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露声色 II 13
田挽已经连着失眠了几周 ，今晚亦如此。
教授走后，田挽躺在诺大的床上望着天花板，房间只开了一盏床头灯。这几天的天气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她自小身子弱，耐不住如此反复的天气，加上她一向是不顾自己身体，在穿着上向来随心情，总是一袭长裙飘飘，不论刮风下雨，因此今晚她自己也觉着身子甚是怕冷。她对这种感觉最是熟悉不过，一年里总有那么几次，一摸额头，果然有些烫。她常年低烧频繁，早已经习惯。从来不喜医院。有一次母亲好说歹说哄着她去了一次医院，在医生说要吊瓶后，丢下一句“不要”便头也不回地出了诊断室，她母亲实在是拿她没办法，只好带她回家在房里躺着。
她其实知道，几小时甚至是几天的低烧并不比在医院吊瓶好受，她也并不是如何惧怕扎针。只是，她一直不是一段关系中被爱的那一个，时间久了，对待受伤这件事便也形成了一种畸形的态度，甚至开始享受起这种身体和心灵上的伤痛。
她小时候并不在父母身边，不知多渴望父母在身边的关爱，也不知为此流过多少泪水。等到回到父母身边时，她已经不再需要这种无法弥补的爱了。她始终认为，错过的无法弥补，失去的无法挽回。所以就算她的父母如今再怎样纵容她溺爱她，她也无法像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一样与家庭有那么紧密的纽带了。她并不是不爱父母，只不过于她而言，父母更像是一种责任，一种道德伦理。这样想着，她觉着她应该是爱父母的。唯一的至亲，因为唯一，所以应该是爱的。
也正因为小时候父母的缺席，她精神上始终是孤独的。后来，她遇上樊枫，那个告诉她说要带她走出悲伤走出孤独却同样缺席了的男孩子，那个带给她希望带给她期许却也带给她心死的男孩子。后来，她就成了这副模样，待谁都一副冷漠疏离的模样，像一具行走的冰冷的尸体，没有灵魂没有心。再后来她遇见余辰，她不敢爱不敢靠近，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只感远远地观望，深深地思念。
余辰，一个内心同样孤独的男生。她记得有一次他与她说过，他有天上班途中听了一个街头卖唱歌手的一首曲子后，给了那个歌手自己身上所有的现金，只因那个歌手唱散了他那天原本阴霾的心情。她当时不明白他为什么好端端的忽然要跟她说这些，现在她明白了，他是想与她倾诉他内心的孤独。只是，她只怕已经错过了与他互诉衷肠的最佳时机。
不知不觉已至凌晨两点，她却毫无睡意。拿起手机打开音乐软件，点击播放。耳边传来的旋律正好应了她此时的心境，百转柔肠。她记得余辰也有深夜分享歌曲的习惯，于是她点了分享。
不一会儿，她便收到了一条留言。是余辰在询问她为何深夜还不入睡。
她本来想顺着他的留言回复，转念一想，换做拨语音，那边余辰很快接起。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给我打过来了。“语气带点惊讶，也带了点欢喜。
”对呀，开心吗？“田挽忽然就想顽皮一次。手机听筒传来另一端男生爽朗的笑声。
“既然是你自己给的机会，我就不放过你了。”
“嗯？”田挽有些莫名。
“我饿了，陪我出来宵夜。”
“好。哪里？”
“你点进来。”余辰出声之前便打开了实时定位，待田挽加入后，他又道，”原来我们离得这么近？那你到你小区门口等我，我去接你。“声音比之前又多了些兴奋。
”好，我下去等你。”
田挽到洗手间仔细整理了自己的着装，又梳理了头发，颇为满意了，才拿上手机跟钥匙下楼。
今夜的风微微拂着田挽的长发，她只着一双人字拖，却也丝毫不减她长裙及踝的妩媚。余辰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副场景。距离她还有些远，夜色也暗，但他一眼便认出她，那伫立风中的姿态，他不会认错。
田挽隐约看到有人远远地朝她招手，步伐稳健，神采飞扬。她认出是余辰，亦使劲挥了挥手，等着他走向她。不想，他在离她约乎两米远的地方转了个弯儿，拐到马路边招了量出租车。
“过来。”
田挽愣了愣，跟了上去。
“不是说很近吗？怎么打车？”待两人上车后，田挽疑惑道。
“太晚了，打车方便。”余辰言简意赅。
出租车驶了一条街，在下一个路口处停了下来。田挽不禁莞尔，原来他两一直离得这样近，下个路口便是他的住处。这条街她走了无数遍，有时候回公寓回得晚，但路过这条街时，永远这么热闹。她原来很不喜路过这条街，吵吵嚷嚷的，甚是不合她喜静的习惯。但今日再看，这条夜市竟有些可爱了。
下车后，余辰带她逛了一圈，一家店一家店带她看。
“怎么样，你想吃哪一家？”
“你平常吃哪一家？”
“我吃哪一家你就跟着我吃哪一家吗？”
田挽冲他挑了挑眉，意思再清楚不过。
余辰满意地笑了，领着她到一家露天烧烤店。待她坐下后，又推给她一张菜单。
“你点吧，我跟着你吃。”
田挽不明所以，心想我喜欢吃的你不一定喜欢吃啊。再说她此刻正发着烧，实在没什么胃口。但碍于余辰的情面，她又不得不象征性地点了一些她觉得比较符合大众口味的菜品。
“你就吃这么点儿？减肥？”余辰接过她点好的菜单看了眼，皱眉道。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田挽翻了个白眼儿。
“也是，是我疏忽了。”
又勾了好些肉串，余辰才招来老板下单。
“今天带女朋友出来吃？”老板上来后看了眼田挽，朝余辰问道。
“不是，只是朋友。”余辰边答边朝田挽歉意地笑笑。
“哦，真是不好意思啊姑娘，这小子平常都是一个人深夜上我这儿吃夜宵，今儿个带了一位姑娘来，我还以为是交了女朋友，还替他高兴了一下。”老板挠了挠头，“那我去忙了啊。”说着便走了。
“老板这人爽朗，你不要介意。”待老板走远了，余辰匆忙解释道。
“我不介意。”田挽特意加重语气。
“真的？那就好。这家店是这老板跟他妻子开的，开了好几年了，傍晚的时候老板娘就来帮忙，到了凌晨一般就只老板一个人。”
“应该是心疼妻子吧。”
余辰此时正低头拿烟，听得此话抬头看了田挽一眼，遂点点头。
“不介意吧？”他把烟夹在指尖朝田挽示意。
”不介意。“你这也不是个问句啊，我哪有拒绝的余地。
田挽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间就有些不一样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聊着聊着似乎情绪有些不太对了。她刚刚说错了什么？
”你每天都这么晚还不休息吗？“
”嗯？“田挽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反应不过来。
”嗯，我习惯晚睡。“待明白过来后，田挽点点头。
”晚睡对女孩子不好。“
所以呢？希望我以后早点休息，不要熬夜？田挽回味着余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实在弄不清楚他的用意。她等着他能再多说些什么，但他只是眯眼吐着烟圈，看不清神情，也猜不透他心里所想。
不一会儿，菜就上桌了。两人相对无言地吃着。更准确地说，是余辰一个人在吃。看着田挽额间微微皱起的眉头，虽几不可见，但余辰与她相处久了自己了解她的这些小动作，他放下筷子，认真地盯着田挽的脸。
田挽正百无聊赖地扒拉着面前的烤肉，翻过来翻过去，就是不往嘴里送。她心里此时正想着事情，忽觉对面的人似乎动了动。她狐疑地看了眼余辰，见他正一脸玩味地瞅着她，于是她也放下筷子，用手支着下巴，与他对看。
余辰见此便越发来了兴致，也学着她的动作两手撑在桌子上，似是要与她比赛争出个高下。就这样过了几分钟，他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终于按耐不住，摊手投降。
”哈哈，你先动了。“田挽甚是高兴。
”嗯，拗不过你。“余辰摇了摇头，”好玩么？“
”嗯。。。不知道。“
”不合胃口？“他冲着田挽面前的烤肉努了努嘴。
”现在都几点啦？谁这么晚还吃东西呢。“田挽不禁埋怨道
”也是，还麻烦你跟着我熬夜，不好意思啊。”
”哎，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要是不愿意，我会拒绝的。“田挽慌忙解释着，觉得还应该再具体点，但又似乎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于是就那么僵在那里。
余辰看她的神情好像还要再说些什么，但等了会儿也不见下文。
”嗯，谢谢你愿意陪我。“
干嘛跟她这么客气，她不喜欢他忽然间这么疏离的态度，他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田挽迫切地想抓住些什么，但是她不知道她究竟错失了什么，又或者，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测？他们之间，从来就不存在任何除朋友之外的情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