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中随笔

    春天应该是要来了吧，风吹在脸上柔柔的，凉凉的，像梦一样了无痕迹，可是你知道，它正在你耳边、手边、裸露的肌肤边一吻而过。院子里干枯的树枝没有了叶片的遮蔽，原形毕露。树干粗苯，树皮斑驳，一些大的树枝经过刀削斧砍，无知觉地将伤口的横截面暴露在空气中，孽生的枝杈倒是很硬朗地将根根利剑刺向天空的方向。

      从疫情全面爆发到今天已经整整一个月了，小区的管理越发严格，每家每户登记姓名、身份证号。两天允许一人外出采购生活用品，并开具外出登记卡，每出去一次便登记一次，进出均要测量体温，毫不含糊。当小区保安将手持体温枪对向我的太阳穴，那种仿佛束手就擒感觉真是不好。有网友调侃说，那个瞬间感觉自己像《无间道》里的刘德华，一想到自己在人生中竟然有一刻可以那么帅，也就作罢了。

    超市里，被派出来购物的大多是身强力壮的中老年男人，这些老爷们没有了往日的放荡不羁，一个个一丝不苟地全副武装，手捧主妇大人开具的物品清单，一项一项按图索骥，仿佛圣旨。有的熟门熟路，有的一脸茫然，还有的一脸焦躁地打电话火线求助。他们行色匆匆，目不斜视，看到需要的一把抓起扔进购物车，谁也不向其他人看上一眼，只想尽快办好差事，好回去复命。

    家里人仿佛很久没有这样朝夕相对日夜厮守过了。生活节奏变得越来越慢，要不是窗外的日出月落，会恍惚时间静止了。卧室—客厅—厨房—盥洗室，每天就这样四点一线地重复，偶尔浪漫一下，也就是趴到阳台上眺望一下外面的风景，数数每十分钟能有几辆车、几个人经过，争论争论雾霾蓝和时尚灰哪一个用来形容天空的颜色更准确。

        一家三口天天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读书学习之余，大人打着工作的旗号抱着手机不放，刷新闻追剧，忙得不亦乐乎；现在的孩子怎肯善罢甘休，和家长斗智斗勇，借着学校上网课的由头在家长眼皮底下暗度陈仓，过过游戏瘾。非常时期非常政策，在这个事情上一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得地保持着一致，心知肚明地守护着一戳就破的谎言，一个月下来风平浪静，相安无事。想想看，一家人寸步不离还能久处不厌，真真是考验忍耐力和生活智慧呢。

      封闭的日子真是让人心烦意乱，坐立不安，尤其是看着每天公布的确诊人数不断攀升，从几百到几千，直到破万，恐慌也渐渐袭来，终于见识到冠状病毒的可怕了。朋友圈里最开始讨论的是病毒、口罩、酒精、消毒水，接着是交流如何在各种网络平台购买物美价廉的粮油蔬菜，这几天又开始晒美食、赛厨艺了。网友纷纷感慨，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全民成了厨子，老师成了主播，家长变成了班主任，还有人变身理发达人和运动健将。我的一个学生绕着自家客厅的茶几竟也能在13分内完成三公里，我问他头晕不晕，他说习惯了就好了。你看，奇迹常常就是这样在意想不到的环境下诞生的啊！

      今年终于有闲情雅致欣赏到正月十五夜的月亮，果然是万里清辉一泻而下，美得让人心醉。“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是李白的边愁，“雁字回首，月满西楼”是李清照的闺思，“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是大唐子民上元节的彻夜狂欢，“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是宋代士大夫心底细腻婉转的一缕柔情。但我最喜欢的还是苏轼《记承天寺夜游》中的句子：“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二人者耳。”在家家户户关门闭户自我隔离的日子里，更让人怀念的，是亲情，也是友情啊！杜甫在安史乱中惦念自己离散在异地的兄弟时说：“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中国很大，在每一座城市的万家灯火里，都有我们惦记的人，此时此刻，你们都好吗？

      腊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在冬天黑白灰为主色调的背景下，鹅黄娇嫩的颜色煞是醒目。小区里的腊梅刚栽种不到两年，只有大拇指粗细，不成想竟也热热闹闹得开起花来。正午的阳光柔和地洒落在腊梅薄如蝉翼花瓣上，竟似是透明的。定睛细看，我有些诧异地发现，腊梅的花朵一簇簇竟然全部花芯朝下，不肯让人一睹真容。好在暗香浮动，沁人心脾，即使开在小园的角落，谁又能忽略她呢？

      矮小的蔷薇枝上已钻出嫩芽，木瓜海棠新生的叶片已有指甲盖大小，玉兰毛茸茸的花苞似乎有点迫不及待，暗暗鼓着劲儿跟时间赛跑。院子里散步的、打太极拳的、遛狗的人一天天多起来，小区往日里的生活场景似乎正在恢复，让人看着心生欢喜。是啊，春色是关不住的，生命也是一样。“造物无言却有情，每于寒尽觉春生”，我深信，太阳总会升起，春天必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