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民国

(序)逢

2018-07-05  本文已影响0人  阿阿阿竹
(序)逢

      易先生和她第一次碰面时并不愉快,老实说,格外几分尴尬的开场。

      那是民国二十三年的事儿,具体日子倒是记不清楚,只知道北平那日冬雪,大寒。新华报社年会,格外热闹,她和他都得准时前往。

      三杯两盏下肚,家长里短扯个不停,敬酒三番,好事者便吵嚷几个新来的同事自我介绍。要说酒席桌上少去女人是万不得的,犹比白干配花生米酱牛肉之类,滋味儿不得清欢,是要来搅起场子。酒过三巡男人们大可借机说些不三四的俏皮,女人们便受了辱似的红着面相,笑着啐几句还牙。你来我往,莺歌燕舞,人间看似都受用。

      年纪大的女人面上脂粉都盖不住晕色,声调激昂,游刃酒席。三五成群,有些便拉罗起来:“这是我们管理部小曾,今年刚从湖南调来,工作严谨认真,业务水平不在话下,我们部我代劳推举 !

  “哎哎!赵姐抬举了,做的都是些简易活儿,仗着年青几岁有些气力跑动罢了,可别——“

    “谦虚,过谦!瞧我,还忘了这档子,得提!他呀,是未婚——”

      女人拉着调子,管理部成日闲差,今日倒全落她手里忙的不可开交。

    “蓝山才貌鄙陋,那便毛遂自荐一回。让各位见笑,当自罚一杯!“

    杯尽,且向在座年轻小姐们一躬身。

      男女皆哄堂作乐,拍手称好。女人年纪长者,钱权在手,喜以此戏谑青年,得以展露些青春尚在的顽皮,男人们或许笑在面上,眼中也是打量着青春尚好的女人们的,且也以此男婚女嫁为暧昧喜剧,窃以为可展现些已婚男人的熟稳。这便是哄笑的妙处,每人都适得其所地寻乐,并无怪罪。

    年轻的则赤着面,主张着对号入座似的,却又甚善解人意的举杯应允此番冒犯。

  “这个我觉不错,利落,转的起场面,合适你。”程瑛凑去女人耳边。

      “没个正形,风流倜傥的你怎好不留着?”女人笑啐一口,扶了扶平深翠暗花绣的旗袍角儿,这是她花了一月薪水去裁缝店做的,肉疼了许久。

      二十五六的年纪,不上不下,她确是希望体面地觅得一个良人的。妈妈总明暗里催促着是该慌张此事,她只应着并无确切打算。举国上下正是纷乱时候,报纸上不前两天才写着吗,上海或将沦陷。她打量数位”初来“者,能力周全者并不缺乏,不少人都是奔北平的安宁来谋生,她心中总是隐有不安,觉得爱情于此刻不是时机。

    “大家伙静静,依我看该轮到卜之了罢,前月才来,好做压轴。”

      她觅着声音,看到了那边的人。木讷垂下身子,一潭死水高立台上。

        他的身子裹挟在一套旧而多褶的西装里,由于鞠躬成为直角,身子显得更加瘦削而长,好一会儿他抬起头,因充血或是羞赧并不得知,总之苍白的脸格外红,诚恳地挤出一个笑容。王敏佳想起秋日颓败的芦苇,枯黄中泛着一点白,这白驱走几分酒意,只觉得冷,她又扯了扯旗袍的边角。

      “沈易,刚进编辑部门,劳驾朋友们多看护,上海来的。“ 声音倒是带沪上人家水汽味的,湿润,柔和的低沉。于酒席的浓烈不合。

  “喔唷上海人呐!侬好侬好。” 台下多人应道,他笑着点点头。

      她离他站的高台很近,由下而上看依旧是最近的位置,走下台的时候,她未曾想好,便突然听见自己的声音。

  “未婚?”她笑着,小声的。

    他没料到这出。

    “王敏佳。跑外场的,你好——” 笑容漾开像一幅山水。

      “嗯。”他不是个擅与女人打交道的,只一下觉得愣住,哽在喉头无话可说。因此这愣住的时刻更加尴尬,羞的恨不得马上跑开。未待她话音作结便留下个匆匆背影,看起来傻气。        

      她实在没见过这样的人。驴唇不对马嘴,这样没有礼貌。她女子的薄面和尊严染了尴尬,气恼不过,但人多也不易发作,只能偏头过去骂几声。

      “瑛子,你看见那男人没有,急也似的家里着了火。”

        旧幕缓缓拉下了,人间是涂脂抹粉的戏剧,悲喜交加,谁在里头谁能体味。旧景浮生半,归来梦里人。

      多年后她想到和易先生的第一次碰面,恼人,但也总是会发笑。

(此文是随笔而作,若有朋友喜欢自然是荣幸之至,若是有独到见解也请指出。多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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