁与二公子，小女子宁愿青灯白发，终身不嫁。”
那在轮椅上的人的眸子突然就亮了亮，这些年他不过是在湖边深情的望过她，他一直以为，初月爱的一定是哥哥，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不能相信。可是眼前的人就离自己这样的近，她缓缓的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就像十二岁那年，他第一次伸出手握住湖里的她一般，这一次他便不想再放开。
公子玦从地上站起，摇了摇初月的肩膀说道“怎么会，这么多年，我为了你，你怎么会。”
初月的眸子暗了暗，一张脸似死灰，表情淡然的推开了公子玦。
“我喜欢的一直是公子墨。”
王爷有些诧异，看着两位儿子有些不知所措。
却见公子墨突然推了推轮椅，来到初月身边，说道“爹爹，儿子这么多年也一直钟情初月，没想到初月也是如此痴情于我，请爹爹成全。”
王爷缓缓的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公子玦怔怔的看着初月，那眼神是无奈，还有一丝怨恨。
初月的嘴角不经意间流出一丝苦笑，却稍纵即逝。
（八）
十五的月亮躲在云后，青石路上也是映着朦胧的一片月光。
王府里吹吹打打非常热闹，迎亲的轿子从王府的这头进入了那头。一夜灯火不熄，明如白昼。
新娘子坐在屋内，等着那新郎来揭开那红纱巾。屋外本来明亮的月亮，突然被乌云覆盖。
一声脚步渐渐的逼近了，她攥紧了双手。心里涌上了一丝异样。纱巾被人挑起，她抬头看到的是一张朝思暮想的容颜。
“玦。”她缓缓的吐出了这个字，从十二岁唤到十八岁，整整六年了。
“你进错了房间，这是我和墨的婚房。”压抑住心头万千的情感，她淡淡的说道。恍然间却看见玦亦是一席红衣，脸上还挂着一丝异样的笑容。
“今天和你拜堂的人是我。”玦缓缓的说道。
“墨呢？”她站起身来张望。
“锦墨的身体如何能替王府传宗接代？”
她只觉得内心好像翻过了万千大浪，果然自己的心思被人一眼看穿。她只觉得身子一歪，就被人横抱在怀里，然后急急的扔在了床上。
之前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公子早就不见了，他像一头狮子，急不可耐的去撕开她的衣服。
“不要，不要啊，玦。”她在床上奋力的反抗。可是眼前的人却把她压的更紧了一些。
“你会死的。”她声嘶力竭的喊道。压在她身上的人才终于停止了动作。她喘了口粗气，爬了起来，低了低头说道“你会死的。玦。”
玦理了理衣服，坐在她旁边，也低了低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要得到鲛人的眼泪，就是将自己献身给鲛人。然后让他们吞食自己，鲛人才能繁衍下去，而鲛人的回报就是鲛人的眼泪，能医治百病的鲛珠。” 初月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人，他一直都知道，小心的计划着，将自己献身给鲛人，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弟弟能够活下去？
“为什么？玦，我想着嫁给锦墨才不会害了你。”初月勾了勾手。
公子玦的嘴角突然漾起了微笑，从前这笑容让她觉得无比温暖，此刻却有些寒心。
“我活不过三十的。我一直都知道。”她抬头看了看这个低头的男子，那平日里的不可一世，自信满满在顷刻间被击垮。
“我不过是王爷的养子，我们家族有一种遗传的病症，从来没有人可以活过三十岁。王爷含辛茹苦的抚育我，我只有找到鲛珠，治好锦墨的病，才算是对他们的报答。”眼前的人低低的说道。
初月抓住他的肩膀，有力的摇了摇说道“不，我给你鲛珠，你服用之后，病就会好的，我只要，只要随便和其他人……” 猝不及防的，一个吻落到了她的唇边，她无法说下去。
那人拨弄了几缕她额前的头发。 “我怎么舍得，你去怀别人的孩子。”说完，她只感觉到耳边一阵温存。她被人缓缓的压在了锦被上，身上的衣物也被一只白皙的手缓缓的解开。
她似乎有些微醉了，也用手将眼前的人缓缓的围住。
“以后她会长成什么样子。”他在她耳边说道。
“会长得和你一样，多半是像你的，只是小时候也要养在水里。”
男人露出微暖的笑意，缓缓的闭上了双目。她轻轻的吸气，眼前的人似干尸一般慢慢的风化，最后，只剩下床上的一件衣物。
她缓缓的流出了清泪，鲛珠应声而落。
（九）
“公子墨与这初月成亲之后呢？他们得到鲛人的眼泪了吗？”看微胖的旅客瞪着一双铜铃一般的眼睛昂起头来看着我。
我略微押了一口酒，“不过就是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而已，成亲第二天，这初月便也不知隐居到什么地方去了，哪里有捡到什么鲛人泪啊。什么鲛人啊，都是骗人的，我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鬼这类。”我将酒壶放在桌上，缓缓的退下了。
店门外，升腾起一轮明月，店里的客人也都喝的差不多了，我关上了店门，将店打烊了。
我从后门走出，院子里有一方池塘正映着天上的明月。荷花开的真香，我缓缓的褪去了身上的衣衫。
水浸着氤湮，升腾起一股白雾，我缓缓的走入了池水中。
脸上的妆渐渐的散去，露出一张洁白鲜嫩的脸。
我又唱起来那首歌谣。“月出皎兮 ，佼人僚兮，素衣兮高鬟，芝兰兮流芳，翩翩兮不可望，袅袅兮独聘婷 。 明月兮佩流光 ，彩云兮结华裳，风飒飒兮若御，心幽幽兮独往，乘海波兮驾流云，岁晏晏兮心悄悄”
湖水扑腾起一声巨浪，我的腿又重新合在了一起。
“世间最痛的是什么？”
是求不得啊。我在心里缓缓的答道。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游了过来，抓住了我的腿，她的腿上还包裹着一层细细的白膜。我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还在守一座城，等一人花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