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暮
著•浮生非虞
“记住，一定要在我的坟前……刻……刻上她的名……名！……”字。
“将军！”
“将军！！”
……
九年了，芷烟……
山河永暮
我终于，要看见你了么……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见飞花漫天，而她嫁衣如火，红唇轻启，似又咏遍《上邪》“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倘若时光倒回，重来一次，管他洪水滔天，他定不负她一世长安！
暮国八十八年，暮国护国将军陌云迟逝，时年三十七岁，举国缟素。
死前唯一所愿，便是将暮国长公主的名字，刻与坟前……
陌云迟＿＿＿
初见，风吹起她的长发抚过他的眸前，带起一阵清香，他微愣，不知所措的模样却引得她一阵轻笑。
她说：“小女子姓暮，名芷烟，敢问公子尊姓大名。”那一刹，他的整个世界似是都突然安静，只有她的笑，格外名显。
“陌云迟……”
“陌云迟，陌云迟，陌上公子姗姗来迟，很好听的名字。”如同百灵鸟的声音带着笑意，她的瞳中仿若盛开倾世桃花，不经意间惊艳了他余生的悠悠岁月。
……
原来，在初识的那个除夕之夜，戏台下的惊鸿一瞥，她的一颦一笑竟早早的便在他的心里扎了根，发了芽，只是，那时的他竟从未发现……
暮芷烟＿＿＿
她的心上人呐，是暮国最年轻的将军，文韬武略，惊世将才。初见，是除夕之夜。或许，这就是人们长说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罢。
从此，她便恋上了上邪，用尽一生浅唱，却换不了他的一世长安。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她唱了一遍又一遍，而他却只是转身，笑她轻许了姻缘。
戈夕绝＿＿＿
那年，她眸中的倾世桃花开遍，回眸一眼，又倾了谁的心田？
“姑娘，你的香囊。”
她回眸浅笑，道一句“多谢”。
她本无意，却不料有人早已在她的笑中沦陷，见她转身欲走，急道“在下戈夕绝，敢问姑娘芳名！”
“芷烟，暮芷烟。”她笑，倾世桃花又盛满双眼。
她却不知，这一笑的代价，是她往后余生的不见天日……
那年，长安冰雪连绵，瑀国国主求娶暮国长公主暮芷烟。她不愿，绝食抗婚。
“不！我不嫁！父王！你明知……”她咬唇，欲言又止，羞于启齿。
“烟儿，身为公主，这是你与生俱来的责任！更何况瑀国国主反复无常，动则伏尸万里，而如今的暮国……”暮国国主自是不希望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嫁给一个凶名在外的国主，可如今暮国的实力根本容不得他不同意。暮国数百万百姓全系暮芷烟一人，身为国主他不得不做出取舍。
“若定要我嫁，那便将女儿的尸身送过去吧！”
“烟儿！”
……
她几日来不吃不喝，日渐消瘦。
国主终是不忍，只得回绝瑀国求婚，怎奈戈夕绝恼羞成怒，下旨攻打暮国，短短数月便已攻破数道城关，眼见便要兵临城下。
关外，戈夕绝口吐狂言“她若不嫁，孤便毁了这暮国万里江山！”
那年的长安飞花漫天，她听见塞外春风泣血。
“杀！”
“杀！”
“杀！！”…
战场上金戈铁马，血染残阳成画
他一袭铁甲，终是护不了她的天下……
轻嗅风中血似酒浓烈，耳边兵戈之声吞噬旷野。
那年暮国无力再战，欲与瑀国重谈和亲。她瞳中的倾世桃花一夕间桃花雨下
……
陌云迟，陌云迟！带我走！
她跑出宫殿，在心里疯狂的呐喊。
……
“云迟，带我走！带我走好不好？”
然而，她却只见他后退半步，礼貌又疏离。
“暮国上下，生死存亡皆系公主你一人，请公主三思而后行！”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她抛下了身为公主的身份，矜持，歇斯底里“难道你忘记了么！？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放弃我！”
“公主自重！”他拱手后退，转身间，却是负了她如花美眷，似水年华。
“哈哈哈！哈哈哈！”她仰天狂笑，眼中再不见了倾世桃花。“原是我自作多情！你竟从未爱我！从未！哈哈哈！”
“噗-”她气急攻心，蓦然倒下，而他终是不曾回头……
她用尽一生轻吟上邪，而他却转身轻负她如花美眷。
“烟儿，父王无能……”不过数月，国主的头上已是白发苍苍，眉宇间满是愧疚。“父王这就让云迟带你离开！”
“不，父王。”许是太久不曾开口，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一字一顿“我，愿意。”
……
暮国六十七年，瑀国七十二年。暮国长公主和亲瑀国，红装万里作嫁，十里桃花尽残……
那年的桃花一夕间尽数凋零，她的眼中再不见了倾世桃花。
她走的那天，他看的分明。
她红唇轻启，似要咏遍上邪，说的却是“我愿与君绝……”
……
你嫁衣如火灼伤了天涯，从此残阳烙我心上如朱砂。
新婚之夜，戈夕绝将她压的身下，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的名字，一次一次的提醒着她。
她，回不去了……
屈辱的眼泪滑过脸颊，她闭上了眼，敛去了一双眼所带来惊艳，而一张绝望的脸却更添几分绝色。
……
瑀国七十三年，瑀国国主戈夕绝封暮国长公主暮芷烟为后，冠宠六宫。
世人只道他对她任何如何好，什么一骑红尘妃子笑，什么遣散六宫独宠一人，津津乐道。
却不知这一切的背后是怎样的残忍……
凭栏处，她一袭宫装白衣胜雪，绝色无双，却双眸暗淡，不见光彩，再不复当初的巧笑嫣然。
“芷烟。”
“参见国主。”暮芷烟起身拜见，清冷的声音里带着遥不可及。
见暮芷烟如此，戈夕绝神色一暗。
“叫我夕绝。”他搂过暮芷烟的腰，狭长的双眼透着不悦。
“国主。”暮芷烟依旧低眉顺目，却偏偏固执的不肯唤他的名。
“啪！”一声脆晌，暮芷烟一个身形不稳，直接扑倒在了栏杆上，左脸顿时红肿一块。
“还忘不了他？！”他怒“你是我的！”
芷烟不语，却更加触怒了夕绝。
“呲啦-”他按着她的手，将她固定在长廊，众目睽睽之下撕裂她的七重宫装，撕咬着她的唇，像是要将她一口一口吃下，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一人。殷红颜色滴落在胸口，如同血色朱砂。
而她，从始至终，就像是一个玩偶，任他摆弄。
身后，跪着一排排的太监宫女，无一人敢抬头。
……
“你说什么？！”远在千里之外的陌云迟没想到他再次得到她的消息竟是如此不堪！“他怎敢？！他戈夕绝怎敢？！！”
不知从何而起的怒火突然燃烧了他所有的理智，提起长剑便要冲出将军府。
而暮国冬月的寒风迎面而来，如同一盆冷水冲头，当初，可他放她走的……
是我错了么，芷烟……
若是当初我带你离开，会不会……
谁借我回眸一眼，去逆流回溯遥迢的流年……
芷烟，等我，接你回家……
暮国六十八年，暮国国主招兵买马，初露峥嵘。
暮国六十九年，暮国大兴武举，人才辈出，邻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屡次挑衅，暮国国主一改往日优柔寡断，焊然出兵，首战告捷，大振军心！
暮国七十年，邻国被暮国护国将军陌云迟的铁骑踏破宫门，已雷霆手段湮灭，边垂小国纷纷来附，暮国国力与日俱增。
暮国七十一年，天下两分，暮国瑀国各居其一，东有暮国护国大将陌云迟，北有瑀国国主戈夕绝，两者对立不可避免，大战一触即发！
瑀国，囚龙关外，他陌云迟征战三年，一路披荆斩棘，躲过无数明枪暗箭，巨大的刀疤几乎横跨了他整张脸，数次生死一线，凭借一腔执念，他终是来了！
微风扬起他的战袍，吹散了血腥却化不去满身煞气。
“芷烟，我来接你回家。”他低声呢喃，竟是如此温柔。
四年了，瑀国的皇宫之中，多了一个巨大的鸟笼，只不过这里面养的却不是什么稀珍鸟禽，而是，一位颠倒众生的女子。
那女子红衣若血却是三千白发不假，终日在这小小方圆之内，不见天日，她竟不曾癫狂，也是奇迹。
他说，她就是他的金丝雀，这一生一世都只能由他一人把玩观赏。
生死她早已不再在意，她只是再等，等那个她用尽一生咏尽上邪的人，等他来，不管他来是为何，只要他来，她便可自欺欺人，纵死亦可。说到底，还是不甘心。
“……不会来的……”若是会来，当初……
“嘭-”华丽的鸟笼被人生生踹开，她没有动。
戈夕绝摇摇晃晃的走进，恍惚间他似乎又看见了那年长安街头，桃花树下，她巧笑嫣然，眸中倾世桃花开遍，一颦一笑中的艳丽色彩，禁锢了他半生心房，从此以后只容得下她一人。
她要他放过她，可谁又来放过他呢？
“芷烟……”戈夕绝小心翼翼的将她圈在怀里，她日渐消瘦的模样就像是经不起任何触碰，喝醉了的他，有些孩子气，轻轻的将头埋在她的颈间，翁声翁气的道：“你喜欢我好不好……”
“国主……”
“芷烟，叫我夕绝。”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直视他的眼“为什么不肯唤我名？我放下了尊称，放下了身为帝王的尊严，却依旧换不了你一句夕绝么？”
她别过脸，依旧冷淡。
“为什么！为什么！”他再度疯狂，抓住她的双肩用力摇晃，隐约间竟传来一道骨裂之声“他根本不在乎你！只有我！你只有我！懂不懂！？”
不，我，谁都没有……
暮国七十二年，瑀国七十七年，暮瑀两国开战，暮国前所未有的气势如虹，势如破竹，数月已是兵临城下！
城墙下，护城河内，幽光闪动，无数鳄鱼闻腥而来，在水中翻滚沸腾，急不可耐。陌云迟战甲浴血，双目冷冽。
“戈夕绝，将她送还暮国，我陌云迟还你江山！”
城墙上，戈夕绝龙袍染尘，大势已去，却依旧张狂。
“哈哈哈，她是孤的王后，陌云迟，就算你毁了这万里山河也休想带她离开！”他大手一挥，呵道“来人，将孤的王后带上来！”
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芷烟……
只见城墙之上，她红衣若血，颠倒众生。却是满头华发，凄美繁华。
“陌……”云迟。所有的麻木，淡漠，都在这一夕间尽数瓦解，而他的名字如鲠在喉，她红了眼眶，眸中却再无泪光。
原来，他竟也是在乎的。
陌云迟呐，我们，终是错过了……
“陌云迟，她是孤的王后，无论是生是死，都该在孤的怀里！”戈夕绝强行搂过芷烟，将她禁锢在怀里，神色间，是无法抑制的疯狂。
她，是他此生唯一禁脔，他只想将她永远收藏，若不能，即便毁掉也绝不拱手让人。
“噗-”暮芷烟的血溅落在戈夕绝的衣上眉间，将他的笑意染上森然。
“芷烟！！！”城墙下，陌云迟睚眦欲裂，却什么都来不及阻止。
暮芷烟无视腹部的匕首，没有丝毫惶恐痛苦，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神色间却是前所未有解脱。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染指你。”戈夕绝看着怀里尚有余温的女子，狭长的双眼弯起，温柔一如往昔。他将她打横抱起，飞身一跃跳入护城河！
“不！”
“哗啦-”只听一阵水声，无数鳄鱼争先恐后，一阵血色弥漫后归于平静。
最终，他竟连她的尸身都未曾留下……
暮国七十二年，暮国一统天下，而他却在一夕间白了满头墨发。
“护了这江山如画，却没了你眸中倾世桃花……芷烟……”我后悔了……
暮国八十八年，暮国护国将军陌云迟相思成疾，终逝。
死前唯一愿望是将暮国长公主暮芷烟的的名字可入坟前。
她将名字刻入史简，换他将她刻入坟前。
山河永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