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中国年度散文读书笔记(四)
张映勤《少年鲁迅的家境》以《<呐喊>自序》为序,通过翔实的历史资料,对其祖周介孚从中进士到金溪被弹劾、到京城捐官候补、到丁忧、到科场舞弊案、一直到庚子大赦,延至其父患病英年早逝,鲁迅两兄弟求学捉襟见肘,都作了详尽而生动的记录。作者在周氏兄弟的回忆录和日记的基础上加以推理、估算,给我们还原了一个大家庭从小康到困顿的全过程,给我们列出了周家四十年的经济账,其学术价值亦不容低估。
林森《乡野之神》从一个侧面反映农村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变化。居住环境的改善挤压了神的空间,土地庙没了,祠堂荒废了,黄花梨雕神像不翼而飞,其中或许还有作者对世风每况愈下和乡愁无以依附的隐忧。然忧伤里还有幽默,幽默里有让人思考的东西,试摘取两段供客官赏析:“人的退却,伴随着荒草与苔藓的进攻,伴随着蚯蚓和蚂蚁的繁衍,也伴随着夏日里蝉的鸣唱和月色下蚊虫的夜舞。假使真有神灵,人消退之后,万物向前,神是兴奋,还是叹息?”“失业的土地公那么多,百无聊赖的祂们,会不会也打打麻将跳跳广场舞?”
乔忠延《生命无法错过偶然》重点写祖父和外祖父的婚姻,这个“偶然”里有时代的动荡,有家庭的变故,有个人的性情。而以“奶奶逼婚”和姥爷迎亲两段较为出彩。
漠月《天大的一盘沙》副标题是《巴丹吉林沙漠行吟》,这是我目前为止读到的把沙漠写得最美的散文。是的,一边行,一边吟,用诗一般的笔渲染画一般的美景。谪仙式的夸张,庄子式的想象,三个沙漠从遥相呼应到融为一体有如巨人般的三兄弟;一个天才雕塑家面对一盘散沙竟然也束手无策;雅布赖山脉和沙漠僵持千年万年,在历史的风云际会中沉默而凝固成石头;担心有朝一日沙漠像一头狂怒不羁的狮子横冲直撞越过山脉;仿佛上苍手执一个沙漏,然后轻轻地旋转向下,轻轻地流淌,积沙成塔,它的底端便是巴丹吉林沙漠;沙漠冲浪就是在上帝画下的曲线上舞蹈。类似的美句在文中不胜枚举。
朱以撒《轻盈的浮动的》两千来字,可作一篇《芦苇赋》来读。作者似乎始终抓住那种感觉来写,夕阳下闪动如银,微风中轻微如尘屑,如扬花般开了谢谢了开,像极了旧日里轻瘦的文人轻轻地来轻轻地往。榕树雍容圆满,竹子硬朗,杨树多悲风,芭蕉生寒意。这一切都衬托出芦苇的轻盈浮动。
蒋建伟《隐逃的倭瓜》三千字不到,亦可看作一篇《倭瓜赋》。化俗为雅,以动写静。有童真的趣味,有童话的氛围。你看它倭瓜,窝窝囊囊的样子,慌不择路满地乱跑,潜伏在叶荫浓密处悄悄地长大,暗地里傻笑;瓜叶儿蛇似的爬,昂起脑袋扯直嗓子唱,有一点点害羞;谎花假装成一副不说谎的样子;瓜纽纽儿好像吹小气球似的,一鼓作气,从篮球大变成弥勒佛的肚子大;瓜秧子起先是小小怯怯的两片,细细的腰怎么也站不直,满世界的嘲笑声一下灌满了两个耳朵,理想起起伏伏,直到把自己所有的叶子都高过嘲笑者们的头顶。整个顺序好像是倒着写的,请看结尾:“一个下午,南风寒,零下二度的天气,一个人在北京某小区的一小块空地里,慌里慌张地,种下了20多粒种子。”也种下了一个梦,莫非整篇散文就是写了一个梦,抑或写的是六十多个倭瓜的六十多个梦?当心,读者群里冷不丁蹿出一位戴红袖套的大妈或大爷。
徐剑《黄钟大吕听雄安》一下子青纱帐,一下子芦苇荡,一下子易水寒,一下子古城传出一缕洞箫声,一下子二十年前史军平拜师学燕乐,一下子两千多年前易水悲歌送荆轲,一下子十年前京城听工尺曲,一下子二十年后史军平执掌古乐圣会,一下子又沉浸在史军平领衔演奏的古乐意境里,一拨拨古人从眼前飘然而过,天亡颜回泗水哭,赵卒喋血青天谷,孟德吟啸骷髅怨,唐皇建庙祀白骨。低徊燕乐,
信马由缰,思接千载,浩浩汤汤,是这篇散文留给我的整体印象。意境和诗意的熔铸是这篇散文让我久久不能释卷另一个原因,“鸡鸣芦苇荡,霜落白洋淀”,“一击心亦颤,再击心生寒”,“雪后长安月,捣衣尽胡曲”,“树树皆染秋色,山山尽落余晖”,这些化用古诗的句子确实给这篇散文增色不少。
(摘自2022.4.8.~4.9.日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