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树的丧事

上午，婆婆打电话来，让我们赶快回老家，因为邻居家的小儿子不在了！

老公在电话里又确认一遍，婆婆不耐烦地回答说：“回来吧！我都说了，千树不在了。”

邻居的小儿子千树，今年十七岁，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我们去洛阳的那天，他才从上海回来。马路边上遇见，还特意停下聊了两句，小伙子穿着时尚，还很健谈，给我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没成想不过七天，竟然遇上了这样的事！

邻居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们当然是要回去的。快速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行李，便奔向了回家的路。

天阴沉沉的，雨很大，我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树木，难过地流下了眼泪！

千树的父母都在外地，且不在一个城市，家里人该怎么通知他们回家？因为口罩的原因，他们能第一时间买票上车吗？回到家里，看到最疼爱的小儿子不在了，他们怎么活得下去？

下了车，我们把行李放回家，立刻去了邻居家。刚刚我注意到，因为下雨，他家的大门外和院子里都搭起了塑料棚，前来帮忙的人们都聚在下面。现在细看才发现，千树的水晶棺，竟然就停在门外的道路上，旁边坐着几个年纪很小的孩子，往上看，供桌上的遗像年轻得让人心疼——满脸的少年气！他还是一个孩子啊！我的眼泪又下来了！

婆婆说，千树还没有成年，不能进屋。我的心从没这么疼过！

婆婆说，他爸和他妈晚上能回来，都是村里派车去接的。

在床榻边，我见到了千树的奶奶，她的嗓子都哭哑了，头发凌乱，悲痛摧毁了她，也麻木了她，她不叫不喊，只是斜靠在床头，喃喃地重复着：“唉呀……唉呀……”

千树是一手奶奶带大的，在日复一日的操心和关怀下，他渐渐成长为一名阳光灿烂的帅小伙。如今却因为接电线被电到了，待发现时人已去世。

千树是她的心肝，现在宝贝没了，拿什么来安慰她呢？我上前搂着千树奶奶的肩膀，给她理理凌乱的发丝。她见是我回来了，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两手拽着我的胳膊说：“侄媳妇呀，千树走了，你哥你嫂子怎么办？”

她又呜呜呜呜地哭起来。

没有看到千树的爷爷，他肯定躲起来哭了。

“刚强了一辈子的老人，不习惯在人前落泪。”我婶说。

下午，见到了千树的姐姐，从外地赶回来的，人还没有进胡同就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屋里的人朝外边涌，只听见外边的脚步声杂乱而沉重，只听见嫂子们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起来，起来！别哭了，别哭了！”

待我挤到门口，发现被人搀扶着的千树的姐姐一身泥水跌跌撞撞地蜿蜒而来，她好像想一下子奔到弟弟的水晶棺前，可人们怕她伤心过度，要搀扶着她回到院里。她哭着，用力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拜托人们的控制，终于逮到一个机会，她扑向了水晶棺，疯了似的用手拍打着，大声地哭喊着什么。

她哭，她喊，却不像电视剧中的人那样念念有词，她不满别人拉她、劝她，她用蛮力应对人们的关怀。混乱中，她的头碰到供桌腿上，血流了出来。有人拿孝布按住，她却用力挣脱，捧起弟弟的遗像哭了起来，拉她的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我不忍再看下去，出门回了自己的家，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不知道千树父母什么时候到家，不知道今夜还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