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幽篁深处的哀怨悲歌

                   

《山鬼》—幽篁深处的哀怨悲歌

    ——《楚辞·九歌·山鬼》

以文祭屈子

这是一首禳解怯鬼的乐歌。

  《九歌》中的《山鬼》，写一女鬼暗恋凡间男子，寻情人而不遇的悲剧，展现了其绝望的爱情。她是阴暗处的幽灵、“人鬼有别”，这场爱情注定是无果的。

含睇宜笑，是满心的欢喜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玉宇无尘，银河泻影。一个虚幻缥缈的影子在幽静的山谷中游荡。她身披薜荔、腰佩女萝，秋波一转，万种风情，含睇的眼睛则显得更加娇媚动人。火红的豹子，毛色斑斓的花狸，还有插着盛开的月桂的香车。木兰车上所带皆是香气扑鼻的芳草，但山鬼姑娘仍要采摘更芬芳的花儿送给意中人。

这是一位风姿绰约、美丽动人的女鬼，她为了与凡间的意中人相见，十分精心的打扮自己，满心欢喜的前往。“披薜荔”、“带女萝”、“含睇”又“宜笑”……以一种娇俏明朗的少女形象让眼前一亮，展现出一种美好欢愉的图景。在山鬼美好形象的衬托下，仿佛所有事物都是可爱的。就连“赤豹”、“花狸”两只野兽，它们也并非什么邪恶凶残的代表，而变成了朦朦胧胧的爱情的化身。

山鬼登场的画面显然是热闹欢快的，山鬼姑娘翠绿的衣衫、红的豹子、华丽的香车、带给人的不仅是视觉上的冲击，还有心情的愉悦。

《山鬼》—幽篁深处的哀怨悲歌

于艰险山谷深处“寻找爱情”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她登上山之高俯视，云海的波涛起伏扰乱了她寻人的视线。她静静地伫立了许久、张望的许久、等待了许久。料峭的东风，夹杂着零零星星的小雨。身冷心凉，颤巍巍的高山无应声，馨香满屏的鲜花不解语。空撇下孤独的幽灵。她不忍心去想心心念念的情人流连烟花闹市不返，忘记了赴约。但转念一想，她有生之年的好岁月已经逝去，还有什么值得他喜爱？

这部分由喜转悲，明亮欢快的基调瞬间阴冷昏暗，她寻人无果，而悲伤叹息。幽暗的丛林，升腾的云雾，刺骨的东风和山间的冻雨，写景亦写人。使山鬼的爱情更显凄凉悲怆，任凭人们咀嚼其无线滋味。恋人失约，她只有悲伤，将女子柔若无依的特点无限放大，惹人同情、爱怜。

如果这部分是一幅写意画，那一定是：寥落空远的背景下，一个小小的主体位于白云下，周围则是大量的留白，给人以强烈的孤独感和无力感。

痛切呼号，凄凄离去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她在乱石深藤中，细心地寻着灵芝草，欲借灵芝的力量，来挽回自己失败的爱情。她一边寻找，一边抱怨那男子只顾寻欢作乐而忘记赴约。但她没有因伤痛而失去理智，待平静下去，她想自己虽不丑陋，但也是荒山中的野鬼，像绽放在卑湿阴暗处的杜若花。当情人想起她时，定会疑惧！雨越下越大，雷声、风声、树木萧瑟声混合着猿啼悲鸣，这夜愈发变得恐怖了。她深刻地意识到：鬼的世界和人的世界是多么不同啊！

尾章中，屈原进一步渲染悲凉气氛。意中人不来已成为定局，但山鬼姑娘还寄希望于灵芝草，只是用徒劳的努力来掩盖自己的绝望罢了。雷鸣雨声、猿鸣悲啼，画面更加阴森，使人们来不及调整感情便再次被哀怮击败。诗人收笔则是突然迸发了山鬼的哀嚎：“思公子兮徒离忧”感情收尾之急促，将人们内心的悲伤推向顶峰。那时，她曾那样满心欢喜，乘着赤豹，驾着辛夷车缓缓而来，最后在凄凄的雨中离去。

《山鬼》—幽篁深处的哀怨悲歌

山鬼的低吟，屈子的悲歌

是山鬼，亦是屈原。

做为山中之神，她旷野而不失秀丽，性情高洁，美丽而多情。她执着于爱情，苦苦等待却抱憾而归，孤身守在清冷的山林中。

《九歌•山鬼》虽非屈原的传世之作，但仍能窥见屈原的内心。马茂元先生曾说：“《九歌》的轻歌微吟中却透露了一种似乎很微漠而又不可掩抑的深长的感伤情绪。他所演绎出来的坚贞高洁，缠绵哀怨之思，正是屈原长期放逐中的现实心情的自然流露。”他远离朝廷，极力避开污浊尘世，但对楚国饱含深情。凡世中的一切皆是让人欢喜、使人眷恋的。屈原爱着凡世的一切。可他又明白，污浊世间岂有他这朵孤莲的容身之地？他悲哀绝望过，也曾痛苦挣扎，但最终明白了死亡的必然。滔滔的汨罗江，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尾记:

夜深猿鸣啼山静，怨不成，恨不能。幽篁深处传悲情，一声声，一字字，诉衷情，堪听。离人乘车凄凄去，青山不送行。无语凭栏处，目断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