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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外婆家的小路(完)

2021-09-02  本文已影响0人  莲心如斯

外婆的院子在我印象里很大,东西约有七八间长,南北更长。而外婆的两间老屋坐北朝南位于这岛国般的院子的后方正中处。

屋后有一棵笔直高挺的香椿树,根根须须向下伸展得很深很远,以致于站在后院可以看到它们裸露在垂直陡峭的土壁上。不记得那香椿树上的叶子被采下来吃过,只记得每次外婆给我煎鸡蛋香椿时,香椿叶是从它周围生长出来的小苗上摘的。前面胡同里的人家有时也来采,但无论怎样采,春夏秋三季那苗都是郁郁葱葱的茂盛。春天时,那棵香椿树的嫩叶呈暗红色,油光发亮。夏秋时,茎干也是发红。长大后知道,这样的品种叫红椿,香味更浓郁些。没听外婆说过这品种,外婆只说那是一棵母香椿。我当时弄不懂树为什么还像动物一样分公母,现在也不明白香椿怎么还有公母,但它确实香味浓,繁衍的小苗也多。

后来,妈妈薅了一棵苗种到我们家院子里,一样是长得高挺笔直,一样是根的周围长了许多小苗,一样是左邻右舍都会来采苗上的叶子吃。当然,那苗也被人移走了一棵又一棵。我婆婆现在院子里那两棵十几年树龄的香椿就是丈夫从妈妈家移栽回来的。年年春天,公公都会用长杆子打下来一些嫩头,让婆婆精心腌制,放入冰箱,于是,香了一年四季的餐桌。而每次吃那香椿叶,我都会想起外婆。

老屋的前面,东侧是一棵石榴树,老干屈曲,听外婆说它已经长在那里很多年了,她婆婆的婆婆见到时都是这个样子,虽历经岁月沧桑,但它依旧生机盎然。每年五月,榴花盛开,那花朵比一般的石榴树开得花都要大,妖娆在枝头,惹人注目。记得外婆年年都会拉着我站在那树下,看着团簇的花朵,掐一朵公花插在我头顶的小辫上,然后告诉我,那是千层榴花,这一棵罕见品种的石榴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名称,不过,随后的二十多年里,我确实没有见过那样大的榴花了,与外婆一起站在石榴树下,共看榴红似火的景象,也只能出现在梦中。

老屋东南角的压井旁,长着一棵枣树,家乡人管那枣叫灵枣。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大小如鹌鹑蛋的椭圆形灵枣的学名是什么。每年的农历七月下旬,青枣发白并开始慢慢变红。到八月十五,就红多于青,摘一个轻轻一咬,酥脆甜蜜。这个时候,外婆就会绑了长长的木棍打枣,我和表弟则一边往嘴里填一边往筛子里捡拾。

记得有一次打完枣,我坐在最低的树杈处边吃枣,外婆坐在盛枣的筛子旁挑拣摔烂的果儿。表弟突然说,前街黑蛋儿的奶奶死了,大人都在祈·祷,只有他坐在棺材前哭得好伤心。黑蛋儿和他是同桌,两人也是好朋友。我随口问表弟:“你奶奶要是死了,你会哭吗?”

“当然会哭,奶奶亲我啊。你呢?”表弟很动情,又反问我。

“我不会!”

“你鳖孙,白亲你了。”

话音刚落,外婆就抬起头骂了我一句,我反应不过来,她就继续又骂,看她半嗔半怒的样子,我知道,她并未真的生气。其实,当时,我是在说我的奶奶,因为从小被外婆养育,极少与奶奶相见,我与奶奶感情并不深厚。没有辩解,以后的日子,外婆爱我一如既往。后来外婆去世时,扶着她的灵柩,我感到痛不欲生,我想到了她冬天陪我烤火炉,夏天陪我看星星……外婆啊,我亲爱的外婆,您是知道的,离开您我会多么难过,就如同您将要离开这人世,我叫您一声,您清泪滑落。那段和您在一起的日子,我们都永生难忘。

“妈妈,为啥不走了?”

小儿把我唤回了现实。是啊,为啥不走了?是因为封路吗?但是如果路不封,我又能去哪儿呢?那老屋早已不在,连那院子里的草木都因为表弟盖楼房而清除一空。如今表弟又定居在了省城,那院子里我曾经走过的土地恐怕也已荒草丛生。我,还能从哪里找到外婆留在这世上的痕迹呢?秋风阵阵,旁边庄稼地里的玉米叶子瑟瑟作响。

“妈妈,我们回家吧。”

我默默地再次遥望那路的尽头,绿树蓊郁,似曾相识却已不再相识——通往外婆家的小路没了!而我亲爱的外婆也已经离开我24年了!

秋风拂来,我心头的云朵落下纷纷的雨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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