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散文）

        那一天父亲来了。他的头发己经苍白，脸又黄又瘦，背驼如弓，看上去远不止55岁。他小心翼翼地从背篓取出个土花布包说：“这是你妈为你积的20个鸡蛋。”  

        我们一共七姊妹 ,那最小的妹妹才9岁，除我中专毕业参加工作外，其余都还在家务农，在我自记忆里，从前，鸡蛋只有过生日才有口福尝一尝，平时是要卖了做油盐钱或我们的书学费的。

        “这老远带来好麻烦啊。我们这里又不是买不到！”我说。

        父亲尴尬地笑了笑，笑得很吃力。象做错了什么事，两手握着口袋不知所措。等我接过来，他又说：“每天早上煮两个来吃，这是很补人的，你从小身体就弱。”

        那一天很闷热，他脱掉罩在外面的新蓝布衬衣 ，露出破旧的汗背心，背上的肌肉已经被沉重的生活负担压得平瘪无力。

        “我病了两个来月 ”，父亲性生生地说，声音有些沙哑，“现在好些了，你妈叫我来看看你。”

        我的心被重重一击！我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家了! 那是一个坡高路陡、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为了送我们七姊妹读书，为了给大哥二哥修房子娶媳妇，家里早已债台高筑。上次回去，就听说两个哥哥都闹着要分家，几个姐姐总想早一天出去，并且私下埋怨父母带儿女太多，结果大家都受穷。我是从这个家中长大，我却想逃避它，竟不知父亲病了。

        父亲好似看出了我的心思，说：“日子还是在一天天好起来！家里的欠帐不要紧，我们会慢慢还的，你不要着急。我们都很好，莫要挂念。爱护好自己的身体，安安心心把工作搞好……”我已记不清他还说了些什么！大约都是些老话，每封来信他都这样写，我便没有在意。

        记得那天晚上 , 父亲看着电视就勾下头睡着了，打着呼噜。我只好催去休息。第二天早上，父亲又忙着要走了。说是家里活路还很多，做惯了活路的人耍起来就浑身不踏实。我只好送他上车。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他急急地问“我差点忘了。你和燕子的事啥时侯办啊？你妈叫我问问你。”

        “到时我会写信的!" 我大声喊道。客车发动了，不知道他听清没有。但我分明见他点点头，慈祥而轻松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