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春桃蒸年糕

      春桃象个女孩子名字,可实打实是个棒小子,刚7岁的他,瘦瘦的更像个豆芽,而不是他父母期望的圆圆的桃子.

      90年代初的苏北小镇,年糕只有过年时每家才去费心费力的蒸上一屉.过了农历12月初一,每家早点铺就开始挂出”代蒸年糕,馒头”的告示,预示着接下来直到年三十都是最忙的时候，老客户可要担待一些。

      对小孩来说,又粘又甜的年糕可以吃上几星期都不腻.春桃最喜欢在最冷的那几天,躲在家里用煤球炉烤年糕吃.看着邦邦硬的年糕片,用铁丝网架在火上,慢慢的表皮开始转成浅褐色,逐渐变软,散发出香甜的味道.很多人这时候就已经忍不住了要吃了. 可是春桃会忍住口水.再多等半分钟,看着表皮被烤的裂开,露出里面雪白的糕体,香味扑鼻,这时候吃,有点烫,绵软的年糕还没在嘴里细细品味,就已经顺畅的滑到肚子里去了,所以就要在妈妈发现并阻止前把第二块,第三块吞下去.

      今天一早春桃就被爸爸叫醒,让他今天去帮忙蒸年糕,因为爸爸要去单位值班,妈妈是个老师,要去学校开会.春桃别提多开心了,马上就跟着爸爸,带着磨好的米粉,糖和各种配料出发了.

      父子二人到早点铺时,已经开始排队了,前面有六七家,每家都用特大号的搪瓷盆把几种米粉装好,盖上干净的毛巾,不一样的就是每家都有自己喜好的配方和添料,通常糯米粉和白米粉是必须的,还有各式果仁.春桃家的特色是桂花糕，是奶奶在秋天时收集好用糖腌的。爸爸把自己家的盆放好,跟春桃交待了一下就急匆匆的走了.

      春桃有点无聊,就看着早点铺的几个小伙子在用砖块砌大灶,平时的灶太小,蒸糕都是二三十斤的大蒸笼,灶头就不够大,火也不够旺,所以每年的蒸糕都是从新的大灶开始的，等结束了大灶就打掉。.天气很冷,可是几个小伙子就穿着棉毛衫,不停的搬砖砌砖,干的热火朝天.

      早点铺的老板姓陈,好像是他们家的远房亲戚,平时春桃就叫他陈伯伯.他看到春桃了,”哟,我们家的小春桃可以帮爸爸来蒸糕了,真棒啊,来,吃个馒头吧.” 老家的方言里没有包子一说,没馅儿的是馒头,有馅儿的也是馒头.刚出炉的馒头有点烫手,轻轻咬开,露出碧绿的荠菜肉馅,还有点汁水,鲜的舌头都差点吞下去，春桃三口都不到已经吃完了。

       渐渐的，周围人多起来,很多街坊的小朋友也加入春桃,在早点铺旁的小马路上追来追去,别提多开心了.

      不知谁嚷了一下,”开火罗.”春桃还记得自己的任务,连忙跑过去一看,灶已经砌好,炉火刚燃起来,还带着烟,大蒸笼也放上去了,春桃赶紧去在自家的盆那站好,生怕错过了.在第一位的是隔壁的王大爷,他看到春桃一本正经的站在那,乐得哈哈大笑,”别着急,你们家的还早呢.”

      春桃听到有小伙伴叫他去玩,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过去,就在大灶边东看看,西摸摸,春桃的责任心可不是一般的强.

      王大爷家的糕已经开始蒸了,陈伯伯把雪白的混合米粉轻轻的铺在蒸笼里,每层都铺了,下面的火越发旺了.不一会,蒸汽起来了,不大的空间里,水气弥漫,带着柴火的烟味和米粉的香味,腾腾的把屋里烧暖和了。

        过不久,陈伯伯把蒸笼依次拿下来,再铺上第二层的米粉,开始加一些王大爷家的特色配料,核桃仁,山楂,还有青红丝,花花绿绿的,很是好看.铺好了,陈伯伯又把蒸笼依次再叠上,继续蒸.春桃看着他熟练的手法都看呆了,尤其看到他奋力举起蒸笼往上叠,就连忙说,”陈伯伯,要我帮忙吗?”

        “有我们呢,你小子能帮什么忙.”身后传来的声音是陈伯伯的两个儿子,也换好衣服出来帮忙了。春桃最崇拜的是陈大哥,在县里最好的高中上学,听说成绩好,打篮球也是很厉害的,听妈妈说他从小就是班里最棒的，春桃希望自己长大也能像陈大哥一样优秀。

        帮不上忙，只能走回到队伍里,春桃有点累了,就坐在旁边的小凳上,捧着红红的小脸蛋发了一会呆.正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家,旁边有人叫他,”这不是小春桃吗?今天怎么在这里.”

      春桃抬头一看,是住在后院的二婶,他最不喜欢的亲戚.头发染的黄黄的,脸上也涂了很多颜色,他们同学都说象猴子屁股.最可气的是她经常要和别人吵架,前两天不知为啥,在院子里指桑骂槐的数落春桃妈妈,把妈妈气的不在家呆着直接去学校办公了，所以春桃见到二婶就来气，没想到今天她主动来打招呼，肯定没安好心。

      春桃嗯了一下，没说话,不想理她。二婶有点尴尬，凑过来低声说，“春桃，你最乖，二婶最喜欢你了，能不能让我家先蒸啊。“ 春桃回头一看，各家的盆已经排出老远了，心里很不想让她，可是又不敢直接拒绝，正举棋不定的时候看到近在眼前的涂得红红的嘴巴，还有五彩斑斓的脸，不由的害怕起来，“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二婶慌了，旁边其他人听到小孩哭，都往这里看来，还有人问“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啦？别哭别哭。” 二婶这时候脸皮再厚，也没办法当着这么多人插队，她哼了一下，悻悻的走到队尾去排队了。

      春桃哭累了，屋里暖洋洋的很舒服，不知不觉就靠在旁边睡着了，梦到奶奶给了个大红包，开心的笑个不停。

      “春桃，春桃，快点来吃年糕。”他迷迷糊糊听到爸爸在叫他。

      激灵一下春桃就醒了，看到他爸爸正在眼前，他着急起来，“爸爸，我睡着了，我们家的年糕没有了吗？”想到没有年糕吃，他急的要哭了。 

      “你看这是啥？”爸爸手里正拿着一块年糕，香气扑鼻而来。 “桂花糕，我们的桂花糕。”春桃高兴的叫起来，原来已经蒸好了。

      他咬了一大口，甜甜的滋味混着桂花的香气，看到蒸汽弥漫的早点铺里忙碌的人群，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春桃一下子就觉得新年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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