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的祭奠
雨天的祭奠
“我最大的遗憾，是你的遗憾，与我有关。”
路灯渐渐黯淡下来，黯得凄冷，黯得忧伤。
浩瀚的夜空下，三个男孩，沉默不语，安静地、呆呆地注视着前方。
前方不远处，立着一块石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再也懒得动一下......
尘封已久的往事，伴随着一缕阴沉的冷风，顷刻间浮现出来。
六年前，他们初一。
他，雨默，易阳，是海市二中全校皆知的铁三角。三人自小学就是特别要好的朋友，形影不离，无话不谈，情深似海。
也许是上天的眷顾，初中那年，他们再次被分在了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
相较小学，尽管初中的课业更加繁重，可是这并没有影响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他们依旧像往常一样，一起学习，一起回家，一起玩耍，一起疯狂。
潜移默化中，三方的家长也形成了一种默契。每次开饭，都会在锅里扣满满一碗的量。留给放学后不按时按点回家的他们。
都说时间会冲淡一切，可他们的情谊，却随着时光的推移，越来越深。
直到初二那年，一个人的出现，让这一切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是一个星期五，雨下的很大。
最后一节自习课，他的思绪早已不在教室，满脑子都是还有多长时间下课，放学去哪里玩。
易阳，雨默也一样。
直到班主任走进教室，他们的心才收了回来。
“占用大家一分钟时间，给你们介绍一位新同学。”
话音刚落，一副陌生的男生面孔，便在踉踉跄跄的步伐的带动下，走上讲台。
“大家好，我叫凌霖，初一在海市三中就读。请大家多多指教。”
看着眼前这个‘狼狈’的男孩，褴褛的衣衫，破旧的双鞋，雨水未干的乱发，虚弱的身子骨......
他的脸上，露出嘲讽般的笑容。再转过身去看看他俩，迷之相似的表情。
“凌霖，你先坐在那里吧。”顺着老师的指向，正是易阳旁边的空位。
他和雨默不约合同地对视了一眼，随即向易阳投去同情而又幸灾乐祸般的目光。
“哈哈哈哈哈，有你易阳好受的了！”
放学后，他们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到一起，商量今天该去哪里玩。同时，也多了一个话题，新同学凌霖。
“易阳，你太惨了吧。那么多空座位，老师就偏偏选中了你。”他放声大笑。
“你看他那身衣着，跟流浪汉没啥两样。易阳，你可别被带邋遢了呀！”雨默也跟着大笑起来。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行，正烦着呢，话说你们想好去哪里了吗？”易阳没好气地问道。
“老地方！”二人异口同声。
‘旧时光’咖啡馆是当地有名的聊天休闲场所。由于其离家近，价廉且环境好。因此便成为他们每次聚会的首选去处。
周末，来客比较多，他们挑选了二层最里边的一个四人桌，相对最安静的位置。
像往常一样，雨默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茶。
三人聊得正开心，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易阳的眼帘，正端着一壶沏好的茶，提着一暖壶水，朝他们这桌走来。
“凌霖？”
“易阳？你们都在呀！”
“你在这里......？”易阳不自然地问道。
“嗯......我在这家咖啡馆打工呢！你们好好玩，我现在下去就告诉晓沫姐姐，你们的单算在我工资里就好啦！今天客人比较多，就先不打扰你们啦！”
说完，没等他们回复，便转身朝楼下的柜台处走去。
沉默了片刻，他开口道。
“我们继续吧。以他今天在教室的那副模样，我估摸着他也只是随便说说，充充面子罢了。”
雨默，易阳闭口不言。
在咖啡馆的时光总是那么快，感觉才刚开始，就到了该回家的点了。
“我先去结账吧。”雨默率先下了楼。
......
“果不其然，他压根就没跟柜台提这回事。还差点让我下不来台。”出了咖啡馆，雨默愤愤不平道。
“哈哈，我就说吧。人都不知道跑去哪了。”他冷笑道。
易阳的脸上也多了一丝失望的神情。
咖啡馆南侧有一处小广场，零零星星摆放着几件运动器材。正好三人都未尽兴，也不想回家。便趁着夜色，朝那处空地走了过去。
突然，一丝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在如此安静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妈妈，你放心，我在咖啡馆打工挺开心的，店主姐姐对我也特别好。爷爷的病已经好多了，医生说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呢！妈妈，我真的好想你和爸爸，我昨天还梦到爸爸因为表现突出，提前出狱了呢！还有，我今天已经顺利转入了新的学校，同学们对我都很好、很亲切。妈妈，你在外面打工一定很辛苦吧，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凌霖的声音，越来越哽咽，越来越微弱，渐渐地，消失在夜色里。
三人的心，也随即跟着沉重了起来，调转方向，踏上回家的路。
“他转学，或许是因为他爸爸吧？”他心想。
周一，又是雨天，天气格外阴沉，阴沉地可怕。
他走进教室，发现全班同学的桌子上都多了一颗糖果。他知道，这是凌霖的“招术”。
“呵，讨好么？我才不吃这套。”
他不屑地朝凌霖看去，竟然发现，易阳、雨默正和凌霖有说有笑地打闹在一起，甚至，比跟自己在一起时都开心。
他的心瞬间沉了，就像那天的天气一样，沉得可怕。
那天放学，他发现易阳、雨默竟然没来找他，而是和凌霖一起出了教室。只是头也不回地朝他喊了句：“陆风，你快点哦！”
面对此情形，他再也忍不住，冲出教室追上他们。
凌霖见状，默默从他的视线中消失。偌大的楼道，顿时只剩下他、易阳、雨默。
空气瞬时间凝结至零度，他的声音格外冰冷。
“你们......变脸可真够快的呀？”
“陆风，你别这样。其实我们有点误解凌霖了，他真的挺好的。”易阳坚定地说到。
“怎么？你是因他的家庭境遇，起了怜悯之心？还是说被他的一块糖果，冲昏了头脑？”
“陆风，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大家都是同学，互相关心关心怎么了？”雨默也忍不住喊道。
“呵，我今天跟你俩也挑明了说。我们之间，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说完，他便气冲冲地跑下楼，留下不知所措的易阳和雨默。
雨越下越大，平时已习惯蹭雨默和易阳的雨伞的他，走出楼道，才发现自己没有带伞。
正想着该怎么办，凌霖缓缓走了过来，撑起自己的那把小伞，轻轻地说。
“陆风，我们共用一把伞吧，我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再去咖啡馆上班。”
在这种时候，他也不想再逞能，但也没给凌霖好眼色，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一路上，他沉默不语，凌霖好几次想说话，但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终于，凌霖开口了。
“陆风，我听易阳、雨默他们说，你特别好，为人特别义气。虽然我跟你接触时间不长，但我能感觉到，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依旧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沉默不语。
“陆风，我真的很羡慕你、易阳和雨默的友情，也特别想和他们一样，做你很好的朋友。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刚刚经历了友谊风波的他，听到这，像是着了魔似的，瞬间失去了理智，朝他大吼。
“谁愿意跟你做朋友？说白了，你和你爸一样，就是一个罪犯！罪犯！！”
一句话，肃清了他压抑已久的愤怒。
一句话，让凌霖怔在原地，再也忍不住地留下了眼泪。
雨越下越大，脱离了雨伞的他，在雨中狂跑，此刻的他，多么希望雨下得再大一点，冲刷掉一切烦恼与不快。
此刻的凌霖，早已哭红了双眼。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那天晚上在咖啡馆南广场，三个若隐若现的黑影。
自那以后，他和易阳、雨默的沟通越来越少，凌霖也变了，原本清纯的眼神多了层浮沉。
有一天，他收到凌霖写给他的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陆风，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我和爸爸，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天放学，他主动去找易阳、雨默，想跟他们聊一聊凌霖的事。
回家的路上，他本想跟家里人通下电话，告诉他们自己今天可能晚会回去。一摸口袋，手机却不见了。
他顿时慌了，回想了半天，也许是落在教室了，可是现在校门都已经锁了。
他只好先用易阳的手机，跟家里人通了电话。可是，毕竟手机下落不明，他的内心依然很慌乱。
“如果手机丢了该怎么办呀！”
正当他们愁眉苦脸想解决方案之时，凌霖正好路过，看到了他们。
在了解到事情原委后，凌霖露出自信的笑容，拍着胸脯向他们保证。
“你们放心好啦！这事包在我身上。门房的老爷爷我正好认识，我现在就去教室看看。”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学校跑去。
20分钟之后，易阳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陆风。
“易阳，你告诉陆风。手机就在教室，我找到啦！你们在原地别动，我现在就去找你们。”
陆风通过易阳手机的免提听到凌霖的喜报后，瞬间如释重负，兴奋地抢过易阳的手机，对着手机屏幕道。
“凌霖，我......错了，对......”
突然，听筒处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随即便没了凌霖的声讯，只剩下外界的杂音。
陆风顿时慌了，他多么希望是自己或是易阳的手机出了故障，多么希望是凌霖给自己的报复恶作剧......
他颤抖地再次按了拨号键，电话通了，但无人接听。
他疯了似地朝学校的方向跑去，模糊地看到，不远处停着的几辆警车和救护车，以及围满的人群......
凌霖因一场酒驾车祸，最终没能醒过来，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他深深记得，那天在抢救途中，凌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陆风，请...请你相...信，我...和爸爸，不是...坏人......”
在凌霖走后的第一个晚上，晓沫来了，看着眼前的一切，哭成了泪人。
她告诉他们，凌霖的父亲，因为有天晚上凌霖发烧，开车去医院时不幸撞伤了人，进了监狱。
凌霖的母亲，因为家里没了顶梁柱而去外地打工，但好像已经重组了家庭。因为凌霖曾经对她说，有次他和妈妈通电话时听见了另一个男孩的声音。
凌霖一直和爷爷生活在一起，他转学也是为了方便照顾爷爷。
她说，那天晚上凌霖告诉过我一定不要算你们的钱，可是我中途有事离开，忘了给店里面的员工交代，以至造成了你们对他的误解。
......
他再也听不下去了。满脑子都是自责、懊悔、遗憾、伤心，仿佛世间所有的悲观词语，都强加给了他一个人。
夜色下，三个男孩缓缓抬起了头，带着红肿的眼圈，看向了夜空。
“凌霖，在那边一定过得很好吧！”易阳哽咽地开口。
他缓缓挪动步伐，走近石碑，重重跪了下去，“来世，一定做兄弟。”
一阵过云雨经过，润湿了这片土地，也冲刷了他们的眼泪......
本周的故事雨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们下周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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