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

1

我总说陈璐有双风骚的眼睛，连鱼尾纹都有形状，上翘的如同跳舞时踢起的裙边。

她每次听见我这样说她，就会白我一眼，连她的鱼尾纹都在白我。她并不是在意我说她风骚，而是在意我说她有鱼尾纹。

可她的鱼尾纹很好看，像人鱼的尾巴，我的就不行，那就是褶子。一笑就显老，陈璐说小二你还是不笑的好，一笑你的褶子就连成片。我说你闭嘴吧，你比我还大两岁。

她又瞪了我一眼，这次用的是黑眼珠，没有眼白。

我的眼睛也好看，陈璐说像小时候她玩的玻璃珠，透亮的，可就是熬夜总有红血丝，不过这样更像她小时候玩的珠子了。她说好想扣下来玩玩，我说你个死女人。

她又说，小二，你要少熬夜，眼睛要变不好看了，你还做过手术。

我说，不用你管。

她看我眼睛的时候，眼神中总带着柔和，雾蒙蒙的，我说陈璐你是不是戴美瞳了？她拍掉我准备摸她眼睛的手，那是老子天生丽质，你懂个锤子。

我说陈璐，你是个女人，别天天老子老子的，嫁不出去。

她风骚地看我一眼，要你管。

2

陈璐说要去买旗袍，非得我陪着。

我说我最近身体不舒服，不想动弹，你让你男朋友陪你去。

陈璐杀到我家，硬是把我从床上拖了下来，小感冒罢了，别给老子装死，老子买旗袍有正事。我说我睡觉也是，可是明显这句话她没听见。

陈璐身高只有1米6，可总喜欢穿8公分的高跟鞋，弄得我每次都有压力，拽拽陈璐的衣角，大姐，咱们不赶时间的，您老小心崴脚。我真的怀疑她穿高跟鞋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防止自己起飞，走忒快。

不得不说陈璐的身材很好，该有的都不多不少，我觉得其中一个原因跟她穿高跟鞋有一定的原因，你想想那么高的鞋子，穿着能不锻炼身体吗？我给陈璐买过运动鞋，可是她嫌弃丑基本没穿过。

我问这个女人，为什么突然买旗袍？她没回答。

她指了指旗袍的叉问我开得高不高，我说够高了。她说就要这样的效果。我说，怎么？你想明白了，要去做公主？她又白了我一眼说，要去抢亲。

我瞪圆了眼睛，不是因为她去抢亲的举动，相信我，这女人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我诧异的是他家的老实人居然有小三。她知道我诧异，紧接着说，老实人说他妈给他安排了相亲，我去搅黄他去。

陈璐又提了提气，让导购选了最小码，我说大姐你这架势，不是去抢亲，而是抢劫吧。她说，你不懂，老子本来就这身材，让他后悔去。我说，你加油，现在看起来更风骚了，不止是眼睛。

买完衣服，我问陈璐需要我陪着去吗？我怕见血。她说不用，然后打车扬长而去，剩下我在旗袍店的门口和店员面面相觑，我说，我朋友厉害吧。店员说，你俩长得挺像的，尤其是眼睛。

3

再次见到陈璐的时候，她拉着他们家老实人说要请我吃饭。

而我成功进医院输液，原因是没休息好，并且受凉。但是我觉得我不是受凉，而是受了惊吓。陈璐跟我道歉，说是事出有因。我说，你可算了，大姐，小的没耽误您正事已经算好了的，要是耽误你的事，我现在就不止是输液了吧。

陈璐抱着我的脖子说，小二，你真好。

我指指他们家老实人，不是我主动的，你别误会。

他笑了笑没说话，但是眼神说明了一切，他不介意。也是，陈璐这女人也就我这一个好兄弟了吧。

陈璐那天，大获全胜，而且兵不血刃。她到地方直接叫老实人老公，并且用她风骚的眼睛扫视了相亲的姑娘，嘴唇则印在了老实人的嘴唇上。做完这些，直接说，妹妹，你还是回家吧，这个老实人是我的，你抢不走。

最后听她说，另外一个姑娘是跑着走的，哭没哭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吓够呛，倒不是说这件事情有多吓人。而是据说陈璐用鞋子踩了姑娘的脚，虽说据陈璐说不是故意的。我只能说，可怜的姑娘，你找错人了，唉，倒霉姑娘。

我问老实人，你怎么跟家里解释。陈璐直接抢着说，我就让他说我怀孕了。

我又再次瞪圆了眼睛。

我看向陈璐扁平的肚子，我难道现在就要做干爹？陈璐打了我一下，说，假的，反正早晚的事情。

我说大姐，你可收敛点吧，明知道他家里不喜欢你的性格，就不能温柔点。这次没轮到陈璐说话，老实人抢过话头说，我喜欢。

得，是我多想了，祝他俩幸福，然后把他俩赶出了医院。

4

陈璐没有家人。

我16岁的时候，在医院第一次碰见陈璐，那年她18岁。她在这里做义工，而我刚做完眼睛的手术。我在复健的时候，跟她闲聊才知道她家人在前一段出车祸都去世了，父母和一个弟弟。她的弟弟比我还小一岁。我抱了抱陈璐，说没事，以后我就是你的弟弟。她那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疯狂，乖的像一只猫，引导我走路的时候特别小心谨慎。我说陈璐，你就把我当你弟弟吧，我没有姐姐。她说，好的。然后就和这女人相处到了现在。

我出院那天，陈璐也离开了医院。后来俩人上了同一所大学，我说陈璐，看来我真的摆脱不了你了。陈璐得意洋洋地说，那可不，姐姐我就大人有大量，勉强照顾一下你这个弟弟。

我没好气地说，陈璐，你要脸吗？这些年都谁照顾谁。她笑着拍拍我的头，都一样都一样。

我问过陈璐，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陈璐猛地打了下我，我不乱伦。

我讪讪地撇了撇嘴，摊摊手表示无奈。

她遇见老实人的时候，我们上大三。我说你转性了，居然喜欢起了老实人。她说她很像一个人。我说谁？她说梁朝伟。我打了下她拉着我的手，你可算了吧，真的恋爱中的人不仅智商是负数，眼光更是。她又补充了一句，他很像她爸，不是说长相……我没有打断她的话，而是让她罗列老实人的好处。

我看向陈璐的眼睛，这女人的眼睛就像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尽是温柔，里面卧着一只温柔的兽。

我第一次在这女人眼中看见了认真，所以我没去验证老实人的好坏，因为我相信陈璐。

我记得认识陈璐的那年夏天，天气很闷热，眼睛围着纱布，我觉得烦躁，很想扯了去。陈璐拉着我手说，别这样，你要是乱动，眼睛就好不了了。我说我好久没看过外面的世界了。陈璐说，外面快下雨了，医院门口有一排杨树在摇晃，颜色是翠绿色。对了还有，她给我买了好几束向日葵插在我床边的花瓶里，等我眼睛好了就能一眼看见。

我说陈璐，你对我真好，我都不认识你。

陈璐说，没事，我认识你，你叫小二，春风中学的，我们隔壁班。

我说你家人出事了，你难过吗？

陈璐拍我背的手，愣了下，说难过，可是人终归要往前看。

我又问陈璐，我是不是长得很像你弟弟，你才这样对我。

陈璐笑了笑，傻孩子，你就是你。

我说，陈璐你哭吧，我就在你旁边陪着你。

她说，不哭了，哭够了。以后都要笑。

5

陈璐结婚那天，我“如愿”当了伴娘。对，是伴娘。

我说陈璐你个死女人，哪有男人做伴娘的，你婚礼老子不去了。

陈璐说，不要，你是我惟一的家人，也是唯一的闺蜜，你不做伴娘谁做。

我说不可能，伴娘服我是不会穿的，你死了那条心吧。让我穿女装，除非我死。

陈璐说，没让你穿伴娘服，就穿正常西装就好，但是你要站在我这一边，看我出嫁。

我说我还得把你送给你们家老实人呢，我可太累了，一个人兼两份工。

她说，能者多劳。我说，我命不好。

结婚当天，我如愿当了陈璐的伴娘和家人，送她出嫁。婚礼现场，我小心移动到穿着婚纱的陈璐旁边，用咬耳朵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陈璐，你最好把你的彩礼分我一半，我才觉得这个伴娘当的值。

她嘴角扯笑，做梦。

那天陈璐没怎么哭，我却哭的差点儿抽过去，因为陈璐难得给我来了把煽情，说我是她唯一的家人，谢谢我陪伴她这么多年。我在众人的目光中叫了陈璐一声姐姐，她很满意。我却哭了出来，这声姐姐我好像欠了她好久。

从那天在医院碰见她开始。

医生告诉我，找到了合适的眼角膜捐献者，我有机会复明了。我很激动，问医生我可以知道捐献者的名字吗？医生说这个是保密的，抱歉。然后做完手术的第七天，我碰见了陈璐。严格说，是陈璐找到了我。

我因为要去找厕所，一个女声叫住了我，你要去哪里？

我说，上厕所。

她说，我带你过去。

等到眼睛拆布的那天，我第一次看见陈璐。眼睛很漂亮，一副桃花眼，脸蛋圆圆的，却极尽温柔。我说，陈璐，你真好看，尤其是眼睛。

陈璐看着我的眼睛，小二，你也好看，尤其是眼睛。

6

陈璐婚礼结束，我叫住了她，陈璐你今天的眼睛最好看，不风骚了，却风尘仆仆的。

她问我什么意思？我说因为你以后就是中年妇女了啊，还不风尘仆仆的啊。

她又准备打我，被我拦了下来。

我看了她一会儿，拉着她出门吃点东西，一天都没怎么进食。她很自然跨住我的手臂，依偎在我的旁边，我看了一眼她的鞋子，是我买给她的那双，居然不是高跟鞋了。

我小声问陈璐，你不会真的怀孕了吧。

她回，是的。

我说，恭喜。

她说，谢谢。

我又问，我的眼角膜是不是就是你弟弟的？

她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看了我一眼，眼神雾蒙蒙的。

我又问陈璐，你又带美瞳了啊？

她说，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