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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马乱

2024-07-30  本文已影响0人  人从大众

母亲生于1941年阴历六月初二,兵荒马乱的时代。

母亲姐妹六个,还有一个哥哥和弟弟。另外,还有一个紧挨着母亲的弟弟夭折了。

姥姥活着的时候经常说母亲9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能大模大样地说话。

1942年母亲曾经大难不死。

那时家里没有丁点儿吃的。姥爷到外村大户家伐木解木板糊口。没得吃,姥姥带着婆婆,三个孩子出去逃荒要饭。

到一个村上要来一些地瓜干,上碾粉碎了,借了好心人家的闲屋做了一锅滚烫的糊糊。姥姥端下锅,转身忙别的。刚好门外来了一个满脸黑胡须也是要饭的老汉,母亲倒退着喊姥姥:“娘,来了一个大要饭的,给他盛碗糊糊。”

不成想,母亲光屁股坐在了热锅上,发出了一声惨叫。

母亲烫伤严重,屁股蛋烫熟了,秃噜了皮。由于缺医少药,加上大热天,母亲危在旦夕。姥姥悲痛欲绝,想抱一下母亲,稍一动母亲痛苦难忍,声若游丝,一点东西也吃不下。母亲的奶奶一边说:“这孩子活不了了”,一边到堰边上扯来一种罗罗网烧成灰撒到烫伤口上。

最后母亲奄奄一息了,大声喊她无数遍,她才艰难地睁开眼,痛苦留恋地看看喊她的人。

母亲的奶奶说:“白搭了,二妮子活不了了,舍了吧。”姥姥一路哭着把母亲抱到了村外一片墓地里,路上母亲合着眼,呻吟地问:“娘啊,你这是不要你的小闺女了吗?”,然后一路上再也没有吱声。眼瞅着孩子痛苦死去,倒不如眼不见的好。姥姥掰下一堆香椿叶垫在母亲的烂屁股下面,一步三回头回到借宿的那个家。

姥爷听说了母亲要烫死了,一路找寻来了,一见面就要揍姥姥。母亲的奶奶护着姥姥。姥姥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听说母亲被丢到了野地里,姥爷要赶去看上最后一眼。

姥爷姥姥再赶到那棵香椿树下的时候,母亲早就身上爬满了蚂蚁,母亲偶尔嘤嘤地艰难地倒喘气。

姥爷突然想起,来的时候,刚好在村头碰上了一支刚驻扎的八路军的队伍。他们两人抱上母亲赶过去碰碰运气。

“同志,我们的孩子烫着了,快不行了,你们行行好,看看有没有办法救她一命。”姥姥见到一个八路军战士就乞求。那个战士立刻领他们见了一个医生。那个医生仔细地给母亲消毒,在伤口处撒上药,做了包扎,同时给了姥姥一些纱布,药棉和药物,嘱咐姥姥怎样换药。

谢天谢地,母亲居然起死回生,坚强地活了下来。如今母亲时常说起这件事,她的屁股上依然留有那时的伤痕。

1946 年,共产党在姥姥村组织领导开展土改运动,农民家家户户有了自己的土地。姥姥家加入互助组,互帮互助,积极进行生产自救。

1947年孟良崮战役之前,双方调兵遣将。姥姥家所在的村子离孟良崮几十里路,战前各村农救会组织支前民兵,姥爷第一个积极报名参加,因为共产党不仅救了她闺女的命,而且分给土地。那一年母亲6岁。

到处动枪动炮,子弹不长眼,姥姥一方面为姥爷担惊受怕,另一方面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艰难度日。

母亲回忆那一年的夏天可能到处打仗的原因,整日瓢泼大雨,姥姥村里的大街上淌起了水,母亲一般大小的孩子光着脚丫在街上追逐,青石板上长出了青苔,溜光打滑。

忽然来了一队骑兵,高头大马,沉重的马鞍,闪光的马刀,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格外清脆响亮。母亲说最后的一匹大白马上端坐着一个军官。那匹马突然重重摔倒在青石板上,军官浑身湿透了,马的大胯摔坏了,来了几个士兵用木杠把那匹马小心的抬走,马的眼里噙满了痛苦的泪水。

马队集中在村东大庙前的场院里,指挥官发号施令,马儿乖乖地听从命令。母亲这样的孩子在一旁看热闹,一点儿也不害怕。我问母亲是哪边的队伍,母亲说不知道,很快这支马队就开拔转移了,没有扰民。

随着风声吃紧,组织村里人到山里躲起来,说是遭殃军的部队要来了,杀人放火。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藏起来。由于姥爷不在,姥姥家有一些麦子带不走,一个村干部帮姥姥在灶前挖了一个坑,把麦子放进去,上面盖上土。鸡藏到了墙窟窿的旮旯里。

连夜,姥姥头里顶着一口铁锅,让大舅,大姨和母亲跟着,身上背着另一个舅舅,名字叫保存,生下来由于营养不好,身子很弱,三、四岁了走路还不稳当。

姥姥一家躲在村子西南面大山一个叫南坪的地方,母亲说,白天不敢生火做饭。趁着晚上煮点麦子。一家人又怕又饿,吃不好,睡不好,担惊受怕。

有时隔着山头,夜里交战双方会对射。子弹发出长长的呼啸声。姥姥一家躲在一道石堰下的窝坑里,堰头上长着两棵相互偎依的大笨梨树,第二天被子弹打下的树叶子满地都是。

大姨比我母亲大五、六岁,那时十多岁,对打枪她一点也不害怕。枪声一响,别人都趴在地上,顾头不顾腚,而大姨格外好奇,抬着头东张西望,甚至想爬到大梨树上看个究竟。姥姥又气又急,连骂带撅,拿土坷垃、小石块打大姨,大姨却一个劲地咯咯地笑个不停。

躲在山里,随时根据情况不断转移。也就在这个时候,连饿带吓,保存舅舅死了。姥姥呆呆地坐在舅舅的尸体旁,欲哭无泪。村里人帮着把舅舅的尸体用石头垒在了一块谷子地里,回来告诉姥姥旁边有棵核桃树可以作记号。

晚上,由于想保存舅舅,姥姥摸黑又找到了那棵核桃树,保存舅舅没有鞋穿,石头垒的不严实,他的小脚丫还漏在外面,姥姥重新用手挖了一个坑,把舅舅埋好,在上面堆上了石头。

姥姥活着的时候爱做布鞋,每当做布鞋的时候,她总对母亲说:“你兄弟要是还活着,该穿这么大的鞋了。”

战役之后,人们陆续回了村子。村子里一片狼藉。很多房子被拆了,拆下的大梁檩条被烧了火,藏起的鸡鸭都被找到了,到处啃剩的鸡骨头,鸡毛乱飞。姥姥家藏的麦子也被可恨的遭殃军翻找了出来。母亲说大庙的石阶上堆着带不走半生不熟的麦子,不长好心眼的士兵在上面拉上屎,撒上尿。

后来,姥爷他们的支前担架队从沂水辗转回村,姥爷的右胳膊下面让子弹穿了一个大窟窿,好在没伤着骨头。姥爷没有责怪姥姥,问清楚了舅舅埋葬的地方,他去专门修了一处坟茔。

后来,姥姥的村子解放了,依然还有零星的战斗。村里人奋不顾身地投入到了支前活动中去。

石磨转动,鏊子滚烫,飞针走线,一张张煎饼,一双双布鞋源源不断传递到子弟兵手里……车轮滚滚,有的一直跟随打过了长江去。

母亲常说从旧社会活下来不容易,兵荒马乱。母亲时常回忆过去,由衷地夸赞如今的社会,发自内心地感谢毛主席,感恩共产党。

    2024年7月28日于沂源

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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