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随笔写

路芒不懂世

2021-03-22  本文已影响0人  言若诺

透过车窗,看着路边的树木,树木以外的田野,田野里的电线杆子,飞快地向后退去,路芒心底的哀伤透过眼睛,变成泪水洇湿了面庞。他收回向外的目光,闭了眼睛把头仰靠在座椅的靠背上,心里默默地念道:

“别了,家乡。还有那个她。”

想起“那个她”,路芒的思绪不由地又飘回了四十年前,四十年前那个夏季的夜晚,小河边,凉风习习,长柳飘飘。“那个她”也象长柳枝一样苗条,清新,柔软,婀娜。

路芒和她约会,他的两个小弟在远处溜跶。那时候,他英雄了的,他以为的。

他向她摊牌:“英,你是我的。你必须回绝武觉家的提亲。我知道,武家登门提亲不是你的错。”

“英”叫英英,肤白貌美高挑个,柳眉杏眼双眼皮,是个人见人爱的大美人。“窈窕妇女,君子好逑”。英,当然是众多男人念念孜求的对象。这些对象里不仅有“君子”,还有江湖豪莽。

路芒算后者。武觉家是本地名门望族,富甲一方。关键是,三人是中学同学。在校期间,人高马大暴脾气的路芒是英英的“护花使者”,这让英英免了许多无谓的骚扰。武华文弱书生,那时只把爱藏在心里。

英英因故辍学后不久,登门提亲人络绎不绝,有财,有势的,都伸出了“拈花指”。在学校里,路芒可以震慑住所有情敌,但在社会上,他在有一些人眼里还是个“乳臭未干”小青年。

起码,财大势粗的武家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武华知道去英家提亲的人踢塌门坎的情况后,心忧意中人被别人“捷足先登”,就央武父去提亲。武父初始怕误他读书,还不肯。后来武华下保证读好书上好学,武父无奈才派人登英家门求亲。

为了武公子“不弃学,上好学”,武家是所有提亲人许礼最丰厚的提亲人。这正是英家的“雪中送炭”人,英家得之就可起新房了,儿子就可讨得起的老婆了。这是当时的路芒家“望洋兴叹”的。但路芒不肯就此罢休,所以听到“坏消息”后,就强约了英英到老地方。

“芒哥,我家的生活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我爸妈有病,哥哥大龄……”

对于路芒,英英的感情是复杂的,既有感谢,还有畏惧。说实话,更多的是畏惧。虽然鲁芒对别人狠巴巴,对英英还是“彬彬有礼、以礼相待”的。这出于路芒心中的“英雄爱江山,美人爱英雄”的英雄情结。他,必须让美人心甘情愿地爱上他,才符合他的人生设定。

“嘁――不就是钱吗?英,你放心,武家能给的钱,你芒哥也能给。”

路芒当时能说出这话来,缘于他瞧不起钱,他的“英雄本色”是英雄好汉不在乎钱,没钱照样把事办。比如他们和一帮小弟向人收的保护费都是大吃大喝甩手干,再比如饭店吃个霸王餐,老板还笑脸迎送。

“芒哥,你……”

英英“严重”认为路芒在喷大话,想对他说“你不可能的”。但路芒大手一摆,,截住了她的话道:

“你哥讨老婆要花多钱?听说武家出了五万不是?我给十万。英子,对武家说不。十天以后,你给我到这里拿钱。”

说了这话,路芒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白急地英英在后面又叫又跺脚:

“路芒,你想怎么样?”

英英焦急的一句“你想怎么样”,更激发了路芒当时的“雄心壮志”,他必须让“美人儿”看到他的能耐。必须的。

于是,给美人儿摞下“豪言壮语”的鲁芒,三天后的夜里,他伙同三个小弟成功地把武华的父亲武大成绑架出了武家。押着武大成走向一个废砖窑的路上,他计划着怎样让武家出钱、出多少才能放人。

可惜,他们百密一疏,半道上武大成竟然偷偷地挣脱出了双手,还大胆地和他们干起架来。路芒被打掉匕首之后,还被武大成叫出了名字。他于是恼羞成怒,一板砖拍在武大成的脑袋上,武大成当即瘫倒在地上,血染黄土,一动不动了。

路芒的三个小弟一看出了人命,当时撒腿都跑,再不听路芒的约束。路芒知道这下祸闯大了,于是也逃之夭夭。他本来心存侥幸,期盼风头一过,他还可以回家。但后来的通缉令让他从此有家难回,有面难露。

四十年来,路芒隐姓埋名游荡在外,没了昔日小弟的扈从,单枪匹马的他吃了太多的苦。他也多次投靠过别人,但做惯老大的脾气却改不了,稍稍一露,便被“新老大”视为有反骨,招来一顿毒打被开除削籍,这是轻的。有一次严重的,差一点被人秘密做掉。

随着年龄的增长,路芒渐渐感觉到了累,对于打打杀杀的江湖生活也渐觉力不从心。更由于社会的发展,打打杀杀的道上活渐渐没了市场。他被迫改邪归正。

但是,他有案底在身的人。脱离了“江湖道”,路芒的身份就少了掩护。他就象一条本来生活在臭水沟里的黑鱼,游进了清水塘,随时有暴露的危险。因为正儿八经的单位招工,都要身份证,就是租房居住也要身份证。所以路芒只能东奔西走打黑工,打零工,或拾荒。他还要时时提防着治安盘查,他每日过的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当然,年青时只想靠“拳头打一片天下”的路芒,年长时也一无所长,凭蛮力流浪式的混游各地四十年的他,自然也不会有多少积蓄。尤其前不久的一场大病虽然没要了他的命,却把他的口袋洗劫一空。这场大病,让路芒体会到,“病魔”才是战无不胜的真正的黑老大,在它面前,没人不倒,没人不乖乖送钱。不管是怎么挣来的钱。

流浪在社会上,路芒认识到钱的重要性,也为“挣钱”吃了太多的苦。病愈之后,路芒想了想他这一辈子,大哭一场,特别的想家,还有那个英英。

“她现在过的怎么样?她嫁给了谁?”

这是路芒惦念起英英就常在心中念叨的话。英英清纯美丽的形象长在路芒的心里,路芒甚至偶有得意时还梦到自己荣归故里还和英英洞房花烛了呢。可惜,这样的场景不是在路芒的梦里,就是永远在幻想里。

大病之后的路芒愈发惦念起英英了,因为他常常感到自己说不定哪天、说不定怎么样就没了。他最近迫切想再见一次“那个她”一面,他想知道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和什么样的人生活在了一起。

凭借墙上的运客黄牛的电话号码,路芒坐上了回乡的大巴。回乡的他,把自己打扮的象了个人,戴旅游帽,穿休闲服。大巴跑了一天半,来到了Z县城。

路芒下了大巴,一片茫然。一条条宽敞的马路,一排排高耸林立的楼房,让他感觉是又身在异乡为异客。四十年的经济发展与建设,把他脑海中对家乡的记忆一键清零,因为连街道、马路的名字都变了。

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路芒东西不分,南北不辨,只好叫了一辆运客三轮,操一口外地口音说:“同志,去李家陵哦,多少个毛呀?”

人力车夫是个五十多岁的矮个人,他殷勤地说:“先生,外地来探亲的吧?上车,上车。先生,我给你说,幸亏你遇到我了。不然,你说李家陵,指不定有人拉你兜多远路呢?”

上了车,路芒继续南腔北调:“李家陵我有亲戚的哇,瞒不住我的呀!”

矮个男人嘿地一声笑了:“先生,就冲你这一句李家陵,你至少十年没来过我们Z县了。我告诉你,李家陵早不叫李家陵了,叫紫阳景府,在罗马大道二百四十九号。”

听着车夫的话,路芒心里道:“都什么个名字玩意?”他嘴上不得不附和着矮个人说:“是的,是的,吾呀很久没来过了。莫说话了,专心走你的路,车太多了,不安全哇。”

车夫闭了嘴,心里却说:“外地人,活的爱惜。”

到了紫阳景府,路芒付费打发了矮个车夫。他在门外看看有保安值守的社区大门,还需要刷脸进出,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太没价钱了。因为这里曾经是他的家,他的地盘。但现在,这里不再和他有一毛钱的关系。

看着三轮走远了,路芒并不敢向大门走近一步,尽管进进出出大门的人,没有一个他曾熟识的面孔。身回故乡,举目无亲,路芒念起了爹娘。他只有到祖坟上去看看了。

凭着脑海里的记忆,路芒寻到了路家陵曾经的所在地,一看大失所望,那里已成了一片工厂。路芒的心空了,他现在感觉他自己就是那风中凌乱的破方便袋子,没个方向地横荡荡,竖悠悠,着不了地,上不了天。

“英庄现在又是什么样情况呢?”

心情沮丧又落寞至极的路芒决定再去看一眼“心中人”生活过的地方。凭着记忆,他找到了英庄曾经的所在地,那曾经的印象也和过去的李家陵一样荡然无存,这里现在是一片现代化的医院。

寻见英英,路芒知道现在纯属奢想。他仅有的一点想念彻底破灭了,他现在急于离开这个他既熟悉又完全陌生的地方。路莽无限悲寂、漫无目的沿路向前走。他想,遇见一辆长途大巴就赶紧走。

一辆发南方某市的长途大巴过来了,路芒招手停车、上车。这时的大巴装了多半肚子的人,跑的轻松又平稳。路芒透过车窗,忽然看到路边有一座豪华的大酒店,招牌上的闪光灯显出几个金光闪耀的几个大字――英武大酒店。

看见“英武”两个字,路芒的两眼一下湿润了。他慌忙低下了头,仿佛那字的金光刺痛了他,他不堪忍受那金光的辉煌。

大巴平稳、轻松地上了高速,更加平稳、轻松。大巴嗖嗖地跑,Z县的田野、树木、村庄从车窗里不时地一掠而过。

车里一个茫然的人,又继续着漂程,一个不知怎样结束的漂程。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