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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徒:第一章

2018-11-04  本文已影响2人  b8a490c8e8af

火车上的温度调得很低,萧思寒又一次被冻醒了,本想着十一就可以回家,所以没带太多的衣服。这时像抱着十世单传的婴儿似的抱着胸前的包好取暖,寒意却如无孔不入的十字军侵入肌肤,毛孔含蓄得收敛起来,手臂上生成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不知道姑父当年怎么起这么个名字,自己可不“思寒”,此时避之唯恐不及呢。不过他却想到宋朝潘阆《酒泉子》中的“别来闲整钓鱼竿,思入云水寒”,倘若作此意解,境界非凡,嘴角不免泛起带有梨涡的浅笑。

车厢内灯火辉煌,一片静谧。萧思寒费力从牛仔裤贴身的口袋中掏出坚如磐石的诺基亚手机,小屏幕上现出偌大的数字,这告诉自己,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睡意被寒意驱散得如同灵感一般,再也找不回来。看窗外,灯光下只显出车厢内的事物,贴近了看,外面还是黑魆魆的夜,一点亮光也见不到,不知现在到哪了。萧思寒想舒展一下坐久而僵硬的筋骨,发现身旁抱孩子的熟睡的妇人头快要靠在自己身上了,他看一眼安详的孩子,自己又往角落里退了退,蜷缩着御寒。车厢里的人都睡着了,无论白天多么闹腾的孩子,此时都乖乖地进入黑甜之乡。走道上,厕所旁,甚至座椅底下都睡满了人。睡不着,萧思寒第一次坐火车,成功地失眠了。他臆想中的新奇被刚上车时的疲惫淹没,只有这时才稍稍的觉醒过来,自己的人生已经随急速前进的火车驶入另一段征程。

萧思寒是下午上的火车,火车站在父母打工的省会城市,他们把他送进来没一会就走了。候车室比菜市场还要嘈杂,大门敞开,热浪趁势汹涌而来,中央空调早失去了效力,闷热烦人。萧思寒来得太早了,距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百无聊赖,没什么打发时间。刚买的手机上的两个游戏早已通关,想从头再打,恐还有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手机的生命力不够。对面大屏幕上的白痴广告已经重复了几十遍,他万不得已掏出临走前买的《纳兰词》读起来,诗词忧伤华丽,“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与身旁的景格格不入,没有毛主席闹市读书的意志力,加上初出远门的欣喜,萧思寒早无心看书,读了一页便将它重新塞入包中。他坐着开始观察身边的人群,把它当做生活百态,谁知百态观尽,大厅上的钟还是不动声色。又开始陷入对未来大学生活的无限憧憬之中,他像个导演一样拍出自己壮丽的人生场景。憧憬完了,无事可想,脑子进入混沌状态 ,迷蒙一片。他盯着墙上巨大的钟,恨不能自己跑上去拽着时钟转圈。手里捏着火车票,像捏着唯一的救命药方,丝毫不肯放松。

终于快到点了,人群快速涌到检票口,仿佛溃不成军的队伍四下逃散。萧思寒背着书包,拖着半人高的旅行箱,挤到队伍中间。站了十分钟左右,传来播报员临危不惧的语调,火车晚点。人群又各自散开回到座位上,萧思寒跟着人群回去,自己的座位已被占领,举目四望,座无虚席。只好拖着笨重的箱子到一旁站着,背上的包重如千钧,肩带快要陷入肉里,既酸且痛,实在站不住,坐到旅行箱上,焦急地等待着。

“晚一点就晚一点嘛,有什么好紧张的”。萧思寒想。其实他不知,火车的晚点正如别人推搪时的“迟点再说”,是有着无限的想象空间的。

列车终于抵达,乘客仿佛逃荒的难民,立刻填满了车厢。身后的箱子好比沉重的命运,在萧思寒的手中被拖着走。好不容易找到45号座位,发现上面坐着一位神情惊恐的妇女,灰暗色的衣服,怀中的小孩正“哇哇”地哭着。身旁坐着一位面部皱巴巴的老人,看见萧思寒手里拿着票,立刻站起来,说:“小伙子,坐这吧,我的是站票”。萧思寒当然不肯,受了十几年思想品德课的熏陶,盗跖也会向善,这时正好发挥社会主义接班人的优良品质,连忙拒绝,推老人入座。对座的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泛旧的学生军训服装的面目黧黑的中年男人冲他微笑,萧思寒报之以一个更灿烂的微笑,照耀人心。里座的男子颇有董卓的风范,脸上肥肉横溢,塞着耳机,手指拨弄着手机,偶尔一笑,赘肉快要脱离脸的控制,不忍卒视。

公交车让座是件很投机的事,至多不过几站路,却能赚得别人赞许的目光。火车上让座则需要莫大的勇气,一站就要好几个小时。萧思寒低估了社会主义接班人所付的责任和高估了自己的脚力,半个小时后,腿上的肌肉仿佛集体跳欢快的舞,来回晃动,双脚不堪重负,距瘫痪仅一步之遥。他采取战略,让一只腿独当大任,另一只获得喘息的机会。不久,独腿被大任压垮,由酸变麻。交换两腿位置,结果亦然。最后两方覆没,腿已没有了知觉。

下一站像是昨晚刚做的梦,感觉触手可及,却遥遥无期。萧思寒终于理解孟子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劳其筋骨”,想必孟子也有过体力透支的遭遇。他对未知的行程已不抱任何期待,生对于他是一种渺茫的希望,心想死在求知的路上也算壮烈。他又学起梁启超在心里自言:假如我不幸而死,是学术界的一种损失。可是自己连大学的门还未迈进,恐怕会成为笑柄。

梦突然变得真实,火车终于靠站了。老人下了车,萧思寒瘫到座位上,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他决定以后要好好对待这双腿,以作弥补。闭起眼睛想好好睡一觉,妇人手里的孩子像接到指令,毫无防备地大哭起来。妇人抱着孩子左摇右摆,手臂幅度惊人,与海盗船无异。萧思寒空间狭小,双手抱着头来回闪躲,像在打拳击,引得对面两人痴痴地笑。萧思寒为表尊重,在防御之余偷空在脸上挤了一个小得捕捉不到的狰狞的笑回馈。孩子的哭宛如阿富汗的战火,一刻不停,且望不到尽头。妇人无可奈何,只好使出杀手锏,侧过身去,向上撩一点衣服,直接把孩子塞进去。说也奇怪,那孩子对妈妈的奶有着精准的定位功能,刚进去就能找到,立刻停止哭闹。孩子静得惊人,萧思寒担心他会被闷死在里头。一会儿被拽出来,嘴唇涂满了奶,美美地睡了。中年男子不顾非礼之虞,盯着小孩用笑陪着她哭。董卓往里塞塞耳机,再开大音量,面部露出便秘时的难看表情。萧思寒倦极而眠,刚一睡着,孩子又准时地哭起来,并有愈演愈烈之势。妇人又重复方才的方式,哄她入睡。萧思寒努力与小孩步调一致,趁她睡着赶快紧闭双眼,可他没有小孩子想睡就睡的本领,脑子出奇的清醒。睡觉已没有指望,只好左耳听着哭声右耳听着火车轰鸣声乖乖坐着。

此时夜里难得大家都安静下来,自己又失眠了。萧思寒决定对自己十八年的人生做一次长途旅行。

    萧思寒的性格如同他所在的小村一样孤僻,偶尔说一句话能让家人乐死。这小村地居僻壤,三面环山,唯一通向外面世界的小路又颇具华山险道的雄姿,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随意外出。后来几经修正,变成了柏油路,可村里人仍死守家园,鲜有外出者。萧思寒小时候似乎从未出过村,村里是他的天堂。萧思寒的父母在村中算是比较开放的,很早就放弃家里的农活出外打工,常年如此,有时春节也不回家,伟大快要赶上不入家门的大禹。萧思寒八岁那年,家里盖起了全村的第一座楼房,轰动一时。村里其他年轻人幡然醒悟,不再安土重迁,结伴出去闯荡,村里平日里只剩下些病老妇孺。萧思寒印象中似乎从没有父母的影子,自小和爷爷奶奶在一起,倍受疼爱。爷爷奶奶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者,虽双双年迈,仍常年守着家里的几亩田地,勤耕不辍。他还有一个姐姐,读书不精,花钱买了高中,结果大学没考上,出去打工了。姐姐虽然知识少,可书出奇的多,她小屋里的空间被书占去大半。她本来嫉书如仇,欲一卖了之,可父母不允,说日后萧思寒念书时用得着。萧思寒没有等到日后,他很小的时候没事就躲进姐姐的房间,捧起书坐在地上读,常常一坐半日,自得其乐。萧思寒嗜书如命,当太阳毒辣的不能直视的时候,奶奶是决不会让他出门的。思寒便躲到二楼的卧室,瘫坐在地板上,贪婪地读着姐姐留下的各种书籍。瓷砖铺的地板很清凉,恰如心的感觉。萧思寒上学前已经将姐姐的书翻了个遍。想是这般沉默寡言加上博览群书,萧思寒应该被定义为文质彬彬的书生之属,可他骨子里却隐藏着与之性格截然相反的东西。萧思寒最喜欢做的事是拿着木棍,和伙伴去田野山间走江湖,并常以侠客自居,足迹遍满村里的每一寸土地。他的顽皮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倘若谁家田地里的庄稼遭了秧,这家主人便不必细查,径直到萧家去告状。这时是萧思寒最恐惧的时候,爷爷先是满脸堆笑地向人赔礼道歉,然后就是严刑竣法伺候萧思寒——罚跪。面对惩罚,萧思寒常以“调皮是男孩子的天性”为由,并从看的书中引经据典说什么曹孟德年少曾假装嘴歪戏其叔父,自己算是比较乖顺的了。可惜爷爷生性刚正不阿,萧思寒的油嘴滑舌竟讨不到半点好处,还要罪加一等。以后再受罚时,萧思寒不敢狡辩,乖乖从命。若是没有犯错,他倒是很欢喜和爷爷在一起,因为爷爷总是在夏日晴朗的夜空下给自己讲艰苦年代的故事,趣味无穷。

    在刚刚结束的高考中,萧思寒以全村第一名(村里共两名考生)的好成绩考入北方一所二本院校。这在村里还是千古一事,其重要性不亚于村长家发生灭门惨案。萧思寒所在的村钟灵不毓秀,历史上没有过读书人,前几年有个学子,苦苦复读三年,终于考上大专,举村沸腾。家长教育孩子都拿他做榜样,因此他成了村里孩子们的偶像。如今萧思寒顺利考取大学,一下子成为村里的英雄人物,村民纷纷到萧家道贺,千篇一律赞萧思寒是全村的希望,封侯拜相指日可待。村里人人传诵,一事成为佳话神话。萧思寒喜不自胜,觉得自己缔造了历史,内心中有“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豪迈。

萧思寒入学前已识尽了常用的字。当时的小学在村里泥泞小道的尽头孤立,像是被遗弃的孤儿,但它也算作小村的标识。这学校是村里的文化重地,村长兼任校长,培养村里的孩子成才。萧思寒到了学校,发现上学别有乐趣,和同学们在一起,不知怎地话仿佛冲闸的洪水,滔滔不绝。他识字早,记忆力尤佳,别人一本书还没背完,自己已经来回背了好几遍。他的文章写得有模有样,深受老师赏识,老师们赞誉他为神童,“王勃第二”,“可比于韩愈曾巩之流亚”,萧思寒的存在是“中国文坛的一大幸事”,以后必成大器。萧思寒字也写得极好,学校里的黑板报全是他一手包办,他经常写些小诗小文章在上面发表,一日才情高涨,作诗一首:

老厝

 

老厝旧得很,

只挂着半扇门,

我用屋前厚厚的积薪点火,

照亮屋后的苔痕。

写后发现这诗模仿顾城痕迹太重,但好不容易写出,不忍毁之。此诗一出,举校震惊,语文老师们纷纷称这首诗意境悠远,继承了朦胧派特点,有过之而无不及。萧思寒的第一首现代诗牺牲了顾城成全了自己,从此名躁乡里,家喻户晓。

萧思寒初中在距家十里左右的当地小镇上读书,学校是镇里的唯一的初中,因此方圆几十里的学生都到这里上学,导致学校人满为患,鱼龙混杂。萧思寒升入中学,才气不减,初一那年暑假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叶落总为秋》,在学校刊物《二月》上连载,惊动小镇。他少年得志,自恃才高,不把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傅传芳放在眼里,公开撰文批评他“形容猥琐,无师颜;迂腐顽固,无师德;孤陋寡闻,无师才”。傅传芳欣赏萧思寒的才华,料定他日后必定有为,自己好借徒弟扬名,非但没有责怪他,还称萧思寒是“百年不世出的文学奇才”,对他照顾有佳。萧思寒经不住褒扬,易旗倒戈,主动向傅传芳道歉与他和好,两人慢慢相惜,经常在一起讨论文学,令其他人眼红不已。

萧思寒初中的辉煌生活在高中戛然而止,烟消云散。他被分在理科班,理科班发扬了少林寺的光辉传统,几个女生坐在前排当展览用,男生们则过起了苦行僧的生活,每日伏案苦学,很多人连厕所都不上,同学之间唯一的交流就是讨论题目。萧思寒自认学习刻苦,与这些人相比,简直有点游手好闲了。他的文学特长在这里像是狐狸精的尾巴,东躲西藏,不敢示人,怕被理科生笑死。转入文科班后,少林寺摇身一变,成了大观园。文科生全都才情满腹,班里恋爱成风,男女之间配对的速度如同绝顶高手玩连连看,不断刷新时间纪录。真正学习的人屈指可数,被其他人当做异类看待。所悲萧思寒自小读鲁迅老舍之流,深受现实主义遗毒,没有浪漫主义情怀,辜负了大好青春韶光。萧思寒发现自己钟爱的文史被高中教科书和老师演绎得如此无趣,提不起来学习的兴趣,浑浑噩噩过了一年多,勉强达了二本线,算是给家里人有了交代。高考后的暑假像是唐王朝的“开元盛世”,安逸得过了分,人们开始无事生非,“安史之乱”仿佛众望所归。萧思寒整个暑假无所事事,满心企盼高中新生活的到来。萧母大热天马不停蹄的从外地赶回来,请了全村的人,开了二十桌的喜宴,等到思寒开学再出去。萧母身形魁梧高大,西楚霸王恨不能及。她嗜赌如命,但只是嗜赌,不嗜钱,输赢极小,只为取乐。萧母赌博是专业水平,牌类麻将无所不能无所不精,赌坛罕有敌手,在村里享有“赌后”的盛誉。每次过年回家,萧母第一件事就要凑人打牌搓麻,一入牌桌,稳如泰山。哪怕外面枪林弹雨,只要战火不延及于此,也不会移动半步,敬业精神不输劳动模范。暑假这时村里没有年轻人在家,萧母每日和闲来无事的老人们打牌,赢些小钱,逍遥度日,不亦乐乎。萧思寒在家虚度六十几天,终于熬过了暑假,眼看就要进大学读书,高兴得睡不着觉。临开学那几日,更是比待嫁姑娘还急,只恨地球上一天二十四小时太长,要移民其他星球。

天快亮了,窗外灰蒙蒙一片。听见邻座有人打电话说“我刚过秦岭”,萧思寒连忙看窗外,只有绰约的山脉的轮廓,地理书上鼎鼎大名的秦岭竟然无缘得见,只恨火车不停下来让自己好好欣赏,下次回来一定要看到。睡意像是公交车,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成群的来。火车上的喧闹阻止不了睡意的顽强进攻,萧思寒斜倚在车厢上,以一个高难度的动作跑步进入了梦乡。等他醒来时,火车已过了两站。睁开惺忪迷怠的双眼,天已大亮,恶毒的阳光射进车厢,才让昨夜刚从冰天雪地里逃生的萧思寒意识到这还是夏季。周围传来扑鼻的方便面香气,萧思寒的肚子受了暗示,立刻咕咕叫起来。从书包逃出小袋装的鸡爪来吃,蓦地发现对面的董卓不见了,换成如花似玉的貂蝉,再看身旁的妇人也不见了,萧思寒想,这一觉睡的,真有天翻地覆慨而慷之感。貂蝉正一手托腮,看摊在桌子上的书,阳光映出她小臂上细软的绒毛,书页间投射她脸庞的变形的影子。貂蝉抬起头来,萧思寒看她,两弯柳叶细眉,即使不附丽在这秀丽端庄的脸庞,也可骄傲地独立。一双眼眸像澄澈的深潭,醉人心魄,细腻的皮肤仿佛透明一般,吹弹可破。黑亮的披散的头发宛如悬瀑直泻到后背,著一件浅绿色的无袖连衣褶裙,清幽淡雅。

貂蝉奉献给萧思寒一个海伦式的微笑,萧思寒被这笑容震得饿意全无,可一时不知摆什么样的表情回应,努力挤出一个初尝威士忌酒者嘴巴咧开时的尴尬笑容。微笑这东西好比捏橡皮泥,不用力毫无变化,太用力极易变形,殊难掌握。貂蝉垂下头去,萧思寒肚子又在抗议。拆开袋子,拿起肥硕的鸡爪,不知从何下口,咬其中一个,其余几个仿佛活了,直触在自己脸上;欲一口吞下,无奈嘴巴太小,容不下这庞然大物;又想直接发挥双手的灵活性,一顿大啃,可貂蝉在侧,此吃相未免太不雅。后悔选这么个食物,只好闻一下味道,忍痛舍弃。再掏出面包,嘴唇轻启,以抿朗姆酒的姿势消耗了整条面包。饱暖思淫欲,萧思寒又开始偷看对面的貂蝉。貂蝉此时正靠在座位上,双手捧书掩面而读。萧思寒的注意力立刻被书吸引,她看的竟也是苏樱著的《纳兰词典评》。心里大喜,他断定这必是缘分,且是几世注定的缘分,比那绛珠仙子和通灵宝玉还要缘胜三分。想掏出自己的书来读好与貂蝉配对,发现睡前放在桌子上的书已没了踪影,再翻书包,还是没有找到。萧思寒心生疑窦,不受貂蝉美貌迷惑,按照缜密的推理大胆怀疑起貂蝉。为了求证自己的推测,萧思寒故意提高音量说了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看她能否接得上来。等了几秒钟,貂蝉毫无反应,萧思寒确信她拿了自己的书无疑,愤恨交加,画人画皮难画骨,怪不得张无忌老妈临死前告诫他说世界上越漂亮的女孩子就越会骗人。拿了别人的书还看得这么心安理得逍遥自在,萧思寒越想越气,壮着胆面对貂蝉说:“美女,该把书还我了吧!”

貂蝉移开书,探出脸来看萧思寒,丹唇微启:“不好意思,是在跟我说话吗,什么书”?

萧思寒被貂蝉看得心跳加速,快要酥化了,脑子里如盘古出世之前的天地一片混沌,眼睛不敢与她对视,目光往下躲,恰巧看见桌子下面,那不是自己的书吗,原来掉在地上了。真是以小人之心度美女之腹,羞愧难当,脸顷刻红如关公,弯腰捡起地上的书,朝半空摇了摇,嗫嚅道:“没······没什么,我是说我们的书一样。”

貂蝉心思单纯,此刻笑靥如花:“哎呀,真巧。你也喜欢纳兰吗?”

萧思寒还在想刚才的事,没有时间思考,纳兰谈不上喜欢,可是为了弥补对貂蝉的歉意,只好说:“喜欢。”

貂蝉笑得更加高兴了:“找到知音啦。你最喜欢他哪一句?”

萧思寒还没有清醒过来,愈听她讲话就愈觉得自己是个罪不容诛的大混蛋,听貂蝉这么一问,脑子里的记忆如同车祸后的挡风玻璃,碎得无法弥补,努力回忆道:“额,就是那一句······,额,写得特别好,叫什么······”,突然想起来,大声道,“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心里暗赞自己博闻强记。

却见貂蝉蹙眉道:“这是纳兰的词吗?我怎么不记得了。”说着开始翻手里的书。

萧思寒听她如此说,记忆突然清晰起来,想想刚才那句,的确不是纳兰的词,而是出自仓央嘉措之手,他俩的风格太接近了,难怪自己会记错。哎,这下要丢人了,还是在貂蝉面前,怎么办。她不会说自己胸无点墨文盲一个吧,越想越急。天无绝人之路,萧思寒灵光像寒夜里的流星一闪,急中生智,故作镇静道:“没错,这的确不是纳兰的词,”停一会看貂蝉反应——貂蝉双眼圆睁,可爱至极——“说明你书没白看。”后悔说了这句,会不会显得太说教了,继续讲下去,“这句词是清朝的另一位大诗人仓央嘉措所作,他俩的风格如出一辙。你看,这一句与纳兰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仓央嘉措,听过没有?”

貂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听过。”

萧思寒彻底放松下来,侃侃而谈:“可惜了,你真应该看看,如果你喜欢纳兰的话。仓央嘉措和纳兰一样,都是大才子,大情种,”还想给他们贴一个标签,一时辞穷,搜索枯肠想出一个,“大帅哥。”。

貂蝉抿嘴偷笑,道:“好吧,到学校一定买他的书看。”

萧思寒为能博美人一笑沾沾自喜,开始寻找下一个话题:“你说去学校,你什么学校的?”

貂蝉说:“稷下大学。你呢?”

萧思寒快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觉得它要越胸腔而出,貂蝉竟然和自己同校。深吸一口气抚平情绪:“太巧了,我也是稷大的,你是新生吗?”

貂蝉像小猫咪似的点了点头。

萧思寒觉得自己快坐不住了,手脚开始不听使唤,想舞动欢呼的感觉,尽力镇定自己,笑得与日争辉:“我也是新生!”伸出手去想握她,突然觉得不合适,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小圆归来,“很高兴认识你,你叫什么名字?”

貂蝉笑了笑,指着书上自己的名字。

唐诗怡。

萧思寒认为这名字美极了,果然人如其名,诗书满腹,笑容怡人。

“你呢?”

萧思寒迫不及待地想展示自己飘逸遒劲的书法,手在包里摸了半天没摸到笔,只好凭嘴上功夫了:“我叫萧思寒。萧十一郎的萧,思念的思,韩寒的寒。”

唐诗怡深坐蹙额眉:“哪个寒?”

萧思寒愣了几秒,觉得自己太疏忽了,怪韩寒不会起名字,忙解释道:“后面的,寒冷的寒。”

“萧思寒。”唐诗怡朝上看着,仿佛空气中有这三个字,“挺好听的。”

萧思寒受宠若惊,立刻回敬:“没有没有,你的才好听。”

《纳兰词典评》并排躺着,萧思寒和唐诗怡看这两本一样的书,相视而笑。

过一会儿萧思寒想起来:“还没问你呢,你是哪个专业的?”

唐诗怡答道:“财务管理。”

萧思寒心上有一阵失落,毕竟没有圆满的缘分,几乎叹气:“我是社会学的。”

唐诗怡说:“社会学是学什么的?”

萧思寒的疑惑与唐诗怡一般大:“哎,我也不知道,我高考失利,填志愿的时候根本没有心思,就胡乱填了几所大学几个专业,我想的是,只要有学上就行了。”

唐诗怡不知道是真赞同还是迎合他,立马接着他说:“就是啊,我们十七八岁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志愿,都是家里人帮着填的。反正到学校里不喜欢可以再换嘛,也许你真的喜欢也说不定呢。”

萧思寒被唐诗怡的善解人意打动,心里蓦地放松下来,也许以后真有机会和她在同一个班。可是他不知道,唐诗怡的善解人意是对所有人而言的,并非单对他萧思寒。

过道上站满了人,可是工作人员推着盛满食物与饮料的小车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偶尔从人的脚背上压过去,对方也毫不知情。工作人员一手推车,一手拿着零钱,遇到买东西的乘客,有时要双手交换任务,一样灵活。这种小车的出现毫无规律性,一会一辆,经常搅扰了乘客们的美梦。有的乘客素质不好,会小声地骂这些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多为二三十岁的妇人,这些人年龄与空姐相当,其实容貌与之相差甚远。与容貌相匹配的,还有她们的服务态度,有的直接把小车停下来,叉着腰和乘客对骂。当然大多数车乘人员还是笑容满面的,她们说:“我们一天之内见了多少人,如果遇到人渣都生气,我们早死了。所以,不管乘客多么无理取闹,我们都会笑脸相迎。”萧思寒所备的干粮将尽,每当看见这些食品在过一会儿,肚子不争气的要投敌变节,无奈囊中羞涩,所以都被萧思寒成功制服。突然好一声尖锐的叫喊吸引了萧思寒的注意。在他的身后,围观了很多人,一个穿白色制服的身材臃肿的妇女正声嘶力竭,双手辅以夸张的动作,如演话剧。萧思寒走近去看,原来是在推销产品,全是小孩子的玩具。那人口才了得:“小孩子最重要的就是玩具,可以让他们的童年更加精彩。一个玩具很便宜,父母们少打一桌麻将,或者少抽一包烟,就可以买来快乐给您的孩子,干嘛不买呢。”周围的大人们都很理智,不听忽悠,可小孩子看见了玩具像是饿狼看见了肉,直接冲到车上伸手拿玩具。家长一拉,孩子就嚎啕大哭,为避众人异样的眼光,只好掏钱买玩具,孩子顿时安静。萧思寒笑了一笑,刚要离开,被卖玩具的妇女喊住:“这位小帅哥!”萧思寒愣了一下,不觉得她是在叫自己。那人说:“你也买一个吧。”萧思寒连忙摆手:“我又不是小孩子。”那人咧开嘴笑:“哈哈,我当然知道。你可以买一个送给你女朋友嘛”,在车里拿起一个长着金黄头发的玩偶,“看,这个多可爱,她肯定喜欢。”萧思寒还在迟疑,那人又说:“男孩子要舍得为女朋友花钱,才能哄她开心,再说这玩偶也不贵,才50块钱。”周围的乘客都在观看两人的对话,萧思寒似乎听见有人在说:“真小气,一个玩偶也不舍得买。”萧思寒一狠心,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买了玩偶。那人胜利地笑了一声,推着小车到前方去了。

萧思寒回到座位旁,晃了晃手上的娃娃:“唐诗怡,这个送给你,就当是见面礼了。”

唐诗怡双眼放光,几乎是抢过玩偶:“哈,真可爱,你刚才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个吗?”

萧思寒买玩偶是属于遭人陷害,但为表诚意,只好说:“是啊,好多人买呢。”

唐诗怡看着玩偶激动的目光转为惋惜:“火车上买的东西多贵啊,肯定花了不少钱吧。”

萧思寒正心疼那五十块钱,看到唐诗怡,破罐子破摔,伸出一个手掌,合上其中两个手指:“还好啦,才三十块钱。”

唐诗怡开心道:“谢谢你啊,可是我没什么东西送给你,太不好意思了。”

萧思寒连忙解释:“不用不用,我送你东西可不是为了你再送我东西,否则不是成了以物易物的等价交换了吗!”

唐诗怡说:“你说的没错,可是我总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吧。”

萧思寒为她建言:“这有什么难,等到了学校你请我吃饭吧。”等一会意识过来,“哎,我这样跟一个女孩子要饭吃是不是很没风度啊。”

唐诗怡笑道:“哪有,我一定要请你吃。”

又过了一站,上来一对情侣,男的高大威猛,只穿白色的背心和大裤衩,露出的肌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令人望而生畏。女的则袖珍到如童话中的爱丽丝,刚及男的胸膛。男的搂着她走上来,好像只拄了一根拐杖。两人径直向萧思寒走来,气势汹汹。萧思寒莫名的紧张起来,临走前父母就告诫自己,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如今的世道坏人多如牛毛,搞得好像我们的国家是阿富汗似的。男的立住,展示了一个与他形象极不匹配的难看笑容:“帅哥,可不可以让个位子啊,我和我女朋友一起。”说着拉起女朋友的手,朝萧思寒挥了挥,表明他们真的是情侣,且如胶似漆。萧思寒想君子成人之美,如果他俩隔着桌子对坐,估计和隔着银河的牛郎织女没什么两样,太残忍了。他看了看唐诗怡,似乎想征得她的允许,诗怡一如既往地甜笑。萧思寒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坐到唐诗怡的旁边。对面的情侣把谈恋爱时应有的表现一览无余的表演了出来,干柴烈火,现场直播,萧思寒和唐诗怡不好意思充当观众,孔子曰:非礼勿视,只好拿着各自的书借机遮羞,或双双侧着脸朝窗外。火车一路静静地开着,两人一路静静地看着,书或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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