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门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42期“门”专题活动。】

从自儿子辍学回来后，珊珊家四室厅的房间门有一扇便常年关着，那是儿子郭子炎的房间门。

房子十年前买的，因为保养得宜，房子内的墙壁和天花板还是一片雪白。这在经历了十年南方潮湿回南天洗礼的房子而言，是极其难得的。再加对于房子曾经住过从一岁到十岁的小男孩子来说，这更加难得。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南方的回南天常常使墙面起霉点，十年的房龄如果不注意保护，墙壁常常不是发黑就是剥落；小龄的儿童常常喜欢在墙壁上东写西画，历经十年的涂涂抹抹，大多数人家的客厅墙面都会成重灾区，留下孩子天赋的印记。有不少住了十年的住户已开始重新粉刷室内的墙壁。但这两样珊珊家一样没有，不仅这个家没有，此前住过的家也没有，这也从侧面说明珊珊家的孩子小时候还是蛮听话的。

平心而论，房间的房门质量也不错，当年买贵一些的实木门是买对了的。历经十年，房门活页不仅开关活络，尚无致耳朵不适的吱呀声，那门板看起来也还是新的，那上面棕红色的颜色仍然鲜艳如新。

只是，郭子炎的房门上，有一摊与门本来的颜色不一样的色调，那是郭子炎经年累月用手推门形成的污渍。前不久珊珊刚刚用湿毛巾大力擦洗过，可没过多久，那里又形成了一个明显的黑斑。有阳光照进来，倒衬在房门上，那个污斑尤其显眼。

郭子炎大三上学期便开始辍学。具体原因没说，只是说想一个人在家里学习。起初珊珊和他爸肯定是不允许的。寒窗苦读十二载，就差那么一年就可以完成现代大部分普通人认为该完成的大学学业，所以就劝他好歹拿个本科文凭回来再说。现在的社会，虽然大学生一抓一大把，普通的大学学历已不那么吃香，可有总聊胜于无，找什么工作不得用文凭当个敲门砖。

岂料不管父母怎样劝说，郭子炎却像吃了称砣一样铁了心，不给退学就留下遗书要跳楼。还好发现及时。学生要跳楼，这样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学校领导马上让家长去学校把孩子领回了家。本来先办个休学也是可以的。可当时珊珊一看到学校领导如临大敌般的黑脸，知道就算休学后也难再回这个学校了，于是便给郭子炎办了退学手续。

郭子炎从小内向，不喜欢与人交往，珊珊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这是心理问题。直到这次事情发生，珊珊夫妇俩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带着郭子炎去看心理医生。可一番电脑测试下来，医生说不是很严重，可吃药也可以不吃。征求过孩子的意见，郭子炎不愿吃药，夫妇俩决定尊重孩子的意愿，先回家住段时间再说。只要孩子不再闹自杀，心理问题可以慢慢疏导。

于是郭子炎就这么回家住下了。

郭子炎辍学后也不去找朋友玩，甚至也很少与父母同一处聊天。平时都是待在自己的小房间，一进房间就关起门来，整天在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刚开始吃饭时还能出来一起吃饭，珊珊夫妇有一搭没一搭地没话找话想与他聊天，可他却很少搭话。后来干脆到饭点也不出门。等大家都吃完饭，过好久才出来吃。基本是煮什么吃什么。但半夜肚子饿时他会起来自己找东西吃，没有现成的就自己煮个面条或速冻饺子什么的。所以在白天，房门基本上都是紧闭的状态。

珊珊偶尔在他出门上厕所的空隙往虚掩着的房门里一瞄，永远只看到桌面的手提电脑在开着，也不知道上面显示什么样的内容。

有一次，郭子炎下楼去散步，此时房门是虚掩着的，珊珊估摸着他一时半会回不了，于是就趁着这个机会溜进房间里一探究竟。郭子炎的床铺是不会叠被子的，永远都是乱成一团。枕头中间有一摊黄渍，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自从辍学回家，郭子炎便宣称自己的房间自己打扫，不再让珊珊进去动他的东西。印象中，一年内郭子炎打扫的次数用一个巴掌可以数得过来。

屋里的书架上放满了东野圭吾、江户川乱步、柯南道尔、埃乐里.奎因、约翰·迪克森·卡尔等等世界知名的侦探小说家的小说，什么“死亡”，“事件之迷”，“自杀”、“他杀”之类的字眼充斥着整个书架。每次看到这些书，珊珊就感到有一股阴郁的色调笼罩。书架旁边还堆放着几个纸箱，那里也放着很多大部头的书。这是郭子炎退学后从学校邮寄回来的。读书的那几年，他每个月的生活费3000多元，估计除了吃穿用度，用在购买书籍方面的一定不少。珊珊随手翻看了一下，除了侦探推理方面的书，居然还有马克思主义哲学之类的大部头。

郭子炎本来上的是艺术院校的产品设计专业，但他更喜欢游戏类的漫画，所以辍学回家后，他说在家自学漫画。书桌上有几本素描，画的是游戏里的角色。窗户旁边的角落里散落着一些作画工具，但上面落满了灰尘，似乎久已不用的样子。此前偶尔听他说过现在都是在用电脑作画。他曾经用电脑画了一幅，在珊珊要求下拿给她看。画的是一个逃亡的少女，周围的环境充斥着阴暗恐怖的气息。郭子炎说这是根据他最喜欢的游戏画的画。珊珊实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又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只能是敷衍着说画得不错。其实她心里在担心，儿子喜欢的这些东西只会把他带进更加阴郁的空间。

郭子炎从小就听话，学习上从不让珊珊夫妇俩操心。一直到高三上学期，郭子炎突然说想要参加美术艺考。这之前郭子炎爱画画珊珊是知道的，但因为他上的一直是重点学校，也从来没有在兴趣班学过画画。不知为何提出这个要求。

珊珊夫妇知道走艺术道路的艰难，向他列举了走艺考之路的各种利弊，劝他打消这个念头。他们认为以他的文化成绩，考上一所一本的大学是不会有问题的。但郭子炎不听，执意要参加艺考。夫妇俩见说不动他，于是只好让他去参加艺考的强化培训班。郭子炎应该是有天赋的，短短的半年培训，他的美术分考得就挺不错，加上不算太差的文化分，他考进了一所不算太差的综合性大学艺术学院。

可不知道为何才上了两年半就又不想学了呢，珊珊夫妇百思不得其解。如今说回来自学，到底真学还是假学，俩人也无从知晓。

唉！没有一张大学文凭，孩子的未来该怎么办呀。珊珊心里叹息着，离开了儿子的房间，还不忘记把房门也虚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