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诡丽的夜晚
新的一天开始了，还得开始重复军训的日子，我们全体转移了阵地，来到了足球场。各个班都占据了塑胶跑道的一块，围着中间那一片青青的草地。
在太阳下挥汗如雨，体内的水分在不知不觉间被榨取，看着前面草地上放的水，这时候望梅止渴已起不到任何效果，反而增添了内心的躁动，就在眼前，却感远隔鸿沟。最幸福的莫过于给几十秒的喝水时间，这时会出现很壮观的场景，整个队伍全散了，往自己的水瓶跑去，那样子完全是寻求至宝，咕噜噜一口气畅快地喝去大半瓶，只觉甘霖沁润心田，从来没深刻地觉着水这么重要过。
在教官的十、九、八……的倒数中慌忙地放下被依恋着的水杯，撒腿就往回跑，恢复原来的队形，又开始来静静感受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站军姿，红红的斜阳洒下，一个个如挺拔的小胡杨般在柔柔垂下的绿杨柳旁屹立着。汗水纵横在肌肤上流动，在光照下凝成一颗颗晶莹的琥珀。教官时常在队列中悠闲地晃悠着，在一棵棵“木桩”中游走，看到我们那“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般悲壮的神情，教官说五秒钟擦汗，倒数着五四三二一时，我们脱下帽子擦擦脸，松松手脚，其实大多时候都没反应过来，只得在欲擦还休中又抬头挺胸地站好。五秒擦汗总感觉是教官在逗我们，那手足无措地被电着般动作，实是有些滑稽。
晚上我们照常都没有训练，拉拉歌，借着操场边柳树旁等处的清冷的白色路灯光，在朦胧夜色中，各种军歌此继彼作地从各个方向涌起。教官领着我们排列整齐的队伍，行军般浩浩荡荡来到操场旁的“集贤居”宿舍楼前的区域，这里被宿舍楼顶的一盏光照亮，营造一片白色的立体空间，我们选定此处坐下了。
“我们做什么呢？”教官也盘腿坐下，弓着腰，双手放松地搭在双腿上。
“教官唱歌给我们听。”不知道后面哪里一个男同学说道。
“我怕吓到你们。”教官嬉笑着脸有些痞痞的。我们都哄闹起来，以此来调侃地讽刺教官的不给力。
刚听到“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那边又传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热烈的歌声在各个方阵间百家争鸣争先恐后，很有军营安营扎寨的感觉，可我们还都在安安静静地坐着。“我教你们唱歌吧！”教官刻意显得那么勉强。他摊开印着歌词的纸，冷冷的白光照下，他眯着眼似乎看得废劲。掏出一百块钱给了班上的一位男同学，跑去买回了十几根蜡烛，竟都是红烛。就这样，蜡烛都点上了，在教官与我们之间摆满了，暖暖的橘黄色光中和了清冷的白光，一颗颗星般亮亮的一片，我们随意地坐倒在地。
教官教我们“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妈妈…声声我日夜呼唤…多少句心里话…不要离别时两眼泪花…军营是咱温暖的家……”。
温暖的烛苗在微风中微微颤动，这歌里所包含的情感似乎就要被它点燃，这感情浓厚的歌词与基调也在这氛围中凝滞了，我不禁眼眶微润，冷冷的风吹过，却也不觉得冷，被这军人的情怀弄得满心温暖。“妈妈你不要牵挂…孩儿我已经长大…站岗执勤是保卫国家…风吹雨打都不怕…衷心地祝福妈妈…愿妈妈健康长寿…待到庆功时再回家…再来看望好妈妈…故乡有位好姑娘…我时常梦见她…军中的男儿也有情啊…也愿伴你走天涯…只因为肩负重任…只好把爱先放下…白云飘飘带去我的爱…军中绿花送给她…”
烛光颤颤，低缓的音调在寂静的天穹下悠然地缓缓飘散。
……
一个男同学手里拿着几根诱人的烤香肠气喘呼呼地从我们面前跑过，教官来了兴致，把他喊过来，这位同学一愣愣地，就像犯错了的小朋友走了过来，教官要了根就吃了，知道是隔壁的胖胖教官，这位教官被称为大熊，时常和我们教官嬉笑打闹，走到我们队伍前他们两人就是一台戏，常常惹得我们两个班的同学哈哈大笑。
晚上气氛也实在是轻松欢快，就像露营，这里一伙，那里一片，在一两星微光中歌唱、游戏。教完歌后，教官终于拗不过我们，开启了他的个人讲坛模式，被要求讲他当兵时的故事。看是如同革命时代的峥嵘岁月，还是有现在电视剧里的各种酷炫风采。教官盘腿坐着，摘下帽子拿在手上，一支红蜡烛燃得精神神地在他腿前，睡前故事的氛围被这暖暖的烛光打造得很浓郁。
教官开始讲了，那样子总有一种夸张说书先生的感觉。他讲到自己被罚的时候，烟的叶末儿泡水让他喝，结果喉咙的那个痛啊。他还不停地用“那才叫…”“特别是…”等一些形容程度的言语来表达。接着又带着我们开始了奇幻之旅，他们晚上去湖南还是哪个地方的荒郊辟岭，结果发生了灵异事件，水冒泡般地无缘由地动，还有那边习俗，教官讲的好像跟深林，棺材有关，具体记得不大清楚了，总之教官那在我们看来充满传奇的故事，带给我们的感觉有诡异，有阴冷感，脑海中浮现的情景是魅蓝色的天与密林连一片，一片沉静中有一汪湖水，然后是无际阴郁的森林……
听着这故事，虽有暖暖的烛光，却也在微微冷风中，感觉到丝丝凉意，这夏日晚的露仿佛正在渐渐湿润的空气中凝结落下。用语文的描写手法来讲，叫移步换景。来到了人间，嗅到了生活的烟火味，教官竟开始自爆了，他讲起自己家族很大，古时大庭院的感觉涌现我眼前，壮丁很多，每次吃完一大堆锅碗瓢盆，就由家里的女士们收拾，这一大波大男子主义的老爷形象跃然脑海……教官与我们早已打成一片，这个晚上他又讲了这么多符合我们口味的故事，现在在一起开得玩笑，每晚都尽兴而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