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后——第一七六章 他想要砍掉我的脚
浑浑噩噩,在冰与火轮番的蚀骨之痛中,我遇见了许多人,父王和母后,王祖母和华阳太后,我还遇见了娴之和巫少,最后,我见到了小师父,他对我笑,如同暖阳一般温柔,他抱着我,紧紧抱着我,恨不能将我揉碎装进身体里一般。可是,他却渐渐松开手,渐渐松开手,任由我落去他人怀抱……
“小师父?小师父!小师父!不要走,不要走!”我好像抓住了他的手,却在下一瞬间被人硬生生撕扯开来
“你听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从来都只是那个韩非”有一张黑色的大手游走在我的脸颊眼窝和眉间,虽然像是个梦,可却如此真实,我甚至看的清颜色,感知那双手的用力,听到苍茫的声音又起:“只可惜,他已经死了”
“没错,韩非是死了”熟悉的声音声声敲击心弦,一点点击退眼前的黑暗,是毕之,是毕之的声音:“从此他不会衰老、不会犯错、更不会再得!他完美的死了,定格在阿姐心中。任谁都无法超越!不管谁做的再好,也永远都不可能超越这个完美死去的人!所以,嬴政!你失策了”
“住嘴!”
“你杀了韩非,她永世不会原谅你!”
“寡人让你住嘴!寡人告诉你,她本来就是寡人的王后!是邾娴和韩非偷走了这一切,寡人只是将一切奉还,谁让他们妄图对寡人的东西染指!”
“阿姐不是你们争夺的东西!她有自己的自由和选择,她不该沦为你的玩物”
“算了吧!甘罗,寡人是最了解你的人,就像你了解寡人那样多,寡人清楚的知道你心仪于她!可你这笨东西根本没有能力参与到这场争夺里,前有韩非,后有寡人!而你甘罗,不过是连欢喜都不敢说出口的胆小鬼”
“我愿意守护她跟韩非永远在一起,我愿意看她开怀的笑!而不是剥夺她欢喜的能力!就算韩非已经死了,我也愿意替韩非子守着她,直到她再遇幸福”
“可你还是将她送到了寡人这里!寡人就是她的幸福”
“那是因为你卑鄙!”
“所以,再跟寡人说那些都没用!你不是要看她平安喜乐吗!现在,她只有留在寡人的身边,才能活下去!至于喜乐,那要看她的表现”
“嬴政,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即便你以阴毒的手段将她留在身边,你也永远留不住她的心!”
“你这是嫉妒!你嫉妒寡人!哈哈哈哈哈……甘罗!寡人想好了,寡人不会杀你,更不会囚禁你,寡人就让你继续留在她的身边,看着寡人是如何一点一点得到她的心,得到她的人。而你,什么都做不了”
“我开始后悔将她送到这里来!嬴政!你的卑劣超出了我的想象!怪不得,怪不得她宁愿死也不想回头!如若她醒来,还是那般决绝到情愿死都要离开这里!我会义无反顾带她离开的!”
“自不量力的东西!寡人告诉你,你若胆敢再生出带她逃离寡人之心,寡人定然会先砍掉她的双足!”
“你敢!”
“你从来清楚,寡人说到做到!如果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她不会再离开寡人,寡人会做的”
“嬴政!你卑鄙至极!你若敢动她一根手指,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那就试试看好了”
……
我从头至尾不敢睁开眼睛,我怕睁开眼睛,一切都是事实。我开始害怕活着,害怕最后一个陪在我身边的毕之,也会突然离我而去。我仿佛看到命运躲在黑暗中,狰狞的露出笑容,阴冷至极。
安眠数日,咸阳的天,正逢隆冬,听到有人说下雪了,我才慢慢睁开眼睛,掀开窗,愣愣的望着雪花飞舞,冰雪琉璃。不知不觉,手边的茶凉了,手了冷了。
“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在这里吹风了”嬴政一双大手,将窗落下。
我不动声响,只是倔强着再次撑开窗。寒风夹着雪花再次扑面而来。
秦王叹息一声,坐到榻旁:“你一定还在责怪寡人对你用葯”他的手附到我的手背上,抓了个紧:“衍玉,寡人真的离不开你,就像你离不开解葯一样。寡人是迫不得已的”
我扯开他的手,自顾垂下:“您什么都是迫不得已的,可受伤害的永远是别人”
他突然从背后环住我,将那颗金贵的头抵在我的肩头:“还记得你问寡人,如若将你留在宫中,你会郁郁而终,寡人是否还要强行将你留下!寡人现在已经想好了答案,寡人会将你留下来!无论如何,寡人都要守着你,即便你死了,寡人也会将你葬进寡人的王陵,让你生生世世陪着寡人”
仅那一瞬间,我对他的反感已经达到极限!奋力拆开他的手,将他推了出去:“那就多谢秦王厚爱!”
他微微眯起眼睛:“你这是什么眼神,是嫌弃?”
我紧了紧身上的外袍,深深压制住自己:“秦王放心!就算没有毒药控制,我也不会离这里。因为全天下没有比住在这里更加安逸的生活了,我是不会再想着逃跑的!就算赶我走,我都不会离开了!这样秦王您满意了吗?您可以安心去造我的陵墓了?!”
他定定的望着我,紧握的拳头已经青筋暴起:“寡人听不明白,你这是何意?”
“我是说!人在乱世,犹如风中烛火。衣食无忧的日子,比之于蛋壳还要脆弱,我留在此处安享富贵又有何不好!我是说!命即如此,我又何必无谓挣扎,与其被一次次残忍的抛回原点,不如我就安心守在原处,死后或许还能有一方华贵的葬身之所!不至于横尸荒野,喂饱野狼!这不就是秦王一直要我明白的道理吗?如今我明白了!是否还要我跪地言谢?多谢秦王这些年、用无数的生命教会我这样深刻的道理!”
“寡人所求。看上去的确也就这些!”他沉沉的喘息两声,负手站起身,垂下头,默默无语的立在殿中片刻,最终挥了挥手:“寡人还有些政务处理,你好生休息”
看,人心有多贪婪,他心心念念,费劲心机得到了,如今又如何,除了空落落的背影,便是想要更多了吧!可抱歉的是,我实在没有更多可以奉送,余生,恐怕也只是等着进入以此交换的华丽陵墓而已!
外面的天仿佛读懂了我的心情,雪开始越下越大,越下越狂,仿佛要将这所房子吞没,将这个悲惨世界淹没。
忽然,一个仿佛被风卷来的浅黄色身影,顶着一身飞雪,如同一只小鹿一般跳跃着闯进我的视野,一路甩开侍从,往我的殿中奔跑而来,随之,门‘咣当’一声,被人推了开,黄色的身影在侍从陪伴下,盛气凌人却又娇艳如花:“怎么只有你自己?与你一起回来的奸夫呢!”
眼前的少女年不过金钗,身形芊芊若柳,一身鹅黄色的冬衣着身,灵巧而又俊美,犹如春日黄莺,头挽流苏发髻,簪一株金玉襄砌的凤尾钗,墨发一泻而下,垂至腰间。脚踩一双白娟绣花、尖顶珍珠的巧鞋,一步一步向前走来。
我站起身来,任由披在肩头的外袍滑落,几次张了张干燥的唇,才终于问出口:“可是房儿?”我使劲擦干眼中水雾,三两步走上前,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女,她长着一对好看的轻羽眉,眼睛如阳如月,鼻子俏皮可爱,皮肤白净如雪,衬着唇色更是红若朱丹。我的手不自觉抚上她那双像极了小师父的眼睛。
这就是我的孩子,我和小师父的孩子。没有错,我一眼就认得出。
“你干什么”她退后一步,躲开我的手
我的心脏顿时一窒,眼泪瞬间滑落:“房儿,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娘啊”
“本君没有娘”她紧紧咬住唇角,眼睛里溢出泪花,却再次后退一步:“本君记得你,在本君很小的时候,记得你!可后来就不记得了!因为你消失了”
“孩子”我上前抓住她的手,却被一把甩开
“本君今日就是来问个清楚,既然你敢自称是我娘,又为何好好的一国夫人不做,狠心抛弃本君,抛弃父王!”她气焰极盛,一步一步向我逼近,逼得我竟胆怯后退:“你不回来时,父王整日守在这落华殿,多年来从未听说召见哪宫娘娘!父王一介帝王,尚且还要为你守身如玉!你倒好!今日你回来也就罢了,为何还带个奸夫回来伤父王的心!父王到底哪里做的不好,让你如此残忍待他”
“房儿,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事情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够了!你那些花言巧语,在我父王面前或许有用,可在本君这里,绝无可能”
“房儿,许多事你根本不清楚,事过多年,娘的确也不想重新将你卷进来,可是房儿,母亲是迫不得已的,母亲是没有办法!”
“什么没有办法!父王如此疼爱于你,难不成还会逼迫你什么不成!你抛弃夫君孩儿,乃是事实!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你若日后安分守己,本君或许能容得下你,你若死性不改,再去招惹父王伤心,但看我的剑饶不饶你”
“房儿……”
“阿姐”此时,毕之突然闯了进来,面带急色的三两步走进来
“毕之!”我迎过去
“我听宫人说,嬴政来过,他没有为难你吧!?”
“大胆刁奴,竟敢直呼我父王名讳”
“这位是?”毕之这才转头看向房儿,仔细打量过后,立刻面露喜色:“这一定是恩房吧!?这眉眼像极了他父亲,与当年的阿姐也有几分相像呢”毕之说着,就要上前
“大胆!”
房儿一声疾言厉色的训斥,逼毕之立刻停下脚步,毕之回头看向我,我上前一步,与毕之并列而站:“房儿,这位是你的叔父,你小的时候,他还抱过你呢”
“真不要脸”房儿嫌恶的蹙着眉:“他便是那奸夫?!你可看上他那玉面容颜,弃我父王?!”
“房儿,你不要再听外人胡言乱语了,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你叔父于娘有救命之恩……”
“你才是外人!本君告诉你,就算父王心善,容的下他,本君也容不下,你最好让他马上给本君滚出王宫,否则!我定要取他性命”她说完,不忘狠狠瞪了一眼毕之,硬是从中间将我们推开,桀骜而去
此时,门外的宫人,拱手入殿:“王上吩咐过,没有王上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夫人内阁,还请士子移步下舍”
“他是我弟弟,有何不可”我上前阻拦
“夫人,您没听清楚吗?是任何人!这任何人里。自然包括夫人的亲弟弟。”
“这是我的寝宫,我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的弟弟进入”
“夫人恕罪,此乃王命,小奴也只是遵命行事,若夫人不从,小奴也只好唤来卫士,一起请士子出殿了”
“你!”
侍从向毕之微微施礼:“王上交代过,这七宫八院,天上人间,除了不能进入夫人的寝殿之外,天大地大,何处都由士子。王上还说了,士子若想离开王宫,离开秦国,不必前去辞行”
“你去告诉嬴政,我不会走!”毕之冷哼一声,对着侍从甩甩衣袖,随后看向我:“阿姐不必与他们计较,我去外面守着就是了”毕之拱拱手,踏出内阁,立在外殿:“你身体弱,快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