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密：中国密码战史（9）
第二节 偷密码的人
在世界近代电报密码破译史上，法国是公认的第一个创立专门军事情报破译部门的国家。据汤姆·斯坦迪奇所著《维多利亚时代的互联网》一书记载，在著名的德雷福斯案件中，军方借以指证犹太裔军官德雷福斯的证据之一即是当时破译的意大利驻法武官发出的一份密码电报。
法国破译部门能够攻破这种密码，是因为此前有位旅居法国的意大利贵妇在与国内通信中使用了同一体制的密码，截获信件的法国情报机关怀疑信中有间谍信息，却无法破译，于是派员潜入该贵妇住所，抄录了密码本，在破译了通信内容的同时，也掌握了这种密码的编制原理，所以在德雷福斯案件中，密码破译部门才能从电报公司截获的国际电报中破译出有关的内容。但事实上，因为对电报中关键一句不能做出肯定的解读，所以指证的力度有限，为了弄清这句话的准确含义，他们也采用了后来者常用的“钓鱼”手法，即故意泄露给意大利武官含有关键词汇的情报信息，之后从其发回国内的电报中还原其密码。但结果反倒是证明了德雷福斯的无辜。
从中国密码破译的历史来看，密码破译工作的关键，很多时候也和法国破译部门最初干的一样——偷密码。
偷密码最起劲的要算是蒋介石。蒋介石在与各路新旧军阀的争斗中，频频依靠偷密码的办法获得对手们的情报，这也成为他克敌制胜的一大法宝。1929年，桂系与蒋介石因权力争斗而产生矛盾，爆发了“蒋桂战争”。战前，蒋介石即着手布置解决桂系，派其侍从副官郑介民潜入桂系活动。郑介民因与桂系巨头李宗仁之弟李宗义是旅苏的同学，伪装穷困潦倒，借李宗义关系得以入住桂系的司令部，并寻找机会把李宗仁与各方联络的密码本偷偷拍照，蒋介石方面从而掌握了桂系电讯联系情况，加之蒋介石又使出分化瓦解之计，桂系的反蒋很快即失败。
民国时期《真善美画报》登载过一则蒋介石手下的特务头子戴笠早年间窃取阎锡山密码的文章《戴笠往事：只身入太原 搜得密电码》。其文曰：
当民国十九年间山西和中央关系恶化的时候，双方的军事已积极布置，而那时山西的谍报工作很严密，他的谍报人员能译出中央军事电讯密码，而中央军却无法译出他们的电讯密码，因此对“老西军队”的调动情形无法获知，这时戴笠自告奋勇化装潜入太原，他东钻西钻，化了笔本钱，居然给他收买了阎军的通讯密码，又弄到了一些阎军的军事计划，这样一来，对阎军就起了极大的影响，中央军终于击败阎锡山，论功行赏，戴笠是第一大功。
（戴笠身死后，关于他早年“事迹”的一篇报道）
也有密码本主动送上门来的。中原大战时期，陈立夫手下的干将蔡孟坚（后来即是他在武汉捕获的顾顺章）衔命潜入冯玉祥军中任应歧部，任应歧明知道蔡孟坚是蒋介石方面派来的，虽避不见面，却也没下逐客令，反倒是让蔡孟坚每天在其参谋处闲坐。结果却被蔡孟坚顺手牵羊弄走了密码本。此段经过，蔡孟坚晚年在其回忆《八十述“奇”》中作了记述：
某日李宗仁方面巨头潘宜之衔阎、冯之命,以兵站总监身份,视察任部,全体官兵出迎,仅我独守参谋处,忽然有郑州鹿（即冯玉祥手下大将鹿钟麟－－引者注）总部派专差送来新颁密电本,该电本上注明各部队互通密码番号,要求参谋处盖戳负责收领,我即用桌上条戳加盖领据照收,将该密本藏在身上……辗转到达砀山,该处即为讨逆军总部所在。当以陈立夫先生名义将此密电本,送交总部机要室,闻其后利用该敌方密电本,照无线电番号用敌军总司令名义调动敌方部队,大收战果。委员长蒋公曾在一棵大树下乘凉时召见我,深予嘉勉。不数日,阎、冯即告败退,讨逆战事即行结束,这是我凭着冒险与命运的一次贡献。
（中原大战时报务员张我佛照片）
1933年11月，十九路军发动反蒋的“福建事变”。蒋介石对此是早有准备，派人对十九路军进行分化瓦解，在这一过程中，蒋介石的内应、担任十九路军上校参谋的黄埔毕业生黎庶望发挥了重要作用。黎庶望拉拢了同是黄埔毕业的十九路军副参谋长兼参谋处长范汉杰，收买机要科长李道生，把十九路军的密码本抄送蒋介石方面，使得十九路军方面电讯为敌所掌握。另外，当时十九路军与红军彭德怀部通过电报沟通联络，时为十九路军方面的闽海省省长何公敢回忆，“当时彭德怀曾来两电，但错字极多，译不出来”，显然这也是已经变节的机要科搞的鬼。
敌方人员携密码本来投奔更是常见的，密码本还是很好的见面礼。如北伐战争时期，1926年，担任五省联军总司令孙传芳部下第一师交通处处长的邱炜，就携带着孙传芳部的密码本前往北伐军总部，面呈蒋介石，受到蒋的嘉许。1927年宁汉分裂之后，孙传芳派重兵渡江闪击南京，切断南京对外的有线通讯线路，时任南极北极阁无线电台台长的邱炜，利用无线电与外地军队取得联系，迅速调兵回援南京，取得了龙潭大捷。邱炜也由此也青云直上，很快就开始全面执掌国民党军通信部门。
为蒋介石首创密码破译机构的温毓庆，一般均认为他是从国民党新军阀密码电报开始破译工作的，但在具体是如何破译上，就有传说他是依靠偷来的密码开始的。据为胡宗南创建无线电通讯工作的王微叙述，温毓庆最早为宋子文创建密码破译工作时，在上海抄收了很多桂系的电报，因为缺少破译技术，无法译出。这时有一个看了他们在报上招聘报务员启事而来应聘的年轻人，恰好就是从桂系驻沪电台辞职出来的，他一听到截收电码的电台就知道是自己原来服务过的，于是他“跑回李、白办事处去找旧同事要密码本，那些人也没知识，不知利害所在就给了他，‘明天你一定要拿回来还啊！’他拿去，一夜工夫把密码全翻出来”。另外重庆时期在温毓庆手下工作的霍实子、丁绪曾也说，“温毓庆早在1928年后就从上海国际电台弄到李济深的密码电报，但无法破译。他利用广东同乡关系，伪称有某某的电报一时译不出来，向李济深部驻上海办事处借用某某的密码本一用”，如此一来，李济深反蒋的活动就暴露出来，蒋介石因此将其扣押在南京汤山。
蒋介石的对手们也有依靠电报密码来斗争的。比如北伐时期，湖北小军阀夏斗寅投效北伐军，其所部编为独立第十四师，归唐生智节制。据派到夏斗寅师担任党代表的中共一大代表包惠僧回忆，当时因蒋介石已有与武汉国民政府分裂的企图，所以蒋介石和驻扎湖北的夏斗寅暗通款曲，颇有拉拢利用之意。而唐生智听命于武汉政府，对此举颇为注意。蒋介石与夏斗寅联络都是通过密码电报，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双方使用的密码竟然与唐生智掌握的武汉行营政治部的密码相同，结果“唐生智获得蒋、夏电报相通，已非一日”，“到了1927年3月中旬，蒋介石与汉口分裂已经公开化明朗化时候，唐生智故意将夏电打给蒋介石，一面又命调夏斗寅回武汉，大为申斥，质问为何私通老蒋；并通知夏斗寅，暂不回部，似有扣留之意”。后来还是因为形势紧张，唐生智不得不放走夏斗寅。结果夏斗寅受此惊吓，回防后即发动叛乱，幸好当时叶挺率部驻扎武汉，及时击败了他。
也不只是蒋介石偷别的人密码，他的密码本也有人偷，而且还是连窝端的偷。1932年11月《北平晚报》登载这样一则消息《蒋介石重编新密码》，“蒋委员长湘鄂往还，风尘鞅掌，军书旁午，书信居多，国内外各要人以至军师旅，靡不有编发密电，最重要者且注明亲译，是则此项电本慎重可知矣。不谓自湘返汉以后，所有各种密码电本，多至数十册，悉为妙手空空儿窃去”。蒋介石这个时候正是在两湖地区布置剿共，竟然遇到这等怪事，“赫然震怒”，“一面由秘书处遴员漏夜重编密码，分电各方，虽一刹那间，布置井然，惟蒋为军事机密计，仍令严究主犯云”。
破密：中国密码战史
第三章 偷看他人信件的绅士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