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

青 梅 竹 马（一）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李白《长干行  其一》

    时光匆匆，似山间溪水，在不经意间溜走，带走的是青春韶华和逝水流年，留下来却是记忆的永恒和美好思念；岁月悠悠，如天上白云，时卷时舒，形象万千，给人留下无限的遐思和丝丝眷恋。

    我出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个寒冬腊月，正值梅花盛开的季节。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母亲说过，在我们村里有一个和我同一天出生的女孩子叫做梅，她比我晚出去生几个小时，所以她总是喊我勇哥，我喊她梅妹。因为这两个字发音相同，后来我就索性只喊一个字――梅。

  从我记事起，我们就经常在一起玩儿。春天里，一起爬到树上摘槐花，勾榆钱儿；夏天到了，就跳进水里游泳摸鱼；秋天来了，在野地里烤红薯，烧花生；冬天里一起去滑冰，下雪就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有一个夏天，我们几个小伙伴在树下乘凉。不知怎的，他们发现我的后背上肩胛部有两块圆形的青痣，互相看时，见梅的左腰部也一颗和我同样的痣，而其它的孩子谁都没有。

  回家后，我便问母亲这是怎么回事？她仔细又看了看，说：“这个呀，我早就知道了，这是好事儿啊！我找过算命先生给你看过，他说你的前世是一个富贵之弟。这两个痣呢，就是你被前世陪葬的金银珠宝硌的，这次投胎转世的时候带回来了。”那个算命先生还说我的生辰八字显示命运走势非常好，我是腊月初四那天午时出生的，这是命中大吉的象征。这辈子长大后也一定是大富大贵之人。我说梅和我一样，腰上也有一颗啊。母亲说你们俩啥都一样，当然也是有福的人了。说完笑得合不拢嘴。

    我很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伙伴们了，大家都很羡慕我们俩，用小手乱摸我们身上的痣，并且恨自己身上为啥咋没有呢？

  当时一年四季都玩不厌的游戏就是过家家了，一个男孩子扮着新郎，一个女孩子扮新娘，装模作样地像大人结婚那样行礼。新郎新娘本来都是大家轮流扮演的，可是出了这事以后，他们总是让我和梅来演。说我们俩身上都有痣，有夫妻相，将来长大后一定能成为两口子。演就演吧，反正都是图个开心。童言无忌，谁也没往心里去。

    一个夏天的午后，天气非常炎热。比我大一岁的堂哥坤子偷偷地问我，想不想吃“甜溢杆儿”？我们那里说的“甜溢杆”是那种没有长玉米穗的很细的秸秆。他又说，不是我们经常吃的那种玉米杆，是到集市会大街上卖的那种真正的“甜溢杆”。我这才明白了，他说的是甘蔗啊，那只有到春节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的啊，平时想都不敢想过。我说想啊，哪里有？他又说：“我知道，走吧，我带你去，咱俩一起去偷。”

  出村向东，没走多远就看见前方有一片绿油油的甘蔗田，馋得我们俩嘴水都流到了口角。堂哥对我说：“我在这路上给你看着人，你进去偷吧。如果一见有人来，我就吹口哨，你就赶快跑。”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话也没有多说，就直接跑进地里撇了起来。谁知道那甘蔗居然有小树那么粗，不容易折断。我就放倒一棵，用两手紧紧抓住一端原地旋转，想把它拧断。正在这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大声喊：“你是干啥的？偷甜溢杆的别跑！”说着从后面追来，我扭头一看，是个比我还小的小孩儿，没敢多想，撒腿就跑。

  他当然没有追上我，等我和坤哥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时候，他问我：“你知道刚才追咱俩的那个小孩儿是谁吗？”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当时跑的那么急，谁还有心思看他是谁啊。他然后笑着告诉我，那个小孩就是梅子的弟弟。原来他早就知道那是梅家的地，又故意鼓动我去偷。我于是就开始埋怨他起来，既然知道那甘蔗是梅家种的，就不该再让我去偷啊。这事如果让梅知道了，那我该多没面子啊！想不到堂哥他却毫无畏惧，并安慰我说：“放心吧，兄弟，正是因为我知道那甜溢杆是她家的，我才让你去的啊。你想啊，你们俩不是两口子吗？将来长大后一定会结结婚在一起的，她如果心里真的想待你好，说不定明天她就会把甜溢杆送到你家里，让你随便吃。而且，我敢向你保证，她一定不会让她弟弟把这事说出去。”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放心了许多，不过，我还是一再告诫坤哥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不能让家里的大人。他当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我。

青 梅 竹 马（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在，子宁不嗣音。

          ――《诗经.郑风.子衿》

    小时候，我们每个孩子的心中都有许多属于自己的秘密，有的只属于自己一个人，有的可以与小伙伴们分享，但绝对不能让大人知道。如果谁不小心说漏了嘴，大家就会用好长时间不理他来做惩罚。

  当天晚上，我们一家人正在吃饭。梅子突然进门了，她右手提了一个小篮子，里面盛满了甘蔗，用刀切成了一节一节的。一家人都感到很好奇，她却不慌不忙的说：“听说勇哥喜欢吃甜溢杆，我就给他送了一些过来。”等她走后，父亲瞪着眼睛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小声说有一次我们几个在一起玩，不知谁提到了甜溢杆，大家都说喜欢吃，我也跟着说了一句。父亲似乎还有点儿不大相信，但是也没再追问什么。

  通过这件事，使我更加佩服我那位堂哥了，只比我大一岁的他居然那么聪明，很多预判后来都变成现实。难怪有人说心眼儿多的人长不高，他后来只长到1.62米就停止不前了。

    不知道为什么家里要把我送进学校里了。因为在家里玩惯了，起初我是怎么也不肯去的，后来在父亲训斥、母亲的苦劝和哥哥的生拉硬拽下才不得不去。

    到学校最初的那段时间，我还是有点不适应，不过慢慢也就习惯了。况且我儿时那些小伙伴都在，梅子当然也在其中。

  在这里也有很多我们男孩子爱好玩的游戏。拍“三角牌”就是其中之一。就是把香烟盒的外包装纸斜着来回折叠五次就成了一个等腰三角形，把它放在地上，用右手朝着它的最宽的那个角使劲拍过去，如果牌被翻过去，你就算赢了。

  打“四角牌”也是当时最常玩的，先把两张纸沿中线对折，然后再纵横交叉对折几次就成了。把对方的牌平放在地上，自己用右手拿住牌用力朝对方牌的一侧打去，如果被掀翻，你就又赢了。如果没有被掀翻，对手再拿起他的牌来打你的牌，如此周而复始。

  女孩子爱玩的游戏主要是跳绳和踢毽子。我们当时都爱玩的要数看连环画了。

  冬天最有意思的还是滑冰，那时候，天气比现在要冷得多，一般都在零下十度以上，即是在中午，河里的冰也不会融化。我们就在上面开心玩起来，根本不用担心会掉下去。一个人坐在小凳子上，另一个人在背后用力一推，就会在冰上滑行很远，那种感觉真的很舒服。

    有一天我们几个同学又玩滑冰，还没尽兴，上课时间到了，就把冰块带到了教室里。这时候教数学老师进来了，大家嬉笑声嘎然而止。老师非常震怒，让所有拿冰块儿的同学在黑板前讲台的两侧站成一排，面朝大家，双手放在背后。并要求我们把拿着冰块的手缩在棉袄袖口里，用小手产生的热量去暖冰块，直到冰块融化完，经老师检查合格后，方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那时候的我们都非常听老师的话，无论对错，绝对服从。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有学生陆续回去了。我和梅子都被罚站在那里，而且离得比较近。我就悄悄地向她的那边挪了一点，从背后把她手里的冰块扣过来，示意叫她回去，我替她暖冰块。她让老师检查后回到了自己座位上。我却手里握着两个冰块，一直站到下课也没融化完。心里却没有一点埋怨的意思，反而有种美滋滋的感觉。

    由于只顾贪玩，而忽略了学习，到了年终考试的时候，我考的很差。老师让我把父亲叫到学校，两个人对我是一顿狠训。老师说我不是上学的料，学习这么差，还不如早点回家帮家里干点活呢。一听这话，我不答应了，留下了一句经典名言：“老师，你这话说的不对，算命先生早就说我这辈子长大后是大富大贵的人。我还指望初中毕业后吃好的，穿好的呢。”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有高中和大学，还以为初中毕业就是最高学历了。

    或许是我的那句话打动了老师，过了寒假，我又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或许是父亲那几巴掌把我打开了窍，从此以后，在梅子的帮助下，我的学习成绩直线上升。在整个小学阶段，我和梅子起驾并驱，一直占据着全校的前两名。这中间似乎还有很多故事，但是，现在都忘却了。

    我的那位堂哥的很多预言都很准，唯独一件他没看透，我和梅子最终还是没能走在一起。因为在我十三岁的那年就和邻村的女孩子定了婚，而梅子在十七岁那年的雨季也和别人结了婚，听说男方是一位在工厂里上班的工人。还听说他们现在也住在这座小小的县城里，而我们却一次也没见到过面。

  青梅竹马，终究抵不过逝水流年。风霜过后，什么也不曾留下。

  青梅凋零，竹马斑驳，是谁还在记忆的最深处念念不忘那段如歌的岁月。