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欧诺著

2019-02-15  本文已影响77人  作家箫笛

花火

题记:你永远是我心中最美的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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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长而狭窄的巷子里,她抚摸着斑驳的墙壁徐徐前进,昏暗的灯光交织成一件单薄的衣裳披在她的身上,但仍挡不住密密麻麻飞扬的雨花。墙上的沧桑通过那双干涸的手掌传染给她,谁都可以看见她身上如垣墙的坑坑洼洼。即使有昏暗的光线指路,她的身体里仍然是浓稠的黑暗。

记忆停留在这里,停留在那个夏末未到的季节。

“再少一点嘛。”

“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亏本了!”菜市场的大妈火大地和他讨价还价。

“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别挡着我做生意!”大妈开始赶人了。

看来实在不能再少了,于是他掏出零钱结账。

“一毛钱就算了吧。”他握紧了几块零钱说。

“好好好,拿去拿去。”大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将青菜递给他。

他拿好菜,检查了一下,已经没有什么要买的了,于是快步走到街头,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音乐不断,他走到她身边,说:“姐姐,我回来了!”

她微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摸出一把细长的折叠铁棍,提起脚边的包和饭盒,等待着他收拾好摊子。他很快地将她面前的物品收进一个大布包里,背在身上,说:“姐姐,我们回家。”

他搀扶着她,缓缓地向家走去,通往家的这一段路的两侧,摆摊的贩子不要命地吆喝着,希望唤来几位看客。路上,下班回家的人络绎不绝,甚是热闹,这条路挤满了人,从晚上六点到凌晨零点,这里都灯火辉煌,每个人为了微薄的收入,也迫于企业的逼迫,不惜浪费身体的健康,按要求加班到深夜,第二天又早早地赶往上班地点,不能不说可怜,但是这样的可怜是建立在他们的奴性性格之上的,这样的可怜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

广州,是每个人都向往的纸醉金迷的世界,在这里,你能得到你所想要的一切,女人、金钱、尊严、德高望重,只要你能想到的,这里都有。如今,这里多了一样东西,他们像工蚁一样忙忙碌碌,他们起早贪黑,只有在夜晚到来之时,他们回归,聚集在一个巨大的蚁巢中,方能享受黑暗带来的片刻安宁。

这条路并不长,他和她却走了很久,似乎在走一段命运的长征,他曾经也是一腔豪情,怀揣着梦想,带着姐姐来到这片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土地上,原以为这里是造梦的工厂,没想到却是无梦的荒地。

两人走进黝黑如夜的巷子,地上遍布垃圾,他取出钥匙打开第一道门,随着一声清脆的电子音门自动打开,他搀扶着姐姐缓缓地走进,他们家住在一楼,打开第二道门上的锁,这道门后面才是他俩真正的临时天堂,虽然没有客厅而显得狭窄,但也是他们唯一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好过于露宿街头。两人进了屋子,刚放下物品,来不及喝口水,房东便敲门大喊起来:“喂,开门!交房租!”

他打开门,门外是脸色阴沉的放房东。

“快交房租!”房东态度恶劣。

“房东太太,能不能再宽限几天,现在实在是紧……”

“你紧不紧关我什么事!上个月的房租还没交呢,现在应该有钱了吧,再不交房租,我可要赶你们走啦!”房东打断他的话义正言辞地说。

“房东太太,我这里实在是没什么钱,你看我先把上个月的付了怎么样?”

房东听到前一句话,本来要发作,却听他先付上个月的房租,火气暂时降了一半,毕竟马上就能拿到钱,房东撇了撇嘴巴,不耐烦地说:“行行行,先付上个月的。”

他拿出一叠钞票,房东一把抢了过来,边数边说:“靓仔,我也知道你们俩姐弟过的不怎么样,所以也没怎么催促你们赶快交房租,拖几天没关系,但是也别拖得太久啦,毕竟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再说外面找房子的人一大堆,哪个付不起租金的,我有必要闲着没事干专门跑来收租吗?要不是我心肠好,早赶你们走了!”

“房东太太您说的是!”

“好啦,这个月的租金早点交,别又要我大老远跑过来催。”房东说完下了楼,他关上门,眼里是一片黯淡,一个月的工资交出去了一半,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她还是站在原地,手里多了一些零碎的东西。

“哇,姐姐,你好棒哦,赚了这么多钱!还有一张一百的也!姐姐,你太棒了!”他欢快地笑着说。姐姐也笑了,她将钱捧在手心,向他示意着,他小心翼翼地抓起她手上的碎钱,不到二十块,唯一一张算得上整钱的不过十块。

“姐姐,我上班赚很多钱的,还不需要花你的钱,我把这些钱整理出来放在老地方,你要用的时候拿出来就行了!”说完他取出衣柜中的一个铁盒子,里面有很多隔间,每个隔间里面分别整齐地存放着大量的零钱,他快速地将这些零碎的钱币做好了分类,分别放进这个铁盒子的各个隔间里面,做完这些事情,他对她说:“姐,我去做饭了,你在这里坐一会,一会就好啦。”

他走进厨房,当厨房里一系列的声响传到她的耳边,她的眼角终于情不自禁地落下几颗硕大晶莹的闪光,如果你能赚很多钱,房东会守株待兔追着你要租吗?

我的傻弟弟!

厨房中,他的双眼已经模糊,无论他怎么擦拭,眼角的泪依旧像条河流一样不停流动,他不得不蹲在角落,双手捂着嘴巴,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发出一声泣音。

他多想大哭一场。

他多想在姐姐的怀里大哭一场。

可是,他不能哭,一旦让姐姐知道了他们生活的窘境,她心中的美好憧憬将土崩瓦解,她的希望将不复存在!

他不能让姐姐失望,所以,他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哭了!

他擦干眼泪,深呼了一口气,将注意力放在烹饪之上。

不一会儿,他端出两盘抄得清香的青菜,放在她的面前,愉快地问:“姐姐,你闻闻香不香啊?”

她眼角的泪已经擦干,闭着眼,看不出她刚才的无奈惆怅。她点点头,竖起大拇指,意思说:好香!虽然我看不到菜的样子,但是我知道弟弟是最棒的!

他看着她开心地笑着。

她也“看着”他开心地笑着。

吃完饭,他洗好了碗筷,坐在她的身边,陪她聊天,给她讲这一天的趣事,姐姐听得很认真,每个细节都记得很仔细。

他有一种传染力,平淡的事物,他能讲述得妙趣横生,让她发出沙哑的听不明白的愉悦笑声。

姐姐打断他,打了几个手势,整个房间突然安静下来。

姐姐的意思是:弟弟,姐姐不想呆在这里了,我们回家乡吧。

他许久没有说话,也许是该走了,但是,还有一件事情,还没存足够的钱……

姐姐又做了几个手势:你要是还想在这里发展,姐姐支持你!姐姐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他猛然用衣袖擦掉眼角的水雾,强作乐态地说:“姐姐,我知道的,我也想回家了,这样吧,后天我就去买票,我们回家!”

他紧紧握着姐姐的手用力地笑着。

她也紧紧握着他的手安心地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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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他早早地起了床,来到厨房,不一会儿,就做好了两人份的早餐和午饭,她也穿上了衣服,整理好了用品。

两人吃完早餐,天已经亮了,他对她说:“姐,明天咱们就要走了,你今天就别去了……”

她打断他,用手势说着话:能赚一点就赚一点,我还能动!

“嗯,好!”他收拾好了一切,背着大布包,搀扶着姐姐下了楼,来到街头熟悉的角落,匆忙摆好了物品,对她说:“姐姐,我去公司办离职手续,等我。”

她闭着眼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然后坐下,弹着面前的电子琴,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她轻轻抚摸着黑白色的音乐键,弹出她的声音,键盘就是她的咽喉,她依靠这些咽喉歌唱每一天。

音乐在人潮涌动的地点穿梭,很少有人停下脚步倾听,大多数人匆匆忙忙地走过并离开,只有少数的人会来到一个阴暗的角落摸出钱包,或者掏出一枚硬币放进她面前的一个旧纸盒里,就是在这么一个时光里,她弹着曼妙的音乐,将曾经的故事讲述。

他来到天桥,上了电梯,刷了卡进入公交站台,里面黑压压的一群蚂蚁,都在张望着。

车辆到站,车厢犹如装满沙丁鱼的罐头,他不得不抱着包顺着前人的脚步,被后人拥嚷着踏进车门。

终于下了车,他深深喘了口气,呼出肺里污浊的气息,来不及小憩,时间很紧,他快步离开站台,沿着熟悉的道路前进。

商店中的玻璃橱柜展示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标价却令人望尘莫及,他又路过墨镜商店,这次他缓下了脚步,玻璃橱柜的一副墨镜价格已经降下来,但是,他的荷包仍然空涩,只是皱着眉头深深的一瞥,眼中是数不胜数的无可奈何,他继续前进,走进一栋大厦。

中午,强烈的紫外线照得人皮肤疼痛,这个时候街上的人显然少了很多,她盖上电子琴的外板,摸索着脚边的饭盒,是一个很精致的铁饭盒,拧开盖子,里面有两层空间,上面是满满的白米饭,盖着一个炸鸡蛋,下面盛满了菜,青椒炒肉压得很实,要用筷子挑一挑才能夹起来,肉很多,几乎没什么青椒。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盛有米饭的铁碗,双手摸了摸筷子,找到顶部和尖部,正确地使用,她低着头,张着嘴巴,筷子夹着鸡蛋。

有点酸,不过没关系,她反而露出幸福快乐的微笑,眼角皱纹处似乎晶体闪烁。

他从包里面拿出一个塑料饭盒,做工简单,里面的饭菜不多,和他姐姐一样的菜,青椒肉丝很松散,不需要用筷子挑就能夹起来,青椒很多,几乎没什么肉。他夹着青椒吃一口饭,很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露着阳光的笑容。

她吃完了饭,盖上饭盒,在这个正午的时光里,街上没什么人,她翻开包,里面是一件还没打完的衣衫,她抚弄着,找到针头,熟练地编织着,还差一点就完工了,预计他下班之前就能打好。

时间匆忙流逝,一天的时光就这样悄然消失,下班的人络绎不绝,她默默地弹着电子琴,祈盼着路人的些微怜悯。

晚上十点多,城市披上了霓虹羽衣,其他的地方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这里,这个巨大的蚁巢里,依然人流不息,车水马龙,这里,是真正的不夜城,不分贫贵的不夜城。

如往常一样,他买好了菜,为姐姐收拾好摊子,回到了家。

“今天我办了离职手续,明天我就去买票,咱们回家!”他如是说道。

她听完欣慰地笑了,自打来到这里,从来没有见过她笑得如此满足。

今天是领取工资的日子,工资不多,寥寥几张红钞,离职后得不到这个月工资,等于白做工白辛苦了一个月,不轻易换来的几张红纸被他紧紧捏在手心里,然而他的眼神黯淡中带着希望,至少离开前可以在明天为姐姐买一份生日礼物。

他将多余的钱放进铁盒,合上盖子,他走进了厨房,不多会儿,一盘鲜香的佳肴便出炉上桌,他吃着饭对她说:“咱们已经存了不少钱了,回去之后我们可以做个小生意。”

姐姐钝了钝,碗筷停留在她手中,她还是点点头,露出了苦一般的微笑。

清晨,他早早地起了床,带上钱包出了门,她随后也起身,顾不得梳洗,从袋子里摸出昨天已经打好的衣衫。她认真地将衣衫折叠整齐,用报纸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它包好,又用废旧的电线作为绳子捆扎起来,礼物虽然简单但也精致。做完这些事情,她梳洗打扮了一番,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等待着,她的脸颊始终带着微微笑意,仿佛已经看到弟弟因打开礼物而露出的笑容。

“撕拉!”一辆车急急地刹住,在道路上留下一条深深的印记,而后,这辆车又匆匆地离开。没有一丝征兆,一个年轻人就这样躺在血泊里,他的双唇还在颤动,似乎还有千言万语,他的眸间滴落着光,融入鲜红的颜色中,不远处,一份包装精致的礼物横倒路旁。

……

也许又是一个深夜悄悄走过,而她毫无察觉,在她的世界里,黑夜是永恒的主题,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去不返,她明白的是默默地等待。

——初至广州8月著上篇,数年后著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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