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猪

2018-04-23  本文已影响0人  白的雪

杀猪,对农村人来说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也意味着春节将近,有的人会用几炷香和一串鞭炮来以示祈福和庆祝。养了一年的猪在哀嚎中结束了短暂的生命,即将被端上餐桌供人们享用。血腥的场面小孩子是不能看的,等猪放完了血,停止了挣扎,小孩子才会出来看杀猪匠用各色刀具将整头猪分解。一个生命的终结总还是夹杂着些许不忍,但看惯了生死轮回,农村人将此视为一场仪式,作为家畜的猪,走向餐桌才是它价值的实现,正如童谣里唱的:猪儿、猪儿你莫怪,你是阳间的一盘菜,今年早点去,明年早点来。一头猪,是过去农村人一年的荤油和荤菜来源。

庄稼人最在意的事情,除了侍弄那几亩地,恐怕就得数养一头猪了。过年能杀一头大肥猪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会赢来邻人的赞叹:嘿,好猪儿啊。每年开春,路上都会有猪贩子卖小猪仔,这时爷爷就会买一只小猪仔作为“接槽猪”。农村人深知粮食来之不易,残羹剩饭甚至连洗碗水都不舍得浪费,过年杀了大猪,因此就得买一头小猪来喂食剩余饭菜。对于挑猪仔,爷爷很是在意,价格、重量、会不会吃食,连毛色也可能成为挑选的标准。权衡再三、反复谈价后,爷爷会亲自抱回所选中的猪仔。自此,它就要成为猪圈的新主人,在期待中慢慢长大。农家养猪不用饲料,全靠一瓢一桶地和猪食,养好一头猪是技巧与体力的双重考验。才进猪圈的小猪要细心呵护,得用玉米糁和着饭汤喂食,但是又不能太油腻,免得惯坏了它的胃口。等到小猪长到几十斤时就要开始“拖猪架”,用麦麸和上年晾干的庄稼苗打碎了喂养,没什么油水,因为目的不在长膘而是让它伸张骨架,骨架大了,猪才会有了增重的基础。到了一百多斤时,就要开始养膘了。随着猪的体型一天天变大,食量也增长惊人,一天能消耗两三桶猪食。除了家里的残羹剩饭和糠麸,还得给猪找些“零嘴”——青草和树叶。农忙之外已几无闲暇,但每一环节爷爷都亲自把关。虽然辛苦,但是看着一头“懒猪”在吃喝睡中渐渐长大,爷爷还是打心里高兴。小猪从长不足尺到膘肥体壮是一年的周期,也是一年的轮回,人生的年头都是在这轮回中逝去。

爷爷爱养猪,也爱吃猪肉,白嫩的肥肉片,爷爷能一次吃好多块。听同村的人说,刚煮好出锅还没加佐料的大块肥猪肉,爷爷年轻时能直接抱着啃。不知有没有夸张的成分,但是经历过饥饿年代的人,对荤食是有着原始的向往。农家自养的猪,肉是真香,不论爆炒还是煮汤,闻到味就让人馋虫大作。每年杀好了猪,奶奶负责腌制,爷爷负责晾晒。为了方便挂猪肉,爷爷还特意制作了一个木制的架子。趁着好天气,细心地把肉一块块晾晒好。我家的腊肉总是保存的最好,渗着油珠的红腊肉,总是会招来外人的羡慕。每次厨房传来熟悉的香味,我就知道又有口福了。热气腾腾的猪肉上桌,我总是会赶忙夹一块塞进嘴里,弹嫩的肉和油脂充满整个口腔,香得让人不舍得下咽。我一边大嚼着,一边点头,爷爷总是会带着慈祥的微笑注视着我。爷爷有时会“客气”,满盘的猪肉,他却不动筷子。这时我会夹上几块放在他碗里,他一边缩着碗,一边讲“够了够了”,还要小心地护着,生怕肉掉在地上。

今年,照例是一头大肥猪。到了十月份,猪已经200多斤了。到了要给猪贴膘的关键时期了,需要大量的饲料,爷爷不敢怠慢。爷爷开动粉碎机,将玉米、干红薯藤等打碎,作为猪的伙食。一切都照常进行着,可是爷爷忘了他已经八十多岁了。就在收拾完最后一点饲料后,爷爷终于松了一口气,坐在门槛上,可是他发现自己似乎坐不稳了。怎么了呢?爷爷累了。

等我从外地赶回家,已经没能看到爷爷最后一面。我强忍泪水,来到猪圈旁。又肥又壮的猪看到人靠近,依然哼哼着要吃的。我拿起一根爷爷还没来得及剥的玉米棒,一粒一粒地剥下来喂它,它扑闪着耳朵吃着,我再也止不住自己的泪水。

年关近了,又是该杀猪的时候了。人影攒动的屠宰现场少了一个前后张罗的身影,我怅然若失。热腾腾的猪肉端上餐桌,我无心下咽。拿着碗,挑了几块大肥肉和排骨,我走向了屋后,那个爷爷长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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