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人木偶 (下)
木偶们在黑暗的集装箱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到底有多漫长,小小人木偶觉得,恐怕比它这一生还要久得多吧。而事实也正是这样,从它出生,到被装进集装箱里,也就几个星期而已。
那艘装载着小木偶的运输货轮,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缓缓行进着。
有时候海面风平浪静,海浪温柔地轻推着货轮,偶尔有一两只飞鱼平静地跃过水面。有时候大海却波涛汹涌,那可怕的风暴,仿佛像从海底钻出来的巨兽,恶狠狠地要把整艘船给撕裂开。
海上发生的事情,小木偶们当时虽然并不十分清楚,但也隐约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因为有时候,它们可以安静地睡很久,而不被打扰。有时候却能感觉到船在猛烈摇晃,上下颠簸得非常厉害。
这艘现代化的巨大运输船,抵挡住了航行途中遇到的所有困难,在开航一个月之后,就要到达它的目的地——欧洲海岸了。
漫长的旅途中,木偶们除了睡觉和聊天,再也没什么其它事情,可以用来打发时间。就在它们把所有能聊的话题,都聊了上百遍之后,越发觉得无聊了。
有一天,船却意外地停了下来,再没有向前开动。
那具体是在哪一天,小小人木偶却没有概念,因为它在墓穴一样黑暗的集装箱里,待太久了。对它来说,时间就好像消失了,它已完全分辨不出,过去了多少个白天和黑夜。
小木偶们全都竖起耳朵,仔细而认真地聆听着,希望能了解到外面的情况,哪怕一丝半点也好。最后它们却遗憾地发现,什么动静都听不到。它们无心交谈,只在黑暗中安静地沉默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木偶们栖身的集装箱突然震动了一下。小小人木偶觉得,可怕的事情可能就要降临了,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木偶们和集装箱瞬间被提升起来,悬浮在空中,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大手,一把就把它们拎起来一样。然后它们又随着集装箱慢慢下降,下降,降落到一个不知道哪里的地方。停稳后没多久,小小人木偶又发现,整个地面都在快速移动起来。
木偶们越发害怕和担忧了。
实际上,事情并没有那么可担心的。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船到达了港口,办完通关手续之后,集装箱就被吊上了运输车,也就是小小人木偶以为的移动地面。运输车快速驶离码头,一溜烟地,向接纳这批货物的仓库开去。
可是木偶们不能看见外面的情形,所以它们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这也怪不得它们,不管谁到了陌生环境,多少总会有些害怕的。连大人也不例外,更别说是小木偶了。
就在小木偶们快失去希望的时候,集装箱沉重的大门被打开了。伴随着吱吱呀呀的缓慢开门声,一缕强烈的光线闯了进来,倾泻在小小人木偶身上。
那光线既熟悉又陌生,终于又见到阳光了。
这让小小人木偶雀跃了起来,它深深吸了口清凉的空气,觉得那是它这么长久以来,嗅到的最好闻的味道。
新生活就是这样,往往在你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小小人木偶和其它玩具们,被送去了大型超市。那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是此行的目的地,也是它们要完成使命的地方。小小人木偶在那里,第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名称——商品。人们称呼这个国家为法国。
和小小人木偶一起摆在货架上的,除了它的木偶兄弟姐妹们,还有漂亮的芭比娃娃。那些穿着美丽华服的芭比公主们,温和又高雅。小小人木偶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们。可是它却无法同芭比交谈,因为它们语言不一样,相互之间没法听懂。无论小小人木偶说什么,芭比只是怜悯地摊摊肩膀,不明白它的话。
随着时间的流逝,身边熟悉的玩具越来越少。它们被一双双稚嫩的小手给带走了。那些小手的主人,大多是些蓝眼睛,淡栗色或者金黄色头发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有些孩子的脸上,还长着星星点点的小雀斑。
空下来的位置,又迅速被新来的玩具填满了。玩具们来了又走,只有小小人木偶除外,它似乎被遗忘了。它除了在心里祝福那些被带走的木偶们,能过上美好的生活,就只能静静地待在货架上。
小小人木偶很长时间都被搁置在货架的最里面,所以没有哪个小男孩或小女孩,能发现它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小小人木偶被一个粗暴的小胖手给拽了出来。一个胖乎乎小脸上的两颗黑眼珠,正瞪着它。
“妈妈,你看小木偶,我要买这个!”
那是一个黑头发的小男孩。他的话,小小人木偶竟然能听懂。从他嘴里蹦出来的熟悉的语言,让小小人木偶想起了它的出生地。没错,正是那个国家的语言。
这让小小人小木偶既有些期待,又有点惆怅。它还不明白什么叫做乡愁,只是心里稍许有些难过罢了。
“小木偶有啥好玩的,你看它都脏了,肯定是没人要的。”男孩的妈妈皱眉说,“我们好不容易出国玩一趟,你有点出息好不好。那个机器人看起来就不错……”
“不行不行,我就是要小木偶。”男孩把小小人木偶抓得紧紧的,“其他玩具我都不要!”
男孩的妈妈翻了翻标签,吃惊地说:“天呐,还是Made in China,中国制造的!这是卖给人家外国小孩的。我们出国怎么能再买自己国家生产的东西回去呢?会被邻居笑话死的。不行不行!”
男孩哇地哭出声来。有人探头张望,有人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男孩的妈妈有些不安,所以无奈地拉着他去结账了。男孩捧着小小人木偶不放手。
就这样,男孩成了小小人木偶的主人。男孩和他妈妈的旅行结束之后,坐飞机返回了中国。小木偶也跟他们一起回国了。
听到这里,艾新奇觉得小小人木偶的经历,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在经过了那么多地方,过了那么长时间之后,最后竟然还能再回来。
可是她还是有个疑问,小小人木偶后来怎么又被丢在垃圾桶旁呢?
小小人木偶告诉艾新奇,那是因为男孩的妈妈。虽然已经在男孩家住了很长时间,他妈妈一直不喜欢小小人木偶,觉得它脏兮兮的。有一天趁男孩出去玩,她皱着眉把小木偶给扔了。
小小人木偶很委屈地对艾新奇说:“那是因为,她从来没给我洗过澡呀。”
艾新奇一把抱起小小人木偶,对它说:“亲爱的小木偶,不要伤心啦。幸好是这样,我们才能认识呀!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从那以后,小小人木偶和艾新奇成了好朋友,幸福快乐地生活着。当然了,还有老朋友魔法气球飞飞马。她们后来在一起又经过很多新的冒险。
那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